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天王蓋地虎

冷汗瞬間爬上脊背,夏治心緒不寧地吞咽着唾沫, 眼珠子幾乎掉落在林放身上, 望着他的目光極為複雜。

林放無奈道:“殿下年幼,你若想聽他叫一聲父皇, 只怕要等來年。”

夏治哪裏在乎什麽父皇還是母後, 他有更為擔心的事情!邁開腳步朝林放走去, 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天王蓋地虎?”

林放眉間微蹙,狐疑地望着他:“……皇上?”

夏治腳步一頓:“小雞炖蘑菇。”你是二百五。

林放:“……”

林放臉上滿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夏治陡然松了口氣, 繃緊的脊背緩緩放下,将提到半空中的心髒塞回肚子裏,堂而皇之地伸了個懶腰:“朕餓了, 來人吶,傳膳!”

皇上要吃小雞炖蘑菇, 膳房裏一頓雞飛狗跳,總算将菜肴炮制出來, 為了迎合聖上的口味,特地加了許多紅辣椒, 色澤鮮亮, 卻也嗆人。

太子眼巴巴地瞅着吃食,林放便抱着他同坐于桌前,望着呈上來的幾道菜, 不由得皺了皺眉:“皇上何時換了口味?”幾乎每道菜裏都有辣椒, 記得幼年時夏治并不愛吃口重的東西。

夏治剛伸出筷子夾了塊雞腿肉, 被他冷不丁一句話吓掉半條命,搜刮了一下記憶才想起小皇帝原本愛吃什麽。他腦子快速轉悠起來,沖林放擠眉弄眼道:“還不是你不顧場合便動手動腳,朕多吃些辣,也好叫你有個顧忌。”

林放愕然,眨眼間便明白他在抱怨什麽,目光頓時幽深起來,嘴角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将孩子遞給乳娘,沉聲道:“抱下去。”

可憐太子殿下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便被強行帶走,急的哇哇大哭。

夏治心虛地縮了縮脖子,今天接二連三出岔子,吓得他魂飛魄散,看來往後要小心謹慎,不能再露出這麽大的破綻。可他跟林放越發親密,難免有些放縱,不能時時刻刻謹言慎行。

林放抄起筷子,麻利地将辣椒全都挑出來扔進夏治碗裏,挑眉道:“皇上若不樂意,直說便是,何必故作委屈?”他便是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快活無窮,夏治不從又如何?

夏治被他噎的說不出話來,望着碗裏的紅辣椒欲哭無淚,他只是喜歡辣味,可不喜歡吃辣椒啊!

在林放不動聲色的注視下,夏治硬生生将小半碗辣椒吞進肚子裏,林放這才罷休,輕飄飄道:“想來近日皇上身體多有不便,臣忙于秋闱一事,便不來叨擾了。”随即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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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治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喉嚨裏火辣辣的,張着嘴望着頭頂的紗帳,唉聲嘆氣,嘴唇已經微微泛起紅腫。

福秀輕手輕腳地倒了杯熱茶端過去,瞥見他家主子嘴巴上的異樣,慌忙低下頭,心中莫名對林世子升起一股敬仰之情。

熱茶從喉間滾過,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疼,夏治喝的肚子圓鼓鼓的,抱着肚皮平躺在床上,還不忘問道:“福秀,朕問你,方才林放教太子喚朕‘爸爸’,是何緣故?”

福秀笑道:“尋常人家孩子便叫‘爸爸’,也有人喚作‘阿父’,世子教的乃是宮外的叫法,奴才小時候也是如此。”

夏治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仔細回想了一下,小皇帝年幼時不受寵,一年也見不着老皇帝幾次,宮女太監也只敢在他面前提起“皇上”兩個字,其他稱呼是萬萬不敢提的。

方才他那般大驚小怪,只怕林放心中要起疑了。夏治撓頭,他完全不知道這一茬,全都是電視劇裏學來的,沒想到會出這樣的差錯。

從雍慶宮趕回太後宮裏這一路上,林書和臉色陰沉,額頭上冷汗漣漣。宮女小心地伺候在身後,只不知發生何事,心內惴惴。

進入內殿,四下再無外人,林書和道:“将剪刀拿來。”

宮女惶恐,但見她神色冷厲,不敢不從,慌忙拿了把鈍了的剪刀給她。

“出去。”林書和冷冰冰地命令道。宮女退下,她長出一口氣,望着懷中的夾襖,負氣之下拿起剪刀便用力剪下去。剪刀卻并不鋒利,一剪子結束,不過在外層破了道口子。林書和氣憤之下連着剪了幾次,依舊無法将夾襖剪成碎片,反而越發氣惱,呼吸急促,羞于言齒的尴尬與憤怒令她無所适從,心緒難平。

“哼!”她嚯地站起身,将剪刀重重扔在地上,抓住那件夾襖便沖了出去。宮女大驚失色,匆匆忙忙追過去,卻在雍和宮外被人攔住。

殿內。

林晴眉接了夏從到宮內照看,方才看着宮人替他洗漱,便見她那個妹妹怒氣沖沖地進來,兜頭朝她扔了件東西。她順手接過,看到夾襖上破碎的痕跡,臉色陡變,乳娘趕忙将小王爺抱下去,緊緊關上宮門。

林晴眉皺眉:“你這是何意?”

