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本書
轉眼就到了初冬,上學的時候硯臺裏的墨甚至會結成冰,每到此時,宋澄就會想念自己家的空調。天氣冷的厲害,宋澄又是先天體寒的人,換到這個小身子上,也沒有改變,常常四肢冰冷,一到冬天,一雙手就仿佛被冰凍的石頭一般。
宋澄将毛筆擱在硯臺邊上,對着自己的小拳頭呵呵氣,再使勁搓一搓,搓得通紅手上卻只是麻麻的,沒有感覺到一絲熱氣。
祁钺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身拍了拍宋澄的肩膀道,“回家了,別在這挨凍了。”
宋澄“嗯”了一聲,才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窗外下着大雪,整個小書院都變得一片銀白,幾杆老竹上積着厚雪,竹葉似是不堪重負,被壓得彎腰。
宋澄将脖子和手縮了縮,整個小身子藏在大棉袍裏,只是兩只耳朵露在外面被凍得通紅。祁钺給宋澄将衣服整理了一下,将露在外面的手和全部塞進了衣服裏。他伸出手搓了搓,将手捂在宋澄的耳朵上,笑着道,“快跑!”
宋澄“咯咯”笑出了聲來,他道,“你跟好了,別踩到我的鞋,我擡左腳你就擡左腳,擡右腳你就擡右腳,知道了嗎?”
祁钺手捂在宋澄的耳朵上,将宋澄的頭晃的四處亂轉,“你說我知道不知道,你個小豆丁事還挺多的!”宋澄使勁甩了甩自己的腦袋表示抗議,祁钺果真停下了手,他道,“快走吧,再不走我的手也涼了。”
外面下了大雪,路上也幾乎沒有人,宋澄祁钺仿佛像小孩子開着土飛機一般就沖出去了,在外面的雪上踩下一串串腳印。
兩人到巷子口的時候,與一個穿着玄色衣衫的人擦身而過,祁钺沒注意,宋澄卻放慢了腳步停下。祁钺沒料到宋澄會忽然停下腳步,一個沒注意就将宋澄撲倒在了路上,宋澄“哎呦”一聲,祁钺忙爬了起來,将宋澄一把抓起來,“你還好吧?”
宋澄伸出袖子将臉上的雪擦了擦,祁钺也忙幫他将身上的雪拍了下來。宋澄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白處越白,臉上沾着雪,祁钺笑着幫他将眉梢的雪撥了下來笑着道,“你怎麽不說就停了下來?害的我沒注意就——”
宋澄伸手打斷了祁钺的話,他轉身向身後看去,祁钺也跟着轉身,只見那個玄衣的男子還站在巷子口,肩膀上已經有一層厚厚的積雪,背着行囊,風塵仆仆,下巴上甚至可看到青色的胡茬,嘴角帶着三分痞氣,眼睛明亮而帶着幾分濕意。
“你是誰?”
宋澄問道。
祁钺跟着宋澄轉身,他張大嘴不禁合不上了,他伸出手指着眼前的人大聲道,“徐哥!”語氣中滿是驚喜。
來人正是徐覆之,打下午的時候他就回來了,只是站在巷口不知怎麽邁開腳步走進去,他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向着祁钺道,“小子,長大了。”
祁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他将站在身旁的宋澄往外面推了推道,“徐哥,這是宋澄,徐夫子的學生!”
宋澄不像祁钺那般自在,他只看着徐覆之不說話,徐覆之笑着邁開了腳步,他走近揉了揉了宋澄的頭笑着道,“真的?我看怎麽像個小傻子。”
宋澄擡頭道,“不是傻子。”
徐覆之笑着拍了拍宋澄的腦袋道,“走吧,回家。”
祁钺笑着道,“對對,你們快回家!”
徐覆之将身上的包裹往上擡了擡,伸手牽着宋澄問道,“你真的是我爹的學生?”
徐覆之的手粗糙而溫暖,宋澄覺得挺舒服的,也就沒抽出來,“嗯,是。”
徐覆之沒說什麽,兩人走到了書館門前,徐覆之擡頭看了一眼門匾上的“景向書館”四個字笑着道,“那這書館,以後是你的。”又道,“叫我大哥吧。”
宋澄問道,“不叫師兄嗎?”
徐覆之笑着道,“大哥親切些。”
宋澄點點頭道,“大哥。”
徐覆之聞言笑了,他推開書館的大門,向着裏面吼了一聲,“爹,娘,兒回來了!”宋澄感覺到他的手在輕微的發顫,一大一小站在門口,身後還跟着祁钺,誰也沒出聲。只聽院內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徐夫人從門內慌慌張張走了出來,一開門就向着院外張望,“是覆之回來了?”
徐覆之松開宋澄,幾步跨上前去,雙膝一屈就跪在了徐夫人面前,他垂頭道,“娘,兒不孝!”
“回來了就好,快起來給娘看一看,回來了就好。”徐夫人忙伸手将徐覆之扶了起來,她伸手牽着徐覆之抹着眼淚就要進去,徐覆之喊了一句,“娘。”
徐夫人這才注意道站在門口的宋澄和祁钺,她又抹了一把眼淚,向着宋澄和祁钺招手道,“快進來,外面冷。”
徐夫子黑着臉坐在裏面一句話都沒說,徐覆之掀開門簾和母親一起進去,宋澄與祁钺緊跟在後面一起進去了,徐夫子沒搭理徐覆之,只向這宋澄招招手道,“澄,過來。”
宋澄下意識看了一眼徐覆之,乖乖走了過去,徐覆之進門就沒敢說話,徐夫人知道這是兩父子之間的事情,只拍拍徐覆之的肩膀,便坐在了徐夫子的身邊。
徐覆之掀起衣角跪在了徐夫子的眼前,“爹。”
徐夫子看着跪在眼前,明顯比以前更沉着的兒子輕嘆了一口氣,“回來了?”
徐覆之點頭道,“是。”
“此行可有收獲?”徐夫子問道。
“有。”徐覆之将身上背着的行囊放在地下,伸手拿出了一塊靈位與一封婚書,将其雙雙遞給徐夫子道,“爹,這就是覆之此行的收獲。”
徐夫人本在一邊坐着,此時見徐覆之拿出的靈牌與婚書,起身走的丈夫身邊,她問道,“覆之,這是什麽?”
徐夫子起身伸手接過,只見靈牌上寫着“先兄程意舒之位”。字跡依稀還能看出是徐覆之的字,只是沉斂了許多,甚至帶着卷雜着西北風霜的悲戚與滄桑。
徐夫子将靈位安置在桌上,起身坐至下首,他展開婚書,只見字跡清隽溫雅,措辭謙和有禮,上書将其妹程意雅許配給徐覆之,舉案齊眉,白首不離。
徐覆之不願看婚書一眼,只沉默地跪在父親眼前道,“爹,我答應了意舒,要替他照顧幼妹,奉養高堂,覆之有愧于父親和老師的教導。”說着又是俯身一叩首。
“你想好了?”徐夫子問道。
徐覆之颔首道,“是。”
徐夫子颔首道,“你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你既然決定了,我也不攔着。罷了,剛回來就不說這些了,好好浣洗一番,有什麽事晚上再說吧。”說着便起身向書房去了,徐覆之默然點頭,起身将婚書放在了靈位前,找出家中的香燭與程意舒點上了第一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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