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再次見到徐楓寧, 溫夷秋不免想起那晚的事, 縱然他眉眼溫和, 嘴角淺笑, 衣服不茍, 還是心生厭棄。加上他又和陸成走得近,更讓她不适。

徐楓寧定地餐廳是南城數一數二的, 價格高昂,很難想象以他的家世可以負荷。

“來了, 坐。”徐楓寧笑着說,上前拉開面前的椅子。

“謝謝。”溫夷秋坐下後,環視一圈,他們現在在雅間裏, 只他們兩人。對面徐楓寧落坐後笑盈盈看着她,“好久不見, 最近很忙?”

“工作比較多。”

“當明星拍戲很累吧。”徐楓寧倒杯水給她, “我看過你之前演得戲,演技很棒。特別是《百年一夢》裏的南珠, 簡直把人物演活了。”

“多謝誇獎。”溫夷秋欣然應下, 挑明話題,“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秋秋,我覺得……”

溫夷秋打斷他, “你還是喊我全名吧。”

徐楓寧輕皺眉,笑容停頓幾秒揚起,“幾年不見, 你倒是和我生疏了。”

可能就沒熟過。

溫夷秋端起杯盞抿了口,溫熱茶水浮升的水汽缭繞向上,她透過霧氣看向對面的人。五官依稀可見少時青澀,但眼睛不複當年的純撤,參雜了俗世的銅臭,正在慢慢腐蝕他的身體,他的靈魂。

她不由想起初遇。

溫夷秋少時身子不好,一場手術後溫政林特意給她選了氣候溫和的江南小鎮沂水鎮靜養,還在當地學校給她辦入學,什麽時候養好什麽時候回去。徐楓寧奶奶王蓮悅是溫政林清來照顧她的保姆。

彼時她不認識徐楓寧,只聽王蓮悅大致聊起過,說他父親早死,母親卷錢跑路。

真正見到是在一次放學後,溫夷秋值日,被同組值日的女同學使壞關在了教室,此時外面下大雨,天空霧蒙蒙,走廊裏靜的吓人。她初來乍到又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人,急得直哭,拍門拍得手都腫了也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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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漸漸黑了,她才聽到外面輕微腳步聲,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溫夷秋燃起希望,猛拍門大聲呼救。鐵鏽嘎吱一響,咚一聲,緊閉的門應聲而開,徐楓寧站在昏暗的走廊,指骨摸着門把,長身而立猶如神祇。

溫夷秋忽地軟了腿,大口大口喘氣。

徐楓寧蹲下,着急問:“同學,你沒事吧?”

她抱住自己狂搖頭,眼淚嘩嘩往下流,徐楓寧吓壞了,反複問她有沒有事。

溫夷秋所有的害怕一瞬間卸下,看着他說不出話。

徐楓寧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溫夷秋點頭,站起來時腿還是軟的,扶着牆才站穩。突然眼前一晃,徐楓寧蹲在了她面前,烏黑的短發被風撩起,聲音也很輕,“我背你吧。”

然後他背着她,她舉着傘。

溫夷秋感激:“謝謝你,你叫什麽名字?”

“徐楓寧。雙人徐,楓樹的楓,安寧的寧。”他說完停頓一會,反問,“你呢?”

“我叫溫夷秋,溫柔的溫,夷為平地的夷,秋天的秋。”兩人至此認識。

學校大門外,停在梧桐樹下的車燈通亮,照在兩人身上閃了閃。溫夷秋回望,看到一人舉着傘迎着密密麻麻的雨簾而來,身形被路燈拉得很長。

她眨眨眼,笑了笑。

徐楓寧問:“是你認識的人嗎?”

溫夷秋點頭,從他背上滑下,等着對方上前接她。傘擡高,陸修年精致的臉露出,目含擔憂,她瞬間笑開,沖出徐楓寧的傘小跑進他的傘內。

“修年哥哥!”

“嗯。這麽晚了還不回去?”陸修年趕緊攬住她的肩,傘偏過去罩住她。

“我被人關教室了,是他救了我。”溫夷秋指向站立不動的徐楓寧,對方神情在雨幕裏看不真切,握住傘柄的手發青,洗得發白的衣衫皺亂。

“關教室?”陸修年眉骨聚攏,看向對面的少年,“這麽晚了你為什麽還在學校?”

