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失蹤的記憶
來太後宮中時,夏治不過帶着福秀一個人,回去的時候身後卻跟着烏泱泱福秀20版本——
一溜唇紅齒白的小男生,連胡茬都沒有,夏治眼中懷疑這些人下面是不是連毛都沒長齊。
太後把這麽些人送給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夏治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身上的雞皮疙瘩竄起來的異常迅速,膩味的很。
就算他喜歡上男人,也是喜歡林放那種棱角分明,手握兵權,臉上寫着“我不正經”幾個大字的,怎麽可能看上這些小蘿蔔頭?更別提他如今還筆直如玄鐵寶劍。
禦花園內百花盛開,春風吹過,馥郁的香氣令夏治鼻子發癢,難受地打了個噴嚏。他蹭了蹭鼻尖,無奈道:“這什麽花,味道這麽沖?”
跟在他身後的男孩子頓時慌了手腳,面色蒼白地跪在地上,口中說着皇上饒命。夏治莫名其妙,朝福秀遞了個眼色。福秀湊到他耳邊,小聲道:“皇上,這不是花的味道,是這些人身上的脂粉香。”
夏治渾身的肌肉抖了抖,露出一個慘不忍睹的笑意,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先帶他們回去,洗幹淨便是。”
福秀領命,連忙将人帶走,只剩夏治一人晃晃悠悠地在禦花園裏游蕩。
夏治平日裏很少往禦花園來,那些有心争寵的妃子便也就對這個地方失去興趣,寧肯呆在宮裏喝茶繡花,樂得自在。
禦花園中有些冷清,連看守的侍衛都沒幾個,夏治沿着假山晃悠了片刻,正準備離開,耳邊突然聽到一陣怪異的聲音,他腳步一頓,耳朵尖豎起,凝神細聽,耳朵不由得紅了——如此熟悉的節奏,不就是愛情動作片裏的常見戲碼麽?
夏治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刻意将腳步放輕。以前就聽說過,深宮寂寞,宮女和太監有可能對食,難道他今天走了大運,撞見活春宮了?
夏治做賊一般,踮起腳尖朝發出聲音的假山靠過去,緊張地手心往外冒汗,有種捉奸在床的複雜情緒。
好不容易挪到假山旁,他踮起腳尖,從假山的縫隙間望過去,就看見一個女人背對着他,兩條細白的腿纏在男人身上,男人手臂肌肉虬結,整張臉卻被女人擋住,看不清楚。
夏治看的口幹舌燥,不自覺地舔了舔唇,目光忽然從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上飄過,心頭猛地咯噔一聲——那女裝确實是宮女的衣服,可是男人的衣服卻不是太監的,也不是侍衛的。衣服顏色鮮亮,刺着複雜的花紋,而且是皇室專用的圖騰。
電光石火間,夏治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夏起——小皇帝那個少年封王的堂兄。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一個鎮平王竟然與宮女藏在假山內茍且,夏治的內心受到極大震撼,不由得朝後退了半步,腳掌踩在一塊石頭上,那石頭咕嚕嚕滾出去,發出“當”的一聲輕響。
“什麽人?”假山內的人頓時警覺。
宮女慌忙從夏起身上滑下來,抓起衣服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夏起動作更加迅速,眨眼間便将衣服穿好,束好腰帶,大步走了出來。
夏治幾乎是下意識将自己藏了起來,躲進假山深處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皇帝,不應該怕這個鎮平王,可是此時出去反而更加怪異,索性老老實實地蹲在那裏裝死,任憑夏起怎麽吓唬,他也不吱一聲。
夏起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異常,他皺着眉朝宮女遞了個眼色,宮女匆忙退下,夏起又盯着假山等了片刻,依舊沒人出來,他哼了一聲,扭頭便走。
直到外面的腳步聲遠去,夏治才扶着假山站起來,就見夏起朝西南方向匆匆離去,那裏正是皇後的雍和宮。
夏治擰了擰眉,摸不透這裏邊有什麽關節,匆忙回了雍慶宮。
“皇上,這是怎麽了?”福秀看到夏治淩亂的頭發和龍袍上的污漬,慌忙問道。
夏治朝他擺擺手:“剛才那些人呢?”
福秀道:“正在梳洗,皇上可要召見?”
“不必。”夏治進了雍慶宮,換上一身幹淨的常服,半躺在龍椅上沉思起來。
這個夏起給他的感覺很不舒服,可是腦海中仔細搜索了一遍,除了以前在宮裏的家宴上見過幾面,應該沒有其他機會相見,那麽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
他對夏起隐約有點印象,只是這印象很糟糕,以至于現在看到這個人,胸口都憋悶的慌。
他擡起胳膊,手掌貼在胸口處,輕輕揉了起來。這處傷疤早已好了,只留下一道些微泛白的痕跡,太醫早就說沒什麽大礙,可他卻時常覺得喘不過來氣。今日這種情況更甚。
夏治眉頭擰緊,額頭上沁出一顆顆碩大的汗珠,他的鼻子裏發出一聲悶哼,突然,雙眼快速睜開,眼中閃過極大的驚慌。
“福……福秀!”夏治猝然起身,身體搖晃的厲害,撐在桌面上的手掌不停顫抖。
福秀屁滾尿流地沖進來,連帽子都跑丢了:“皇上?”
