36 愛情的結晶
姜桐,本以為自己能睡到太陽照在屁股上的人,在11點的時候接到電話。本以為是姜鵬終于想起自己這個哥哥,興沖沖地接起來,對面卻是一個中年男子,有點沙啞的聲音:
“姜桐嗎?我是景老師。”
姜桐一個機靈坐了起來,景老師是他很喜歡的一位老師,50歲左右年紀,是個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的男子。
他不知道老師找他有什麽事。
“是我。”
“放假你回家了嗎?”
姜桐想,我家?有姜鵬的地方就是我家,不過還是說:“我沒有,槟城太遠了。”
“你現在有時間幫老師一個忙嗎?”
姜桐欣然應允,學生幫老師的忙,太正常不過了。雖然他還有點沒睡醒。
按照景老師給的地址,他到了景老師的住處,是蘭城新區的一棟高層。景老師特意出來接他,到讓姜桐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暗自在心納悶,老師怎麽知道我是路癡呢?
後來想想,他應該是怕保安不放自己進去吧。
景老師個子不高,人不瘦不胖,頗有點儒雅的氣質。
姜桐喜歡他,多少也有點追尋父親身影的意思,父親如果活着,也該是他這個年紀,也會像他這般在大學的課堂上揮斥方遒吧。
姜桐一路思索着跟在景老師後面坐上電梯,到了16層景老師的家。
一進屋,姜桐就看到一地的紙箱。
景老師給他找了拖鞋,解釋道:“剛搬了家,別的都好說,只這書難辦,叫你來幫我弄一弄書架,女生未必有你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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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桐知道景老師帶的研究生都是女生,俗稱娘子軍和黨.代表。對此景老師也頗覺無奈,但他獨有女學生緣,每年博士碩士招來的都是女生。
“好。”姜桐在對待老師的時候,很是尊師重道,撸起袖子就開始搬箱子。
“不急。”景老師說道,“先坐下歇會兒,怎麽來的?”
說着自去沙發上坐了,還給姜桐倒了水。
姜桐:“我不累,打車來的,20分鐘就到了。”
“過來坐吧。”
老師都這麽說了,姜桐覺得再客氣就是矯情了,便過去坐了,喝了一口涼白開。
他本意是想快點幫老師幹完活,然後回去等姜鵬向自己賠禮道歉——之前不會來也就算了,他為了得獎很忙,又要養傷又要工作的。
現在已經得獎了,還不和自己慶祝,姜桐心裏有點小小的失落。
他是匆匆忙忙出來的,頭發還有那麽一點亂,景老師看到了,笑問道:“是不是還在睡覺?”
“沒……”姜桐下意識就像說沒有,畢竟白日睡大覺可不是什麽好習慣,但一想在老師面前,還是不要裝啦,人家火眼金睛的,學生說什麽謊話看不出來,于是就說,“昨晚看蘭城藝術節頒獎晚會了,睡得晚了。”
“哦,那個晚會,我昨晚也看了一會兒直播。”
姜桐有點驚訝:“老師也看?”
“怎麽,就不許老師也有點娛樂活動?”
“沒有沒有。”姜桐就是單純覺得景老師不像是看娛樂頻道的人,畢竟看起來太正直了。
姜桐也不知道怎麽把他和正直這兩個字聯系到一起,總之就是在心裏把他劃歸到長輩那個行列。
在他心裏,長輩就是正直又溫潤的。
和他父親一般。
“老師我先幫你把箱子搬到書房吧。”姜桐想早幹完早點回去。
“好。”這回景老師沒有阻止他,他站了起來,走到客廳的衆多箱子中間,指着最大的箱子說,“先搬這個吧,咱們一起,這可都是寶貝。”
姜桐知道,搞景老師這行的,金子銀子算不得什麽好東西,唯有書才是最最值錢的東西。
他父親也是。
但他父親還有一樣是比書還重要的,是愛情。
姜桐和景老師合力把大大小小近二十箱書搬進了書房,不禁感嘆:“老師你書可真多。”
這話是發自肺腑的。景老師笑了,笑得像孩子一樣天真,他很是興奮地說:“這才多少,哪天帶你回我原來的家,那書才多呢。——搬家匆忙,好多書都沒帶過來。”
姜桐問:“老師咱們拆箱?”
“不了,今天搬進來就行,以後我慢慢收拾。累壞了吧,中午在老師家吃。”
說着,不容拒絕地帶姜桐出了書房,姜桐看着,他竟是要自己下廚做飯。
“不不,老師,我不吃了,我已經吃過了。”
“騙人,早上飯都沒吃,還吃過了?”