“寫作業忘了時間。”徐楓寧說完,看她,“既然你哥哥來了,我就先走了。”

“啊?你跟我們一起吧。”溫夷秋伸手意圖去挽留,被陸修年摁回去。

徐楓寧笑笑,獨身而走。

陸修年轉頭看到學校漆黑的環境,無一燈是開的,只有門衛亮着在雨天輕晃的光。他們沒急着回去,找地吃了晚飯,回去時意外看到半身濕透的徐楓寧,王蓮悅正拿毛巾替他擦拭烏發,兩人見到他們愣住。

“王阿姨,這是你?”溫夷秋詫異。王蓮悅道,“小姐,這是我孫子。”

原來他就是。

陸修年目光沉沉落在他們身上,拉着溫夷秋上了二樓起居室,告誡她。

“離他遠點。”

後來溫敬白他們知道這件事後,非常感謝徐楓寧,知曉他家生活不如意,便提議資助他上學,直到他學業完成。之後兩人慢慢熟識,凡是溫夷秋有的,都少不了徐楓寧,久而久之,他的衣服也光鮮亮麗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初初相見的女同學為什麽要鎖她呢?為什麽那麽晚了徐楓寧會在學校,還恰巧走到她的班級,聽到她的呼救解救了她。陸修年的告誡不無道理,後來她也曾好奇問過陸修年,為什麽那麽說。

陸修年回:“我來接你之前,見了王阿姨,她說你在學校上晚自習。”

溫夷秋當時剛上初中,根本就沒有晚自習,她當時不懂,現在想想,細思極恐。

“在想什麽?”徐楓寧問。

“沒。就是好奇當初你怎麽會在學校。”溫夷秋回神,淡笑抛出疑惑。

“你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還需要我的回答嗎?”徐楓寧直視她探究的眼神,平靜道。

“明白了。”

徐楓寧給她續上水,繼而道:“說來要感謝溫家,不然也沒有現在的我。”

幼時的他無疑是自卑的,遇到溫夷秋後更甚,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而他為了簡單的一日三餐,繁重的學業後還要去撿垃圾,天上地下的生活,讓他心裏漸不平衡,渴望一躍飛上枝頭。

于是,他導演了這場戲。

終于如願換來了溫家的資助,吃穿用度,出國留學,成為現在的徐楓寧。

“恭喜你。”她說。

“多謝。”他不要臉的接下,抓起桌上閃爍的手機,“抱歉,我接個電話。”

起身,出去。

溫夷秋後靠椅背上。

手機提示燈亮起,她摸起打開是陸修年發的信息【在哪兒,接你出來吃飯。】

那必須不能說,說了她就完了。

斟酌會,她回【我跟念念在一起。】

【??】

【你确定?】

【嗯嗯,确定。】她回,反正陸修年沒有倪念的聯系方式,問不到她。

對方沒再回複。

徐楓寧接電話用了不少時候,溫夷秋都等得不耐煩,耐不住氣起身時,門咔噠轉開。她皺眉看過去,眼睛一下睜溜圓,驚得彈起,椅子在地面上拉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響聲,進來的不是徐楓寧,而是陸成。

“你?”溫夷秋看向他身後,空無一人,臉色瞬間壓下,“徐楓寧呢?”

“溫小姐別激動,今天是我約你出來。”陸成随即從身後掏出玫瑰花獻上,挑眉道,“還記得我不,上次在AK46我可是救了你,還進了警局。”

溫夷秋嗤笑:“當然,陸二少嘛。”

她貫來會挑人神經,秦小姐陸二少都是他們讨厭的稱呼。

陸成臉色微變,想到此來的目的和對方身份,斂下不喜,“溫小姐記得就好。”

溫夷秋冷笑,暗想着了徐楓寧的道。

陸成坐在徐楓寧的位置,招來侍者上菜,一邊示意她坐下。溫夷秋豈會和他同桌,被陸修年知道皮都要去一層,她立刻提包走人,拉開門後立馬被兩堵大山擋住,身形高大的大漢個個兇神惡煞,氣勢強硬。

“你什麽意思?”溫夷秋質問他。

“沒什麽,不過是想請溫小姐賞臉吃頓飯。”陸成慢條斯理續水,雙腿交疊靠在椅背,嘴角笑容邪肆,看着她時射出志在必得的光,“溫小姐還是乖乖坐下,不然我那手下會做出什麽傷害你的事,我可不負責。”

“呵。陸二少好大口氣,我憑什麽賞你臉。”溫夷秋算是明白,陸成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故意讓徐楓寧出面騙她來,真實目的不言而喻。

“那今兒這門你出不去。”陸成道。

“陸二少,醜話說在前頭,得罪我你沒有好處。”溫夷秋語氣薄涼,譏諷道,“你能通過徐楓寧約我出來,想必也知道我是誰,難道你得罪陸家不夠還要招惹溫家,不知道你和你的母親秦小姐有沒有接招的本事。”

