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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此人狡詐如狐,若是真的讓她回了南疆,怕是如縱虎歸山,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衛流光皺着眉捏了捏鼻梁——他這些天星夜兼程四處打點,幾乎沒有怎麽休息過——一邊安排部署一邊繼續憂慮道:“雖然封鎖了城門,但是巫族勢大,在各個主要城市皆有據點,若是讓他們接上了頭……”

“……哥哥莫要擔心,”剛才一直靠在牆邊當背景板的未明樓主突然出聲,“巫族那邊我亦有所安排,一定不會讓那個女人走脫。”

在場這麽多人,他卻從頭到尾只對着葉凜說話,仿佛其它人都不存在似的。

幸而這些人在他還是身份成謎的未明樓主時便已經習慣了他這番做派。再者衛流光似乎仍是很難接受“未明樓主等于阿莺”這樣一個事實,只要他一說話,衛流光便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目光不知道飄忽到虛空裏的哪一點去了。

葉凜躊躇片刻,轉身看向他低聲開口道:“你也要小心一些”

葉凜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葉吟似乎是藏在那張鐵面下笑了笑,随後乖順地應道:“好的,哥哥。”

葉吟告辭之後,衛流光也後腳跟着他離開了。

“搜查賢王府的時候,并未發現你那位朋友的痕跡。”淩松從背後虛虛攬住了葉凜,“說不定他事先得到了風聲,機靈地溜走了。”

“我心裏感覺不太好……”葉凜輕輕覆上對方搭在他肩頭的手背,緊蹙的長眉久久未能展平,“希望他諸事順利吧。”

結束讨論後,各人四散開去做自己負責的事情,葉凜卻發現柳璃還留在一旁,似有些不安地咬着手指。

“柳先生似乎有所顧慮?”對這位始終對他展現了莫大的善意、曾經幫過他不少的女性,葉凜一向是關心和敬重的。

“公子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我有個和你年紀一般大的弟弟?”柳璃擡眸看向他,一雙明淨美目中似流轉着淡淡的哀愁,“我好像……找到他了。”

“那太好了!”葉凜眼底滿是感同身受的欣喜,然而見柳璃似乎神色有異,便立刻又接了一句,“令弟莫非遇到了什麽麻煩?先生方便的話可以說出來,容雪和我一道想想辦法。”

“他現在……”柳璃輕咬下唇,終于下定決心般擡起了頭,“在賢王府。”

葉凜心頭一緊,右邊眼皮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

他心底浮現出一個看起來過分巧合的猜測,但是細細想來,這個猜測竟似乎能完全與自己手中掌握的信息一一對應。

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先生,能否請問一下令弟的姓名和年紀?”

“——一群廢物!”

轉過身,已經戴回了鐵面的未明樓主正負着手冷聲訓斥手下。

“葉公子不是吩咐你們好好守着嗎?一個兩個還不如死人有用!”

一群腥風血雨裏闖過來的殺手跪了一地,一個個噤若寒蟬地死盯着地面不敢說話。

“回樓後去刑堂領罰。現在給我沿着賢王府,把巫族全部的據點一個一個的掃一遍。”他冰涼的目光順着那些埋得低低的面孔從頭到尾慢慢地掃了過去,似乎是要将這些犯錯者的容貌全部都牢牢記下來,“……若是沒有找到人,你們便也不必回來了。”

葉吟說這兩日來回奔忙實在不便,希望能在将軍府上借宿兩天——當然他這話是對着葉凜說的,完全沒有把将軍府另一個主人的存在放在眼裏。

淩松能怎麽辦?他只能保持着一貫的表情黑着臉站在一旁,在心裏默默勸自己不要和“小孩子”計較。

“我自然是十分歡迎阿莺一直住下來的。”面對與自己分隔多年的弟弟,葉凜除了初次再見時因為過分震驚顯得有些無措,在這之後竟一直表現得毫無隔閡的樣子,此刻居然還笑眯眯地拉上了葉吟的手,“只是,此事非我一人能夠做主,阿莺是否也和容雪商量一下呢?”

葉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被拉住的手,又擡起頭看了看面前葉凜神色溫柔的面容,他将這個動作重複了三次,才磕磕巴巴地說:“好、好啊……”

淩松心下稍感欣慰。

果然在凜凜面前會結巴的不僅僅是我!

因為面對過于可愛的人,就是很難順暢地把心意說出來啊!

葉吟僵硬地轉了個身,默默無語地用一張鐵面對着淩松,呆立了半晌硬是一句話也沒能憋出來。

剛剛被心愛的人維護了的淩松心情甚好,也便寬宏大量地不再欣賞他吃癟的樣子,而是主動開口邀請他留下來小住。

大概是顧及到葉凜在一旁,葉吟甚至別別扭扭地說了句謝謝。

淩松沒有說話,但他忍笑忍到肚子都快疼了。

不曾想當天晚上,沐浴完畢剛剛擦幹頭發的葉吟便只着一襲單薄的白衣輕輕敲響了葉凜的房門。

長長烏發柔順地從他肩頭披散而下,有幾縷鬓發從他耳邊不聽話地滑落,遮住了他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臉龐。

他這個樣子看起來不像那個手段殘忍殺伐決斷的未明樓樓主,反倒像哪家養在深閨還未成年的少女。

葉凜看着他,一瞬間仿佛穿過漫長的時光,看到了那個穿着裙子牽着自己笑着轉圈的小阿莺。

昨日之日不可追,他很快便收起了惘然,面對葉吟時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十分溫和:“怎麽啦阿莺?這麽晚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葉吟偏着頭打量了他一會兒,突然後退半步,默默然雙膝跪地。

葉凜大驚,當即後退了一步:“這是怎麽了?快起來!”

葉吟不僅沒有起身,反而深深下拜行了一個大禮:“請哥哥為我行冠禮。”

他直起腰身,将一直攥在手中的事物以雙掌托起,恭恭敬敬地遞到了葉凜的面前。

“當此山雨欲來之際,諸事不便,哥哥便簡為以簪束發即可。”

葉凜低頭看着他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俊秀面容,不由生出一陣前塵隔海般的恍然。

自己的弟弟,今年才剛即弱冠。

他家破人亡時,還只是個不知世事的懵懂少年。

他該有多害怕啊。

二十歲的葉凜,辭趣翩翩,才藻豔逸,斐然成章之名已動京城,錦片前程近在眼前,能夠展望道的将來無限光明。

二十歲的葉吟,半只腳已經踏入黑夜,他義無反顧地背負起滅族之恨,挾血雨腥風一路行來,沒有退路,亦從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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