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過繼二皇子

林放扶着夏治進了自己的院子,看他鬼哭狼嚎的樣子, 一時間也分不清他是真的胸口疼, 還是故意使詐。

夏治唉聲嘆氣地癱在林放的床上,嚷嚷道:“朕聽聞那個通明大師被你請入府中來了, 既然他是得道高僧, 那便叫他替朕看看。”

不料林放卻道:“臣已經派人送大師回寒光寺去了, 皇上若想見他,怕是要着人再去請。”

“走了?”夏治呆了片刻,也顧不上裝模作樣了, 直接從床上爬起來,追問道,“你倒是給朕說說, 先前請他過來做什麽的?”

林放立刻警惕起來,盯着他的眼睛問道:“皇上胸口不疼了?”

夏治神色僵硬, 尴尬地擠出一個笑容——露餡兒了。

他随意地擺擺手,繼續糾纏在先前那個話題上:“朕問你話, 你為何不答?”

“不過就是青禾胸口疼的老毛病,臣怕他的病影響皇上的龍體康健, 特地命人請來通明大師, 大師已經為他做了法,想來沒有大礙。”

林放信口胡來,假話竟也說的像真的一樣。他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 實則心裏頭只覺得通明大師的話匪夷所思。

林放曾問通明大師, 既然皇上有一魂寄托在青禾身上, 那麽青禾便也是夏治嗎?通明說,是,也不是。他又問,那當今聖上還是夏治嗎?通明說,是。

這就叫林放陷入兩難的境地。

也就是說,夏治仍舊是夏治,可青禾也算半個夏治,至少他的性子與登上皇位前的夏治一般無二,驕縱卻膽小,憊懶而黏人,會耍些小手段,卻又無傷大雅,這就叫林放難辦了。

若只是一個盛放魂魄的活物,管好衣食便罷,若連夏治的性子都承襲下來,那又當如何?像從前那般置之不理,于心不忍;像當初那般親昵有加,又絕對會惹惱夏治。

林放曾問通明,可有法子讓那一魂歸位,通明說,魂魄之說玄之又玄,本就難以捉摸,常人想要參悟都困難重重,何談歸位。林放這才作罷,命人好生伺候,将他送回寒光寺。

望着在榻上翻來滾去,什麽都不知道的夏治,林放心中感嘆,傻人有傻福,如今的夏治,倒是比從前快活了不少,至少不用再惶惶不可終日。

夏治抱着柔軟的被子滾了一圈,扭頭看到林放雙眼直勾勾地盯在自己身上,頓時繃緊脊背,失聲道:“你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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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的目光沿着他的肩膀往下挪動,喉嚨處難耐地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三兩步便跨到床前,抓住夏治一條腿将他翻過身,笑道:“皇上胸口既不疼了,不如與臣做些快樂事?”

夏治:“……”

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啊!

地牢。

林晴眉的雙腳踏進來時,特意整理了一下發飾,面色整肅,氣度沉穩。她走到一間牢門前站定,反觀牢裏關着的人,才短短幾日光景,就折損了王爺的光彩,成了個邋遢而狼狽的階下囚。

“打開。”

繁重的銅鎖“咔嗒”一聲,牢門推開,林晴眉走了進去,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望着那個衣衫粗陋,灰頭土臉的男子,剎那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

然而在她面前的,确實是曾經的鎮平王,夏起。

夏起甫一看到她,登時怒目圓睜,憤怒道:“林晴眉你這個賤人,竟敢背叛本王!”

面對他的咒罵,林晴眉無動于衷,冷淡道:“最先背叛的那個人是你,當然若不是你居心叵測,親自勸我入宮,又何至于走到現在這步田地?本宮今日來見你,是有些話沒說明白,否則也不會踏入此等污穢之地。”

夏起厭惡地盯着她,冷笑道:“你們已經贏了,還要來看我的笑話?不過是一死,本王何懼之有?”

“你放心,皇上心地純善,不會置你于死地,只是讓你去守皇陵,終生不得離開半步。”林晴眉道,“未免你來世無所依托,本宮已命人替你制作了長生牌位,放在鎮平王府內,先前你帶回府去的那兩名宮女,本宮命她們削發為尼,為你誦經,也好洗刷你的罪孽。”

“狂妄婦人,我何罪之有?不過成王敗寇!”夏起陡然大怒,手臂用力,身後的鐵鎖發出“嘩啦”的聲響。

林晴眉後退一步,面無表情地望着他道:“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必得要告訴你,本宮才能安心——本宮的皇兒,乃是你的親骨肉,皇上已然知曉此事。”

夏起神色劇變:“林晴眉,你休得胡言亂語!”