果然,不愧是溫家人。

陸成眯眼,笑說:“溫小姐想多了,就是覺得你好看,想請你吃頓飯。”

秦月說了,溫家比趙家厲害,拿下溫夷秋等于把整個溫家拿捏在手。難怪陸修年這些年兢兢業業跟在她後面,什麽金.主包.養,還不是因為她的身份。

“不好意思,跟陸二少一起吃飯有點吃不下。”溫夷秋剜他一眼,轉頭對那兩個兇神惡煞地大漢道,“給我讓開!不然我打電話報警了。”

“急什麽?菜都上了。”陸成使眼色,大漢絲毫沒讓。

他起身走過來,娴熟的去拉她懸在腿側的手,還沒碰到,就覺耳邊掌風一掃,結實挨了巴掌。溫夷秋這一掌不輕,陸成臉被打歪,清晰的巴掌印橫在臉上,他疼地呸了聲,陰翳的眼神透過半遮的流海睨來。

陸成舌尖抵了抵牙槽,反笑道:“不愧是溫小姐。”

溫夷秋驕傲擡下巴,怒道:“這巴掌是替陸修年打的,你休想跟溫家沾上關系。”

“這話說得,我不想沾也得沾了。”陸成本來想好言好說,可溫夷秋太烈了,比他見過的女人都厲害,他起了征服欲,“雅間可只有我們兩個人,沒人打擾我們,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沾上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你可以試試,到時你連陸俊偉的份都沒有。”溫夷秋好整以暇諷笑。

“你——”陸成被說到痛處,忍了怒意,“好個牙尖嘴利的溫小姐,我算是領教了。”

她說得沒錯,陸成現在就指望陸俊偉在問鼎的那些股份,他要是一時沖動對溫夷秋做出什麽,溫家一定不放過他,從而導致陸俊偉也會恨他。

得不償失的事,他不能做。

陸成想通,揮了揮手,門外攔着的大漢向兩旁讓開,溫夷秋如同高傲的孔雀,在他面前耀武揚威走了出去。他重重出口惡氣,憤怒的把桌上的玫瑰打翻在地,踩個稀巴爛,臉色陰沉如墨,嘭地一拳砸在桌上。

溫夷秋出了雅間沒走幾步,看到卡座裏淡定抿茶的徐楓寧,生出的恨意淹沒了她。高跟鞋走在光滑地板上猶如敵人的機.槍.聲,重重敲在他心頭,徐楓寧擡頭,習慣性的揚起溫和微笑,熟料下一秒溫水潑來。

溫夷秋奪了他的杯盞,潑向他。

徐楓寧面龐滴水,襯衫被侵濕,笑容挂不住,“溫夷秋,這才是你真面目。”

啪。清脆一聲。

溫夷秋甩他巴掌,毫不手軟,厲聲道:“你個僞君子!枉我溫家對你那麽好。”

“對我好?呵,天大的笑話,你以為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徐楓寧聲線低了幾度,笑容收回,“你們溫家沒人看得起我,都把我當個要飯的,給給錢就行。甚至我出國留學這幾年,你大哥都派人處處監視我。”

溫夷秋擰眉,反駁他:“你胡說!”

徐楓寧道:“是不是真的你回去問問溫摯就知道,我騙誰也不會騙你。”

她自然不信,憤而轉身。

徐楓寧雙手蒙臉,時過境遷,天上地下依舊如初,他是不能肖想的。

溫夷秋出去,天色全黑。

遠處亮起的車燈忽而閃了閃,她偏頭看去,修長身影随着車燈拉長,熟悉的畫面湧上心頭,今天所有的委屈瞬間壓上來。溫夷秋小跑着迎上陸修年張開的雙臂,埋進他懷裏,淚珠子跟不要錢似的滾滾而落。

“你怎麽在這?”她問。

“接你去吃飯。”陸修年擁着她肩上車,升起擋板,“怎麽哭了?”

溫夷秋也不知道,一發不可收拾,他越問哭得越慘,抱着人哭得眼通紅。

陸修年随她哭,輕拍她背。

泣聲漸漸變小,溫夷秋悶在他胸前,抱腰的手卻慢慢收緊。面對陸成時她是害怕的,可她不能膽怯,她恨徐楓寧丢下她,卻也慶幸,早點認清對誰都好。

年少的喜歡終究在時間洗禮下變得一文不值,面目全非。

陸修年摸她頭,問:“哭好了?”

溫夷秋吸吸鼻子,在他肩上蹭蹭,甕聲回答:“嗯,眼睛好疼。”

他輕笑,胸腔震動鼓動她的耳膜,“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見徐楓寧嗎?”

作者有話要說:  溫柔的修年寶寶我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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