林書和冷哼一聲,大剌剌道:“今日太子殿下去了皇上宮裏歇息,我好心給他送件禦寒的衣物,只可惜,東西沒送出去,人倒是吓丢了半條命。”

林晴眉将夾襖輕輕放在案上,并未接話。

林書和自顧自道:“我竟在那裏看到了林放,而且……”駭然的神色浮現在她臉上,瞳孔皺縮,仿佛又想起當時撞見的畫面,聲音因震驚和憤怒而顫抖,“如此下作之事,為何你先前從未告訴過我?”

“如何下作?”林晴眉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端起茶來輕啜一口,“你既受到驚吓,想來是膽子太小,這皇宮內院,不知隐藏着多少陰魂羅剎,若是受不住,便早早回家去,以免父親擔憂。”

如此輕描淡寫,毫不上心,叫林書和心氣難平,質問道:“父親不曾告知我真相,你也不曾,你們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成林家的女兒?”

林晴眉眉目低垂,并不搭腔。

林書和負氣,握緊拳頭望着面前無動于衷的人,冷笑道:“姐姐,你可是皇後,皇上與堂兄穢亂宮闱,你卻如此忍氣吞聲,不敢過問半句,與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廢人有何區別?”

砰——

話音未落,林晴眉陡然擡手,掌中茶杯落地,應聲而碎,茶水四濺,濺在林書和腳背上,燙得她瑟縮着朝後退了一步。

林晴眉鳳目淩厲:“你只當本宮是廢人一個,所以才敢如此放肆,想要取而代之?”

毫不留情地質問已經撕破姐妹情深的假象,頓時讓林書和無言以對,臉色蒼白。

林晴眉冷笑:“不愧是丞相府中教養出來的千金小姐,竟連長幼尊卑都不顧,實在有辱門楣。丞相若是知曉你今日所為,便知送你入宮實在失策,你且回府,好自反省,切莫再惹出事端。”

林書和不忿,咬牙道:“你如此急着趕我回府,不過是怕我搶了你的位置。”

“如此你倒可試上一試,”林晴眉心中暗罵了一句‘蠢貨’,威脅道,“你若冥頑不靈,本宮即刻在此将你賜死,想來丞相為了林氏一族的穩固,也不敢與本宮置氣。”

一聲“賜死”着實将久在深閨的女子吓得不輕,林書和身體搖晃,嘴角哆嗦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來人,安排車馬,送二小姐回府。”

是夜,在宮內橫行無忌多時的相府小姐乘着一輛馬車灰溜溜地打道回府,連帶着一同送回去的,還有那件破掉的夾襖。太後聞訊前來阻止,人卻已經出了皇宮大門。

林晴眉道:“姑母若還認我這個侄女兒,便不可太過偏袒她一人。”

入夜,林書和到達府邸,拿着那件夾襖便進了書房,書房中林丞相、謀士早已在列。

林丞相道:“如何?”

林書和随手将夾襖扔進一旁的火盆裏,斂眉道:“姐姐如今已是皇後,不再是我林家的女兒。今日為了一個後位便可揚言将我賜死,來日為了開辦女學之事便也會倒向皇上,與父親作對,父親不可再心慈手軟,贻誤大局。”

林丞相贊許地望着她:“不愧是我的女兒,行事果斷,臨危不懼,絲毫不輸晴眉。你若為後,我林氏一族當再進一步。連日來你也辛苦,先回去歇息吧。”

林書和躬身退下,謀士道:“丞相以為如何?”

林丞相遲疑起來:“再等等吧。”

晴眉不受控制,固然可氣,可書和如此狠絕,絲毫不念姐妹情誼,若他日再與他意見相左,只怕要鬧得天翻地覆。兩個女兒,都不是省心的東西!

自打吃了半碗辣椒之後,夏治一連好幾天上廁所的時間都比往常要長久,其中酸爽一言難盡。本來就着急上火,心情不爽,林放又一連好幾日沒有進宮,更讓他心頭火氣——擺明就是知道他最近不宜房事,索性扔到一旁看都不看一眼。

夏治氣得咬牙,朗聲吩咐道:“福秀,下次林世子再入宮求見,直接将他轟出去,不必來禀。”

殿外卻毫無動靜,夏治探着脖子喊道:“福秀?”

依舊無人作答。

夏治頭頂冒煙,一個個的都不聽使喚了!

他直接起身朝外走,口中嘀咕:“小兔崽子又跑哪兒去貓着……”冷不丁撞在一人身上,當即踉跄着後退一步,捂着鼻尖喝道,“走路不長眼睛?”

擡頭一看,心中卻是一喜,只是這笑意尚未傳到眼角,便強行壓了回去,硬邦邦道:“你來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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