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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林琮的預料，李疊剛來就徑直坐到他身邊，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林琮甫一轉頭，忽然撞上了李疊的職業微笑。

雙人采訪的距離感是有講究的，只有真正私下關系很好的明星才會挨得這麽近。

他們現在別說關系好了，根本就是在熱搜上隔空打擂臺。這一場由李疊單方面發起的惡性競争，至今也沒有結束。

林琮保持禮貌的微笑，态度卻很冷漠：“前輩熱不熱？”

說着，他稍稍轉身朝前傾，和李疊離得遠了一些。

李疊臉上尴尬，林琮聽見他輕咳了兩聲。

攝像機已經打開，開場白過後，主持人從手中的稿子裏随便抽了一個問題來問：“殺青之後彼此還會經常聯系嗎？”

兩人都點了點頭，說出标準答案：“常聯系。”

只要對方不給他難堪，林琮也不會在鏡頭前鬧得太僵。

沒想到李疊欲蓋彌彰地補充道：“我們還會互相發對方的表情包。”

心裏想什麽是一回事，臉上的表情是另一回事。林琮掩蓋住自己的疑惑，沒有拆穿。李疊前腳潑他髒水，後腳就想在采訪裏假裝他們私交很好，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主持人就着李疊的話捧了一句：“兩位關系這麽好啊。”

李疊笑着說：“是啊，我們在片場的時候就經常一起去吃飯。”

抹黑林琮的視頻花絮裏，最廣為流傳的正是李疊經常帶林琮出去吃飯、而林琮一次也沒有回請。

林琮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安靜的氣氛中漸漸放大。

李疊明明就是要把話題再次往他摳門小氣的人設上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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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順着話題問：“一起出去吃？”

李疊挑眉，發現主持人沒有順着他的安排，問出關于林琮小氣摳門的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靜靜地看着主持人，他知道沉默的這一段在剪輯中一定會被刨去，一點都不擔心。

主持人和他對視半晌，什麽也沒有說，只是掌心冒出了汗。

李疊唇角扯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清了清嗓子，低沉渾厚的嗓音緩緩說道：“是啊……不過這孩子不太愛付賬，所以我們都輪流請他吃。”

林琮聽了這話，當即只覺得從牙齒到下颌都冷得發抖。

他們一共也才出去吃過一次飯，是李疊盛情邀請、自願買單，林琮推拒不了，只能跟着一起去——被挂上黑熱搜、拼接剪輯過的那段視頻就是那天被攝影師無意錄下的。

他說了自己沒有錢請人吃飯，李疊當時表示不介意，事後又在采訪裏把這段話拿出來說，不就是想讓看到采訪的粉絲對他掀起又一輪的抨擊嗎？

他認認真真拍完人生中的第一部 戲，只想着賺錢，從來也沒想過要去招惹誰。李疊都已經是穩坐神壇的大咖了，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地抹黑他？

就因為他們合作了一部戲？

主持人臉上也有些尴尬，正想着該如何緩解氣氛。只見方才一直和和氣氣的林琮表情徹底僵住，在鏡頭面前緩緩吸了一口氣。

“前輩。”

主持人下意識地覺得林琮這麽溫柔的人，不會說出太嚴重的話，然而下一秒林琮說的話也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那次是你問我可不可以請大家吃飯，但我知道自己沒有錢，付不起這個人情，所以百般拒絕。”

想到熱搜上的惡意剪輯，林琮看了一眼鏡頭，鏡頭是冰冷無情而公正的，而背後指示剪輯師随意拼接的人，他無法透過鏡頭窺見。

“如果你當初就很介意，為什麽要對我說沒關系？”

林琮給人的印象一直很溫和，他驟然發難，主持人和李疊自己都愣了。然而他質問李疊時，表情和動作也是溫和禮貌的，似乎沒有什麽能折殺他的風度。

李疊身處高位，已經很久沒有人敢當面質問他，當即就有些發抖，手中的話筒掉到了沙發上。

“瞧你說的，我不是介意……”李疊在鏡頭面前也不能崩壞自己成熟穩重的人設，唇角挂起笑容，“我只是對你的事情比較關心而已。”

“謝謝前輩關心。”林琮笑道，“前輩的關心太沉重了，我受寵若驚，有點承受不起。”

李疊被他話裏的刺紮得難受，臉上的表情都快繃不住了，緊咬的牙關和僵硬的微笑裏幾乎透出了一絲陰狠。

主持人見氣氛降到冰點，趕緊抽出下一張卡，問道：“下一個問題了……第一次見對方的時候覺得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琮想了想，不假思索地說：“性格開朗，成熟穩重，很照顧別人，是個讓人很有安全感的前輩。”

