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本宮有喜了

夏治熬出了黑眼圈。

自打穿成這勞什子皇帝,他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想想臨死前那盤沒打完的游戲,懷念一下罵他沒出息的爹媽,也沒啥別的煩心事,這兩日卻為了林放的事焦頭爛額。

他懷疑再這麽自由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彎成蚊香,還是自己把自己插在鑷子上燃燒的蚊香。

不行,打住!

夏治連連搖頭,這種事想都不能想,一想就要出事!

多少個被掰彎的男人是從懷疑自己開始的,他可是堅定的直男擁護者,筆直如雍慶宮前那棵歷經風霜的老樹。

年關将近,梅妃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估摸着快要生産了,夏治的腦袋又懸到了半空中。

如果這一胎是個小皇子,他不敢保證皇後會不會對他暗下殺手,只能暗自祈禱,這是個可愛的公主就圓滿了。

這日午後,雍和宮派人來請。

夏治心中一緊,下意識想找林放這個定心骨,才想起來林放如今不得随意入宮,而且正是他的主意!

夏治問道:“咳……可是梅妃要生了?”

奴才搖頭說不知,夏治沒法,提心吊膽地往雍和宮去了。

雍和宮內一派安寧,并未聽到女人生産時的尖叫聲。

夏治稍稍鎮定些,入殿時悄悄打量了下皇後的神色,她畢竟才十七歲,縱使有些手段和心思,卻也難以做到滴水不漏。

從她臉上判斷,當是心情極佳。

夏治心中大定,放松下來,看來今天是個吉日,宜出行。

“不知皇後找朕來,有何要事?”

最為劍拔弩張的那段時間過去後,二人反倒有些相敬如賓的意思,夏治琢磨着,哪怕不能讓皇後喜歡上自己,至少也要讓她不讨厭自己。

在皇後面前,他要表現的無害、貼心,要是能打入敵人內部,給她當個什麽閨中密友,那就再美不過了。

皇後将下人遣了出去,殿內只餘他們二人。夏治捧着茶暖和了一下手心,這才揭開蓋子,嗅了一口清香氣,嘴唇一嘬,喝了口熱茶。

皇後盯着他看了片刻,輕飄飄道:“本宮有了身孕。”

“嗯。”夏治點頭,一口茶水包裹在口中,尚未來得及下咽,便“噗”地噴了出來,驚悚道,“什麽?”

皇後不言不語,夏治察覺自己反應過激,連忙擦了擦嘴邊的水漬,關切道:“孩子他爹知道嗎?”

皇後搖頭,目光毫不掩飾地投射在夏治身上,仿佛要穿破皮囊,看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夏治被她那犀利的目光吓到,腦海中迅速回憶了一遍,慌忙擺手:“可不是朕幹的,自大婚之日起,朕可從未碰過你。”

林皇後身為林家的女兒,心高氣傲,不是軟弱的主,對小皇帝看不上眼,大婚之日便甩了冷臉。小皇帝當時苦的像棵黃花菜,只能任由她搓扁捏圓,哪敢提什麽圓房的事。

大婚一年,也就皇後刺傷他以後,試探他神智是否清醒時攀過一次他的胳膊。

這唯一一次的親密接觸,還将夏治吓個半死,連着幾夜噩夢纏身。

皇後淡淡地笑了一聲:“此事與皇上無幹,可這孩子若生下來,必須得是皇嗣。”

夏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不得不佩服皇後的膽量。

如此穢亂後宮的事,她也能鎮定自若地說出來,這份氣魄,遠非常人可比。而且還敢讓皇帝老老實實當接盤俠,那就更厲害了。

夏治兀自沉思,絲毫沒有被人戴綠帽子的憤怒和激動,倒是讓皇後先嘆服了一聲:“皇上自病愈後,心思越發沉穩,倒是隐隐有帝王氣象。”

一聽這話,夏治便頭皮發麻,矢口否認道:“有此等事?只怕是皇後高看了。自病愈後,朕時常想,與其讓這江山社稷在朕手裏日薄西山,不若讓能者居之,也好讓大雍朝千秋萬代。”

說的如此冠冕堂皇,不過一句話——老子并不是很想當皇帝,你可千萬別拿我開刀。

“皇後這胎若是皇子,朕立他為太子也無不可,由皇後悉心教養數年,朕相信他必能青出于藍。”

夏治的空頭支票“刷刷刷”地開了起來,已然忘了他先前還說要立梅妃的孩子為太子。

“來日方長,此事日後再議,今日請皇上前來,實乃為的是梅家一事。”皇後說,“梅妃生産在即,梅家一案本宮已交由林放調查,皇上對此可有疑議?”