林晴眉:“……待你入皇陵後,本宮會奏請皇上讓他過繼到鎮平王府,也算是給你留了香火。自今日後,你我恩斷義絕,你且好自為之。”

林晴眉轉身便走,身後傳來夏起憤怒的吼叫聲,伴随着鐵鏈震動的巨響聲。她緩緩閉上眼睛,在乳娘的攙扶下離開這座地牢,也同過往歲月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徹底告別。

夏起謀反一案可大可小,全憑夏治做主。夏治有意網開一面,自然無人敢反對,只是将二皇子過繼鎮平王府的事,卻一石激起千層浪,反對最為激烈的,便是以林丞相為首的一幹文臣。

雖然大皇子已經被立為太子,過繼到皇後名下,可林丞相顯然更中意這個親外孫,若是哪一日大皇子遭遇不測,那這天下豈不是他林家的?可要是将二皇子過繼到鎮平王府,這皇位豈非拱手讓與他人?

禦史臺那幫人與林丞相差點又在朝堂上幹起來,夏治看的津津有味,偷偷地給禦史臺的人打氣,盼着他們能把林丞相那一口牙給打下來。可惜林丞相門生衆多,将他護得好好的,夏治暗自可惜。

甫一下朝,林丞相便匆匆趕往雍和宮。瞧他那火急火燎的背影,夏治冷笑,這可是你親生女兒的提議,要鬧找她鬧去吧。

按照皇後的意思,将二皇子過繼到王府後,平日裏可以接到皇宮教養,待他成年後,賞他一塊封地,叫他自謀生路,遠離皇權。此事對夏治而言沒有任何損失,還能讓他的皇位做得更穩當,他自然舉雙腳贊成。

林丞相與皇後如何争吵夏治不得而知,只是聽福秀回禀,丞相氣得不輕,從雍和宮怒氣沖沖地出來,由下人扶着出了宮門。

當年林丞相一人苦勸,尚且不能讓女兒心甘情願地入宮,這才與夏起密謀,如今夏起已被趕往皇陵,他自然也無力讓心意已決的女兒回心轉意,更何況,現在的林晴眉不僅是他的女兒,更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動辄可以左右他人生死。

想起方才跪在雍和宮的屈辱場面,林丞相便心緒不平,回府後直接吩咐:“叫二小姐到我書房去。”長女越發不受控制,他也只能早做圖謀。

在與親生女兒的對峙中,林丞相落入下風,不得不同意二皇子過繼一事。夏治行動迅速,給二皇子取名“從”,很快上了玉碟。自此,夏治膝下便依然只有太子一位皇子。

林丞相此番成功将林家從叛亂之事中摘除,卻被親生女兒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氣憤難當,郁結于心,直接病倒了。

夏治甫一聽到消息,親自帶着太醫去丞相府探視,見他臉色蠟黃,精力不濟,心中不由得冷笑。便是再兇猛的虎豹,也有疲憊的一天,當日林丞相痛下殺手,鏟除梅氏一族時,大約不會想到自己也有遭報應的一天。

太醫仔細地替林丞相號脈,說是天氣陡然轉寒,受了些涼氣,服兩劑湯藥便會無事。

夏治冷眼旁觀,暗自嘆氣,果然還是他太急了些,這老狐貍哪會那麽容易就死掉。都說禍害遺千年,他還有的活呢。

宮中諸事繁多,很快就到了秋獵時節,此乃大事,不可耽擱,再者也算是難得能出去散心的機會,夏治當即摩拳擦掌,等不及地要去放風。

少狩山距皇宮有半日的路程,秋獵開始前,早已有禦林軍搜過山,生怕出一點纰漏。

夏治一行帶着嫔妃、宮女、太監無數,由林放統領禦林軍護送,提前一日趕往少狩山。行進途中,林放打馬緊跟着夏治的馬車,寸步不離,護衛他的安全。

夏治悠哉悠哉地躺在馬車內柔軟的墊子上,在泥濘的土路颠簸中搖搖晃晃,昏昏欲睡,醒來時只覺得口幹舌燥,颠的骨頭都快散了架。

“福秀。”他喊了一聲,福秀立刻會意,打起馬車上的簾子,進來伺候他喝茶。

夏治潤了潤嗓子,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僵硬的骨頭,掀起右側的簾子正要問林放渴不渴,外頭卻沒人。他伸直脖子,前後看了看,然而林放與那匹馬都不見了,遂問道:“世子呢?”

福秀小聲回道:“世子大約是去巡查去了。”

夏治點點頭,等了半天也沒見林放回來,心中不由得焦躁起來,看福秀頻頻回頭往後看,頓時起了疑心,喝道:“你小子給朕說實話,世子究竟做什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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