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本書

這日晚上歇下,宋澄做了一晚上的夢,一直不斷接電話,接電話,魔性的循環,一到宋澈說出祁钺兩個字的時候,就倒帶重來,一直到天亮。

外面天蒙蒙亮了,宋澄被雞叫聲吵醒,看着房頂喘了幾口氣才爬了起來。他将昨日先生授予的玉珏和徐覆之送的匕首都收了起來,鎖在栎陽代代相傳的匣子裏,以魯班鎖封住。

晨光熹微,宋澄站在水缸旁,使勁墊着腳尖看大水缸裏自己的倒影,這是宋澄來宋朝之後第一次“照鏡子”。他忽而想看看這張臉。只見水中一個十來歲的小孩,青色的布帶綁起頭發,頭頂似是挽着一個小丸子。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宋澄笑了,小孩兒也笑了。

“原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啊。”宋澄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蛋。

“是你的倒影,自然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別看了,快來吃飯吧。”徐夫人從廚房裏探頭笑着道,宋澄應了一聲,忙去給徐夫人搭手。

祁娘子自從那日見了宋象,一直就覺得似是在哪裏見過,卻遲遲未想起來。這日祁钺又在院子裏對着父親留下的“武功秘籍”舞槍弄棒,被祁娘子一把奪過道:“照貓畫虎,別練了。”

祁钺“哼”了一聲,再将那幾頁筆記拿過,看了幾眼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娘,你做什麽啊!”祁钺撇嘴道。

“我問你啊,澄子以前是哪裏人,我瞧着他爹好像是在哪裏見過,怎麽就是記不起來了。”祁娘子皺着眉頭問道。

祁钺收了棍子坐在祁娘子身邊道:“不知道啊,他們家以前好像住在京郊哪裏,後來好像是他們家方子起火了,不知怎麽就搬進了城外的山裏,好像距離城裏挺遠的。”

祁娘子道:“是這樣啊,我就覺得似是在哪裏見過。祁钺,記得我們家以前住在城郊的宋家村不?那時候你還小,村裏的那家不是着了大火?”

“娘,我那時候才多大啊,五六歲的樣子,早就忘了。”祁钺伸手在地下畫圈圈,不耐煩道,“娘你說完了我去練武了。”

祁娘子拍了祁钺一巴掌道:“練什麽練,去去,看書去!”

“對了,娘,就我們以前住的那村,他們家怎麽着火的啊?宋游每次都說是澄子燒死了他娘,燒了他們家房子,那時候澄子才多大,怎麽燒?肯定是他們冤枉澄子的。”祁钺起身本來打算走了,忽而轉身問答,“娘你知道嗎?”

“他們家牆外是草場,夏天熱的很,柴又幹,也不知是誰落了火星燒了起來,連着那家一起燒了。村裏人賴宋家說是他們家起火燒了各家的柴火,非要他們家賠償,他們家賠不起就賣了老房子的地,搬到山上去了。”祁娘子道,“澄子的娘也死在火裏了,澄子或者出來也是僥幸。那天火光沖天整個院子都燒塌了。”

“娘,他們家門口有顆大柳樹沒?”祁钺忽而問道。

“可能有吧,我哪裏記得請?”祁娘子揮揮手道,“我去集市上了,你今日啊好好讀書,少在這而給我舞槍弄棒,你爹耍起槍來,比你這好看多了。”

祁钺向着祁娘子扮了個鬼臉,祁娘子笑着便出門了。

“澄子,澄子!”祁钺趴在自己牆頭上向着徐夫子家的院子裏喊,果然便見宋澄從東廂的窗戶探出頭來:“幹什麽?”

“你家以前住在城外的宋家村對不對?”祁钺問道。

宋澄哪裏知道,他随口扯謊道:“搬家的時候年級太小了,我不記得了。”

“澄子,我們以前肯定見過的!我娘說我們以前也住在宋家村!”祁钺高興道,長牙舞爪地趴在牆頭向宋澄比劃。宋澄無奈翻了個白眼:“見過又怎樣,你小心點,別掉下來了。”

“我剛剛問過我娘,我娘說你們家的火是意外,不是你放的。”祁钺追着道。

“嗯,我知道。”宋澄點頭道,“你完了沒有,我要看書了!”

祁钺自讨了個沒趣,摸摸鼻子道:“那你看——”

祁钺話還未說完,宋澄“啪”的一聲就關上了窗戶,祁钺登時覺得自己這也太掉面子了,可是又沒辦法,他在牆上爬了一會兒,從牆上摳下來一塊土向着宋澄的窗戶上砸去,“嘭”的一聲就命中了,祁钺伸手又摳下一塊,想砸出去,卻又怕宋澄忽然開窗戶砸到宋澄,便叫道:“澄子你別開窗戶,我——”

“又怎麽了?”宋澄不耐煩地打開窗戶道。

“我來你們家看書。”祁钺見宋澄不耐煩忙道,“你開下門。”

“門開着呢,自己過來。”宋澄伸手放下窗戶,再也不搭理祁钺,祁钺屁颠屁颠下了牆就跑了過去。

宋澄聽見祁钺說他們小時候可能見過的時候,心頭還是一震,可是一聽祁钺那樣子,怕是早就忘了。宋澄也不想徒添麻煩,畢竟自己不是本人,露了身份就不好了。心思轉了好幾圈,宋澄卻只是指尖輕撚挂在脖子上的銅錢,淺淺笑了。

“澄子!”祁钺推門進來便看見宋澄淺笑的模樣,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站在門口咳咳一聲道:“那個,澄子,我來了……你那銅錢是什麽寶貝,給我看看呗。”

宋澄收了笑意将銅錢塞進了衣襟裏:“你不是見過麽,還要看什麽?你不是要看書麽?自己去書館裏找,不要打亂了順序,我前兩天才整理的。”

“知道了知道了。”祁钺擺着手笑道,“那我去了。”

“去啊,你跟我說什麽?啰嗦。”宋澄瞪了祁钺一眼,祁钺撇了撇嘴,去外面折騰了。

時光荏苒,轉瞬即逝,四年匆匆而過,這個冬天,已是雍熙元年。

祁钺這幾年也長開了,褪去了孩童的嬰兒肥,長出了少年的輪廓,五官變得鋒利而英氣,反倒是宋澄,仍然有些嬰兒肥,看起來還像個孩子。

祁钺這幾日來書館來的更加勤快了,也不與宋澄鬧騰,只是将列朝列代的兵法一遍又一遍地看,筆記也做了不少,有時候祁钺散在地下或者夾在書中的筆記,宋澄就會一一收起來,放在一處。

這天祁钺又來了書館,他照舊翻了一本《六韬》坐在書架子下看,書館裏冬天沒有火,冷得厲害,可是祁钺恍若不覺。

“祁钺,去我屋裏看吧,這裏冷。”宋澄搓着雙手走了過來,口一張白氣就呼了出來。祁钺沒有擡頭,半晌道:“不用了,這裏就好。”

宋澄“哦”了一聲蹲在了祁钺的身側:“祁钺,你是不是要走了?”

祁钺将書合了起來放在膝上,擡頭見宋澄耳朵凍得紅通通的,他笑着将宋澄的耳朵捂了起來:“你怎麽知道?”他沒有否定,宋澄聞言有些神情有些暗淡:“我猜的。”

祁钺笑着敲了一下宋澄的腦袋道:“還是這麽聰明,過了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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