姜桐想,不愧是老師,好一雙眼睛。
“你坐着,玩電腦或者看電視,等我做飯。”
姜桐和景老師關系不錯,但因為自己父親就是一名大學老師的原因,姜桐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和老師打成一片,他對老師總還是保有了那麽一份恭敬敬畏。
就如同對自己父親一樣。
姜桐知道,像景老師這一類老師是最天真單純的一類人,他們可以因為誇一句書多而笑得像個孩子;又會因某些社會新聞而在課堂上眉頭緊皺憂國憂民。
他邀請自己留下來吃飯,絕非客套——和一個無權無勢的學生客套什麽呢?而是自己真切的決定。
姜桐只好答應。
他坐在沙發上打量景老師的新居,是一間兩室一廳的住宅,一百多平方,裝修是個中規中矩的樣式,一看就是委派給裝修公司的。
最重要的是,沒有生氣。
姜桐不知道景老師有無兒女,是喪偶還是離異,據學院裏的師哥師姐,尤其是他們的宣傳部部長講,景老師好像是終身未婚的。
景老師的茶幾上有一副象棋,還有一套茶具,看得出來,他平時的愛好就是下象棋和喝茶了。
在別人看來是老年人生活,在姜桐看來,卻是異常熟悉。
景老師做飯很快,20分鐘左右,就把姜桐叫去了,叫他洗手吃飯。
姜桐去幫景老師拿碗筷,菜都擺上之後,景老師把圍裙一摘,笑眯眯地說:“嘗嘗,都是家常菜。”
姜桐看去,四菜一湯,都是确實都是家常菜,其中有他特別愛吃的西紅柿炒雞蛋,還有他特別不愛吃的蒜蓉西藍花。
他小的時候,媽媽常做這道菜,他嫌棄那上面有蒜味,總是調試不肯吃。
現在,卻是想吃也吃不到了。
景老師洗了手坐下了,姜桐坐到景老師對面,為景老師盛了飯。
“能不能喝點?”景老師問。
姜桐搖頭,他是真的不能喝酒,高中散夥飯的時候,被逼着喝了喝了一杯啤酒,結果那天晚上怎麽回的家都不知道。
只記得第二天像被人打了一頓似的,還發了燒。後來姜鵬就再也不許他喝酒了。
“那就多吃點吧。我也不能喝酒。”景老師笑道。
他一笑起來,眼角會有幾條皺紋,聚在一起,是個真正開心的模樣。
姜桐也真餓了,便和景老師邊吃邊聊。
“你家是槟城的?”
“嗯。”
“槟城很好,你是在那出生的嗎?”
“不是,我在江城出生的,後來和父母搬去槟城。”
“怪不得。”
“什麽?”
“沒什麽。是沒想到你竟然敢爬到圖書館樓頂去救人。——愛吃西紅柿?多吃點。”
一提起勇闖圖書館救人的事跡,姜桐就有點生氣,早知道經紀人是那麽個智障,就不去……
唉,還是得救!他倒不是什麽聖母瑪利亞,就是單純受不了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那是生命啊。有什麽能比命更重要呢。
他親眼看到過母親在他面前結束生命,從那之後,他最是見不得人輕生。
能活着,為什麽要死?
因為那次救人事件,讓蘭城大學圖書館逃過一劫,不用再次登上新聞頭條。為此學校特意給他頒發了一個勇于救人的獎狀,至今還在他書桌裏靜靜地放着。
為什麽不貼出來?有點尴尬。
從那以後同學們和他開玩笑,都叫他“活雷鋒”了,還是他動用班長的特權,在班內大搞“整.風運動”,這才使那些同學,特別是美女同學們收斂了些。
但奈何他只是一個班長,無法整頓這個學院乃至全校,這個外號還是流傳了下來。
為此姜桐一聽到那天的跳樓事件,腦海裏第一個蹦出的都不是精神病經紀人,而是活雷鋒那并不高大卻偉大的身影!
搞得姜桐很是頭疼。
如今自己敬愛的老師又提起來,他只好敷衍兩句,往嘴裏大口扒飯。
景老師慢悠悠地吃着,姜桐總覺得景老師還有話沒問,或者有什麽話想對他說。
因為他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很……很有感情。
但景老師終究什麽也沒問,他只是說:“不愛吃西藍花嗎?”
姜桐點點頭,事實上他不是不愛吃西藍花,而是不愛吃那上面的蒜。
景老師一笑。
和姜桐不一樣,姜桐的父親卻是愛極了這道菜,尤其愛吃蒜。
吃過飯,姜桐要繼續幫景老師整理書房,給他往書架上放書。景老師搖頭拒絕了,讓他快回去睡覺吧,笑稱看他吃飯的時候都要睡着了。
姜桐只好撓頭微笑,心想我五好青年睡一次懶覺,怎麽就被抓包了呢。
景老師執意要送姜桐下樓,路上還對姜桐說:“可別讓你那些師姐知道你在我這吃飯了,不然她們又要來吵我要我請她們吃飯了。”
“好。”
景老師直把姜桐送上出租車才回去,坐上出租車離去的姜桐回望景老師,總覺得他對自己有點溫柔太過,好像是透過自己,看另外一個人。
看的是自己的父親,或者,還有他的母親。
姜桐來槟城大學上學,主要原因是因為他的考試成績,次要原因是他父母都是蘭城大學的。
他父親是老師,母親是學生。
在他們那個年代,老師和學生的戀情并不是一件多麽羅曼蒂克的事。盡管他父親未婚,而她母親也沒有男朋友。
姜桐的父母不堪流言的壓力,在他還在母親楚湄萱肚子裏的時候,兩個人私奔到了江城,生下姜桐。
他的父親,本是一位青年教授,丢了大學老師的工作,輾轉多個學校,最後到槟城一所二流學校做臨時老師;
他的母親,本是一個文藝女青年,最後連大學畢業證都沒有拿到,多年來相夫教子,似乎早已經忘了曾經的夢想。
但姜桐知道,他們是不悔的。他們看向對方的眼神,無時無刻不充滿愛意。
連他這個做兒子的都不時要嫉妒。
他是幸福的。——曾經。
在他十三歲那年,父親姜國誠肝癌去世,母親楚湄萱也結束了自己三十二歲的生命,追随姜國誠而去。
這是一段生死以之的愛情故事,可作為當事人姜桐來說,個中冷暖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坐在出租車上的姜桐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其實他什麽都沒看到,往事潮水一般沖進腦子裏,他想趕都趕不走。
愛情是自私的。
姜桐是愛情的結晶,也是愛情的受害者。
他想,景老師也許是自己父親的同事,甚至可能有比同事更進一層的友誼。他透過自己,在懷念另一個人。
他更想姜鵬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姜鵬:作者你還記得我這個攻嗎?是想感受一下妖王之怒?
作者: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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