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雲山游學【1】
雲山心宗的仙居名曰“雲歌畫如眠”, 仙門世家裏流傳一句話贊譽他們的景致,“雲上挽歌, 枕風而眠。”
雲山的家訓是:君子藏器于身, 待時而動。
雲想容立在渡口, 顯然等候多時。他穿着一襲華美的雪狐錦袍,淡雅出塵。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葉長箋對雲想容沒有蕭莫凡來的那麽厭惡, 施禮笑道 :“雲公子。”
雲想容溫聲道:“你們一路奔波, 辛苦了。”
他走在前頭為他們帶路。
雲歌畫如眠沒有夏季,因此聚集了春、秋、冬三季景色。此時正值豔陽天,晴空萬裏, 蔚藍如洗。沿途翠翠青山斜挂瀑布, 流水潺潺,浪花飛濺, 霧氣空濛。
他們腳下是透明棧橋, 低頭看去,如站在萬丈深淵之上,險峻無比。擡首前行, 軟綿綿的白胖雲朵漂浮在身側四周,随手可撈。棧橋盡頭立着一道七彩變幻, 豔麗無暇的彩虹拱橋, 穿過虹橋之後,便是蝶湖。
水碧如油,楊柳扶風。
蝴蝶撲棱着翅膀與片片飛花纏綿, 燕子輕點波光粼粼的湖面。岸邊開滿淡粉天竺葵,夾雜着玫瑰嫩葉,紅綠相間,花團錦簇。
河岸上立着許多長條石椅,三三兩兩的心宗子弟坐在上頭,或嬉笑打鬧,或彈唱奏樂。雲山心宗善用音律超度世人、降服妖邪,因此門中弟子皆擅樂器,或撫七弦琴,或吹長笛,或奏蕭,或鼓瑟……
他們一路悠然漫步,一路皆有歌聲相伴。
行至楓桂小徑又是另一番景象。層林盡染,似披了大紅霞帔,黃鹂在樹巅上清啼,往深處走,豔麗稍減,觸目明黃。彼時一陣爽飒清風掠過,樹影婆娑,金桂紛紛揚揚灑将下來,馥郁撲鼻。
楓桂小徑的盡頭鋪就青石板路,一直蜿蜒向上,兩畔古柏蒼松林立,枝幹虬盤,綠竹亭亭,清幽無比。
林深樹密,忽然間豁然開朗,原來是到了一處茶花園林,滿樹紅花,婀娜多姿,絢爛奪目。
園林深處立着一座樓閣,名曰“滿月亭”,他們登上樓頂,遙遙望去,青山綠水,白雲虹橋。
清風微拂,歌聲缭繞不息。
燕無虞點了點頭,“雲上挽歌,枕風而眠。果然不錯。”
雲想容溫和笑道:“謬贊。”
雲想容帶着他們去了膳廳,卻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葉長箋和燕無虞笑逐顏開,那人已經匆匆忙忙小跑過來,給了他倆一拳頭。
葉長箋問道:“李君言,你怎麽會在這?”
李君言道:“我來做客!”
此時一位面若美玉的翩翩公子走了過來,他背着一把泛了泠泠星光的烏木七弦琴,道:“想必兩位便是此次雲水之遙的優秀學子,燕無虞公子,顧念晴公子。”
他的聲音悅耳動聽,宛若天籁。
葉長箋對他回了一禮,道:“請問閣下是?”
那公子道:“雲十四。”
葉長箋樂呵呵道:“久仰久仰。”
雲十四道: “顧公子,燕公子,兩位已經游遍了四大世家,不知對雲山意下如何?”
葉長箋心下百轉,這雲十四是太過耿直還是在給唐将離下馬威?竟然直接當着唐門下任宗主的面拉攏人。
燕無虞單純一笑,道:“我這人最喜歡吃蓮子了。可惜如此仙境般的地方卻沒有凡間的庸俗之物,真是十全九美,惋惜哉。”
雲歌畫如眠唯獨缺失了夏季,這一言便是拒絕了。
雲十四聞言也不惱,側頭看向葉長箋,“不知顧公子是否有意留在雲山,為心宗效力?”
葉長箋羞赧一笑,“樹高千丈,落葉歸根,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實不相瞞,我還沒斷奶,我想回家。”
或許雲十四的身份在雲山心宗非常尊貴,從未有人忤逆他,因此聽到兩人一口回絕,臉色并不是十分好看。
雲想容溫聲道:“十四,切勿強人所難。”
雲十四道:“是。”
唐将離正欲落座,被葉長箋一屁股擠到一旁,他擡頭認真道:“大寶貝兒,你去對面坐吧。我和君言好久不見,想和他聊天呢。”
顧念晴雖然是錦城人,但他的嗓音天生軟糯,而葉長箋又習慣了說江南話,因此他與唐将離對話時總是輕輕軟軟,聽在別人耳裏像是撒嬌。李君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咋舌道:“才兩個月不見,他們的關系就進展得這麽快啦?”
燕無虞意味深長道:“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吧。”
他說着也落了座,中間空出一位。
唐将離冷冷地看着李君言,後者向來缺根筋,徑自往中間的空位一坐,道:“我同你們講,你們走了之後,學校裏又有好玩的事啦!”
唐将離:……
他冷着臉去了對面,坐在了唐涵宇身側。
葉長箋小聲問道,“雲十四什麽來頭?”