“傳林世子入宮,快!”
夏治聲音急促,情緒不穩,福秀絲毫不敢耽擱,連忙通知了在宮中職守的楊振廷大人。
林放趕到雍慶宮時,就見夏治縮着脖子坐在龍床上,兩只手攥緊了身邊的被子,指尖以微不可見的幅度抖動着。
林放心中疑窦叢生,小聲喚道:“皇上?”
陡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夏治倏的擡起頭來,在林放距他還有一臂之遙時,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前一拽,用力抱在懷裏。
“皇上?”陡然吃了這麽個甜棗,林放卻沒有欣喜若狂的感覺,反而升起無數擔憂。夏治的胳膊牢牢抱住他的肩膀,本是美事一樁,假如這雙胳膊不像現在這樣抖個不停的話。
“朕看到他了,”夏治嗓音幹澀,帶着些微的顫抖,“就是他,肯定不會錯。”
林放臉上的神情沉了下去,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問道:“皇上說的是誰?”
“夏起,是夏起。”
“鎮平王?”
“就是他!”夏治的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發響,篤定道,“當日刺傷我的人,既不是梅妃,也不是皇後,而是夏起,是他……他用那把鋒利的匕首,直接刺入朕的胸口……”
夏治手臂收緊,似乎想從林放身上汲取力量,他兩眼茫然地望着遠方,腦海中閃過匕首刺入胸口的畫面,又是一陣胸悶氣短。
“這怎麽可能?”林放頗為意外,“皇上當日不是說……”
“朕當時記憶混亂,說錯了。”夏治緊張地吞咽着唾沫,忽然想起一件久遠的事。
當日梅妃尚在死牢,夏治見過她以後,小皇帝的意識突然掌控身體,與皇後發生激烈的沖突,皇後說她曾經給皇帝下過迷藥,沒想到皇上還能想到真兇是誰。當時夏治篤定是皇後想置自己于死地,可是等他傷口痊愈後去與皇後談條件時,皇後表現的很大度,似乎對他的命根本不感興趣。
以前夏治以為皇後是想開了,今日再一細想,才發現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自始至終,想殺他的人都是夏起,而皇後只是正好背了這個黑鍋,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林放擰眉思索片刻,疑惑道:“假使是鎮平王動的手,為何皇後娘娘要替他擔下罪責?除非……”
夏治道:“除非他們早有勾結,比如說,當日與皇後私通之人便是鎮平王夏起!”
話一出口,兩個人俱是震驚,一時間雍慶宮內陷入可怕的沉寂中,只能聽到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一個是看似遠離皇位争鬥的鎮平王,一個是宮內手眼通天的林氏皇後,這兩個人若勾結在一處,哪怕皇後心有不忍,也架不住鎮平王時不時給她吹一點枕頭風。
夏治心中惶惶,當日夏起那一刀,已經斷送了小皇帝的性命,而他僥幸進入這具身體活了下來,嚴格來說,他們已經殺死皇帝一次。若是再有下一次,連他也要死!
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夏治萬分後悔當時留在禦花園裏偷窺,要是想不起那一段記憶,就這麽渾渾噩噩地生活,也用不着提心吊膽的。
林放提醒道:“皇上,私通之事罪名極大,若無确鑿證據,切不可亂說。”
“就算有證據,只怕也被他們悄悄處理掉了。”夏治從林放懷裏退出來,怔怔道,“可是先前在禦花園裏,朕親眼見他往雍和宮的方向去了。你說,他一個王爺,往皇後宮裏去做什麽?”
林放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定夏起的罪。再者,皇後娘娘肯為夏起扛起刺殺皇帝的罪名,便知她對夏起情深意重,我們若逼得太急,說不定皇後娘娘會為他拼上全力,反而難辦。”
夏治沉默不語,臉上滿是愁緒,遠遠超出他這個年齡所該承受的。
陡然發現一個人要置自己于死地,放在誰身上都會惶惶不可終日,林放見他已經吓得半呆半傻,不由得嘆了口氣,把人撈回來抱在懷裏,大約是真的吓壞了,夏治竟也沒有反抗,老老實實依偎在他懷裏。
林放偷偷龇了龇牙,眼神卻越發狠厲——夏起若真的意圖篡位,那會比外戚更加可怕!
“林放,”夏治靠在林放肩膀上,悶聲道,“朕不明白,皇後十六歲便嫁入皇家,她怎會對夏起如此情根深種?”
林放嘆了口氣,低聲道:“皇上當真不知?”
夏治擡頭望着他,眼中盡是茫然。
林放擡手摸了摸他的眼角,解釋道:“皇後娘娘乃烈性女子,與一般女兒家不同,她尚在閨閣中時,曾向林丞相請願,想嫁入鎮平王府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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