夏治驚道:“林放?”

“皇上不用謝我,”皇後淡笑着說,“皇上不與本宮作對,本宮自然投桃報李。”

從雍和宮出來,夏治一路上心急火燎,身後仿佛有餓狼追趕。

如今他焦頭爛額,一堆破事找上身。

一邊祈禱梅妃生個公主,一邊又祈禱皇後再生個公主,本以為這樣就可以高枕無憂,不料梅家的案子交到了林放手中!

早幾日得知這消息,他決計不敢在朝堂上下林放的面子,可如今“十大罪狀”的公案剛剛惹毛了林放,林放若要狹私報複,砍了梅妃的腦袋,那還得了!

他的小命可是與梅妃的系在一根繩上,半點不能冒險!

甫一回宮,夏治便火急火燎地喊道:“福秀,拿上林世子的大氅,随朕出宮!”

福秀尚不知發生何事,抱着大氅便追了出來,勸道:“皇上,這天寒地凍的,您若有要事,何不宣林世子入宮?”

“來不及了。”夏治回頭看了眼,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大氅上的血跡洗幹淨了嗎?”

福秀連忙搖頭。

“啧。”夏治急的一跺腳,“算了,就這樣吧。”

自打上回來過一次定國侯府,府中下人早已識得皇帝的模樣,看到夏治過來,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夏治一路暢行無阻,走到林放的廂房前卻退卻了,硬生生站在門外不敢進去。

上一次與林放相處時的情形在腦海中不停翻滾,原本以為早已抛之腦後,此時卻面皮發熱,怪異至極。

福秀偷偷擡眼,就見他家主子臉上青白交加,好似在生氣,卻又隐隐透出一絲不甚明了的笑意,端的是神奇。

“衣服給我,你們都退下。”

夏治接過大氅,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林放斜倚在床上,手裏捧着一本書,床前擺着三個炭盆,各個燒的通紅,旁邊的小幾上放着一碗藥,湯藥的苦澀氣味在熱氣蒸發下彌漫到空氣中,不停地往鼻子裏鑽,讓人從心裏覺得反胃。

夏治悄悄地翻了個白眼,抱着大氅走到床前,輕咳一聲,奚落道:“林世子好快的動作,朕才剛進門,你這又是炭盆又是湯藥,準備的倒是齊活,這次又打算拿風寒那一套糊弄朕?”

林放着實膽大,悠哉悠哉地靠在床頭,也不起身行禮。

他将手裏的書卷成一團,端起藥碗來喝了一口,沖夏治笑道:“皇上要不要看看,臣的枕側是否還有一碗雞血?”

夏治被他噎的厲害,臉色一沉,又想起上回被人戲耍的事。

“哼,”夏治說,“朕來了,你竟敢不跪拜迎接?”

林放眉梢挑起,戲谑道:“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皇上親臨,想必有要事與臣協商,說不得還有求于臣,臣今日鬥膽,就不跪迎聖駕了。”

夏治本想讨點口頭上的便宜,不料到頭來還是他輸人一招!

他今日有求于人,只能擺出一副好臉色,安慰自己放寬心,等抱住了小命,再找林放算賬不遲。

調整了一下面部肌肉,夏治笑眯眯地說:“愛卿多慮了,朕此次前來,是因世子位之事,先前朕考慮不周,現下已決定,駁回定國侯的奏請。”

林放不痛不癢道:“皇上聖明。”

夏治本想等他說兩句表忠心的話,怎奈今日林放似乎存心跟他作對,根本不主動挑起話頭。他也不好一上來就單刀直入,否則太過刻意,只能将手中的大氅祭了出來:“這是愛卿落在朕那裏的,冬日嚴寒,朕便親自送過來。”

“多謝皇上。”

又沒話了。

夏治百般煎熬,正猶猶豫豫,就聽林放道:“聖上駕臨,不知今夜可要宿在寒舍?”

渾身汗毛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齊齊站立起來。

夏治一呆,哪裏還坐得住,幹笑兩聲,随口扯了個由頭,慌裏慌張地起身就走。

身影方才消失,廂房內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白大先生從屏風後閃出來,指尖按在林放脈搏處,一雙眉毛擰成八字。

門外,青蘭匆忙閃身進來,低語道:“屬下已查明,皇上此來,是為梅妃行刺一案。”

話音方落,一口鮮血便從林放口中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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