李君言低聲道:“雲山有個“飛鳶十四衛”,是由整個雲山心宗裏最出類拔萃的子弟組成,他排第一。”
雲想容坐在上首,以茶代酒,溫聲道:“家父近日身體抱恙,由我招待諸位,準備不周,還望海涵。”
“雲公子客氣。”
葉長箋舉杯一飲而盡,差點扔出手中的酒杯。他哭笑不得,“怎麽會是六月霜?”
李君言道:“四大世家裏,只有雲山心宗禁酒。”
燕無虞問道:“為何?”
正在此時,從大殿兩旁魚貫而出袅袅娉婷的舞姬,樂音一起,便踮起腳尖跳起舞來。
一時間,大廳內笙歌燕舞,觥籌交錯。
李君言示意兩人附耳傾聽,“喝酒誤事呗。聽說約莫百年前吧,有個宗主醉酒後與婢女一夜厮混,生了一個兒子,之後那兒子又離家出走了。随後雲山心宗便下令禁酒了。”
葉長箋翻了個白眼,“不去想着把兒子找回來,禁什麽酒啊。”
李君言道:“你怎麽知道沒找回來。不過這些名門世家裏出了此等醜事,遮掩也來不及,哪還會有心思去找人呢。”
他們話音一歇,大殿上的舞姬也跳完了舞。
雲十四解下了背上的烏木七弦琴,清清冷冷道:“諸位貴客遠道而來,寒舍蓬荜生輝。容我彈奏一曲以悅衆人,獻醜。”
李君言神色嚴肅,對兩人道:“你們等會記得捂耳朵!”
燕無虞奇怪問道,“這又是為何?難道他五音不全嗎?”
李君言道:“雲十四的琴叫銀靈琴,上古十大神器排行第五。他最善弦殺之音,深藏玄機,一弦一音,皆催人心智,殺人于無形!”
葉長箋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探出腦袋對燕無虞道:“鹿遙,給我畫把琵琶。”
燕無虞不疑有他,掏出驚鴻,鋪就宣紙,大筆一揮,一把嶄新的琵琶已經落在了他的手裏。
他将琵琶遞給葉長箋,“你要作何?”
葉長箋伸手接過,對雲十四笑道,“雲公子,一人獨奏,未免乏味。不如在下與你同奏一曲?”
雲十四道:“顧公子也擅音律?”
葉長箋笑眯眯道:“實不相瞞,我家是做琵琶的,耳濡目染下學會些三腳貓的彈奏功夫,請啦!”
雲十四撫琴而上,手下撥出“铮铮铮”三下預奏,弦音剛落地,又是“铮”得一聲,緩緩彈奏一首清雅幽絕的曲子,正是《廣陵散》。
衆人只覺得身處雲端,飄飄蕩蕩,身體竟然不由自主地随着琴音狂亂扭動。
葉長箋斜睨一眼,多數人已然進入幻境之中。他靜默片刻,催動法力,右手按弦,左手撥動,這一下如玉珠走盤,又如泉水叮咚,衆人只覺得當頭被潑了一盆清水,皆已清醒。
雲十四手下曲調一轉,琴音酸楚蕭瑟,讓人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葉長箋微微一笑,手指疾彈,原本婉轉柔和的樂音霎時間變為刀劍相交的肅殺之音,仿佛将衆人領至了漠北邊疆,戰鼓擂擂,猶如千軍萬馬急踏而來,又猶如山川大河奔騰不息。
琵琶的弦音牢牢壓制着琴音,你低我高,寸寸逼近,絲毫不讓。
雲十四已無先前的從容不迫,臉色蒼白,雙手齊上撫琴,袖風獵獵,琴音悲鳴高泣,猶如鬼哭狼嚎。
葉長箋始終揚着眉眼,嘴角噙笑,信手彈奏,樂音愈發激昂凜冽,帶有氣吞山河之勢,蕩氣回腸,酣暢淋漓,讓人恨不得痛飲三大白!
樂音愈來愈急,衆人都捂住了耳朵,心頭怦怦大跳,大殿之外亂石紛崩,池中鯉魚撲撲躍出,跳上岸後魚眼一翻白,竟是不活了。
琴者高亢刺耳,雲十四的發絲飛揚,死死抿唇,負隅頑抗。
葉長箋手下卻換了一個曲調,低聲輕喚,風情萬種,此起彼伏,嬌柔溫婉。好似秦淮河畔的莺聲燕語,衆人皆面紅耳赤,他們向葉長箋看去,似乎座下的是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豔美歌姬。
葉長箋對唐将離抛了一個媚眼,眼眸中流光溢彩,撩人心弦,随即低斂眉目,輕笑一聲。
“呵……”
銀靈琴在空中旋轉數丈,被雲十四“啪”得按在桌上。
只聽嗡——
琴弦斷了。
雲十四再也支撐不住,張開嘴“哇”得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葉長箋連忙去看唐将離,後者眼裏含着缱绻愛戀,溫柔地望着他。
葉長箋對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唐将離淡淡道:“此等雅俗共賞之事,點到即止,雲公子,得罪。”
李君言與燕無虞在桌下偷偷地對葉長箋豎起大拇指:厲害了,我的哥!
作者有話要說: 葉長箋吐了吐舌頭:大寶貝兒,我又闖禍啦!把人氣吐血了。
唐将離面不改色:表怕,老公罩你!
住在唐将離內心的唐小虎雙手捧臉,嘆道:老婆真可愛,老婆真漂亮,老婆真棒。今天也很愛老婆。好想撲倒老婆對他上下其手,這樣那樣。哎,我真的好愛老婆。比心心。
燕無虞拿出狗糧遞給李君言:吃吧,我們都吃了一路了,該你吃了。
李君言嚼着狗糧:吧唧,吧唧,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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