李疊脫口就問：“你覺得我讓你很有安全感？”

“是啊。”只是現在這些表象都破裂了而已。

李疊微微張大了眼睛，鎮定的表情幾乎出現了一絲裂痕，連自己的答案都變得猶猶豫豫、磕磕絆絆的：“林琮……很好看，性格特別溫柔，和他說話的感覺很舒坦。”

接下來的采訪裏，李疊再也沒有說出什麽過分的話。

林琮不喜歡這樣小心翼翼地提防別人，但也不得不豎起警惕心保護自己。

采訪後兩人和工作人員客套了幾句，林琮去門口拿上自己那把黑傘，望着玻璃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忽然聽到李疊從身後叫住了他：“林師弟。”

林琮漠然問道：“怎麽了前輩？”

李疊瞄到他手上的傘，臉上又多了幾分驚訝：“你不是從來不打傘的嗎？”

“別人的。”

李疊走近，壓低了聲音說：“那些事不是我的本意，我對宣傳方面的事情做不了主，希望你能諒解。”

林琮輕笑一聲，笑意未達眼底：“我沒有生氣，更談不上原諒，前輩不用擔心。”

誰不知道以李疊的人氣和地位，就算沒有脫離明途娛樂自己成立工作室，整個公關團隊也都要聽他的？

虛僞。

“芊姐應該已經在外面等着接我了，我先走了。”

林琮禮貌地笑了笑，不打算再和他多廢話，轉身就走。

李疊眼看着電梯厚重的金屬自動門緩緩合上，自己身後忽然傳來經紀人的聲音：“我怎麽不知道李大明星這麽善良？怎麽演起身不由己的苦情戲了？原來鍋都是我的，美名都是你的？”

李疊厭煩地揉了揉眉心，轉頭看向自己的經紀人程勉。

程勉四十出頭，是圈裏的老牌經紀人，業務能力強，但是手段毒，嘴也毒。誰要是被他抓住一點錯處，他能妙語連珠，不帶一個髒字就罵得人家想撞牆。

然而他的資歷和人脈擺在那裏，圈裏人人都要尊稱他一聲程哥。

李疊無可奈何，強壓住心中的怒火：“程哥，當時他有個粉絲自發刷出來的熱搜，我只是怕他曝光增加，讓你壓一下熱搜……我讓你人.身.攻.擊了嗎？”

程勉在李疊身側嗤笑一聲：“喲，以前那幾個人可以攻擊，就林琮不行？當初默許我炒其他幾個人的黑料的時候，怎麽不見你對他們這麽殷勤？再怎麽後悔，你這牌坊也立不起來了。”

程勉一向毒舌，李疊感念他曾經與高層唇槍舌戰，力排衆議，讓明途高層為自己規劃前途，争取更好的資源，可是當他事業穩定下來之後，這種毒舌的矛頭轉向他自己，就刺耳得難以忍受了。

“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李疊盡量挑了一個不會讓程勉毒舌的角度去說：“我不想和他鬧得太僵，他真的是我……他挺特別的，我沒見過像他這樣心性那麽好的人。”

程勉挑眉：“你心軟了，不想争了？”

李疊搖頭：“前提是他翻不了身，他要是人氣超過我，我也容不下他。”

“那我把話放在這兒，他那張臉，只要被大衆看到了就能火。你要麽把他踩死，要麽自己被他蓋過去。現在這麽進退兩難，都是你自己答應和他一起拍戲的後果。”

“我當時願意和他拍戲是因為……”李疊話說了一半，自己說不下去了。

“是因為什麽？看上他了？”

李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心裏攪成一團。

程勉當然看得出李疊這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卻并不放在心上。在大衆眼裏，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誰是表面上正義的或者受委屈的那一方，才是他們關心的。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他也要競争《尋月》的男三號。怎麽樣？你還心疼嗎？”

李疊瞪大了眼睛：“他……這不是自不量力嗎？連我都只敢競争男三號，他也要來？”

“有我在，你肯定能把林琮刷下去，男三號肯定是你的。”程勉翻出手機飛速打下一行字，“不瞞你說，我剛才就已經有靈感了，你看這個熱搜标題怎麽樣？”

李疊瞥到程勉手機備忘錄裏的草稿，愣了一下。

#頂撞前輩的人你還覺得可愛嗎？#

林琮剛上過新聞聯播，評論裏明顯有很多人反水了，覺得他能挺身而出救下陌生人，就算有些小缺點，本性也不壞。

很多人都說他“可愛”，某種程度上，之前程勉給他帶來的營銷危機，已經被化解了大半。

李疊心亂如麻，索性破罐子破摔：“程哥心裏有分寸就好，我不幹涉你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