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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琅睡在公司好幾天了。

他辦公室旁邊開出了一間單獨的卧室,裏面只有必須的生活用品,熬夜加班的時候就直接在裏面住下。算一算,一年到頭,他待在小卧室的時間比回公寓的時間還要久。

他早就搬離小時候的大宅,在燕京市中心買下了一間寬敞的公寓,但他對那棟房子沒什麽歸屬感。

家裏沒人等他,住在公司也沒有區別。

他辛苦,韓特助也跟着他一起辛苦,半夜還在互相發微信:【老板你确定要把這幾個項目都下放?】

費琅:【嗯。】

韓由:【也挺好的,您能少累一點。】

這次連夜加班和以前不同。

以前他反正孤身一人,沒有什麽牽挂,也沒有別的愛好。公司裏外盯着他的人太多,他要把一切重要的項目都放在自己的監管視線之中,才不會出問題。

但現在,很多沒必要他親自過問的東西,他打算放心交給手下去做了。

高層本來就不需要像他一樣事事親力親為。

為了保證後續不出問題,把所有工作都下放給信得過的員工,他還要連續一段時間保持高強度的工作。費琅要省下很多不必要花費的時間,直到和其他正常上班的職員一樣,每天都有時間回家。

才能給他想要的陪伴,給他一個溫暖的家。

費琅前一晚剛給林琮買了吃的去探班,而後去公司總部開了會,加班到淩晨,第二天周末,他還是定了個很早的鬧鐘,頂着微亮的天光出門坐飛機去了。

他查好了影視城附近的所有花店,踩着開門的時間一一拜訪。

其實他一聲命令,手下就會有很多生活助理幫他跑腿,但給林琮的心意,不能假以他人之手,一定要自己親自來才行。

“先……先生,請問您要買什麽花?”

他穿着休閑裝,但仍然掩藏不住高不可攀的氣質。花店的小姑娘看着又憧憬又怕,背好的營業臺詞都忘記了。

以往費琅身邊跟着助理,他自己不必說話,今天獨自一人,刻意想擺出禮貌的笑容卻不知道該怎麽控制臉上的肌肉,最後的表情仍然是冷冰冰的。

“白玫瑰吧。”費琅輕聲說,“我要預訂送花服務。”

林琮顯然不喜歡太張揚的顏色,純淨的花束也和他更配。

他拿着一束玫瑰,店裏附贈了賀卡,他回辦公室想找出珍藏的鋼筆去寫,提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麽。

費琅做生意和長輩相處得多,偶爾旁觀別人的浪漫,學到的也都是老派的浪漫,無非送花、送表、請吃飯。他沉默寡言,連甜言蜜語都不會說幾句。

最後在漂亮的賀卡上,他只能寫下自己的名字。

……

林琮白天拍戲的時候一直等着費琅出現,但是見不到對方的影子。

他拖着滿身疲憊回到酒店房間。

《青果》劇組給他的待遇很不錯,提供的是單人套房,打開房內的燈,昏昏沉沉的暖黃燈光下,映出一束突兀的白玫瑰。

把花送進來不難,通知劇組的人或者酒店的工作人員放到他房間裏就好。

玫瑰花束四周有雛菊點綴,有綠葉襯托,白得衆星捧月一般耀眼。旁邊的賀卡上用墨藍色鋼筆寫着“琅”。

林琮心跳驟然加快,不覺喃喃自語道:“這叫我怎麽辦才好啊……”

從那天晚上之後,他的房間裏每天都會多出一束花。費琅這個看起來冷漠得什麽都不在乎的人,固執起來好像不撞南牆不回頭,他不問候也不探班,只有每天準時送到的一束白玫瑰,用自己最簡單的浪漫與林琮的拒絕暗自較勁。

前一天的花在第二天往往會打着微微枯黃的卷,第三天就仿佛被火灼燒過一樣顯現出焦黑的裂痕。林琮舍不得扔掉,只能先把一部分放進酒店的冷櫃裏。等冷櫃都放滿了,又找了幾個礦泉水瓶,撒上點水,索性養起來。

林琮早些年習慣把片場喝剩下的礦泉水瓶攢起來,是因為以前這些可回收的瓶子賣廢品能換錢。就算他不拿走,劇組的人也只會丢去垃圾桶。現在燕京城裏很少能找得到做回收廢品的人了,但他的習慣還保留着。

日複一日,巨大的落地窗旁邊都被剪成半截的礦泉水瓶占滿了,放在常溫下的花枯萎得更快,林琮想了想,去敲了隔壁許未名的門。

只能借用一下別人的冰櫃了。

這位十年前得過影帝的前輩非常好相處,聽到他的請求之後爽快地答應了,但是片刻後又有些疑惑:“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為什麽不扔掉?花再怎麽冷藏都不可能保存長久的。”

“不行。”林琮果斷搖頭,“我不想讓他傷心。”

許未名整個人愣住了,跟林琮大眼瞪小眼。

“怎麽了前輩?”

“……雲導跟我說你脾氣特別好,我本來還不相信。你對私生飯都這麽好嗎?這些人雖然是你粉絲,但是完全沒把你的隐私放在眼裏,還天天往你房間裏送花。你不報警就不錯了,還把花保存起來?”

林琮:“……”

不是,前輩您誤會了。

費琅被別人當成追蹤他隐私的私生飯,想想還挺好笑的。

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解釋,又不會撒謊,最後還是如實道來了:“他給我留了賀卡的,是我認識的人。”

反正許未名是前輩,又不是娛樂記者,就算對方聯想到了,也不會說出去的。

許未名一臉了然,不再追問,但似乎有什麽話卡在喉嚨裏想對林琮說。

“那前輩我先走了,這些花就麻煩您了。”

許未名點點頭,一瞬間的晃神恢複了過來,笑道:“年輕人好好把握感情啊,不要等失去了再後悔。”

林琮:“……”

雲大導演和許大影帝怎麽都這麽喜歡給他灌一模一樣的愛情雞湯,都叫他不要等失去了再追悔?

然而他推開房門鑽進被子裏,仔細回想兩位前輩說的話,又覺得簡單的語句道破了問題所在。

他為了不後悔,所以不願開始。

但是在乎的人伸出了手,他卻一把推開,等多年後回想,會不會是另一種後悔莫及?

他的确想要溫暖的家庭,想要愛人時常陪伴左右。但如果那個能常常陪着他的人不是費琅,他真的會甘心嗎?

他們都會留在娛樂圈,出席差不多的場合,認識差不多的人。他只要還做演員,就逃不開星旋娛樂這個只手遮天的公司。只要還看得到星旋這個名字,他就會想到費琅。

哪怕他繼承父母的産業,在亞洲時尚圈,費琅手裏也有活躍的品牌。對方的名字如影随形,時時刻刻都會在他面前出現,想割舍都難啊。

如果以後他看到費琅挽着別人,而他本可以握住的那雙手,再也不會擡向自己的方向,又該怎麽辦?

林琮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把腦袋埋在被子裏,假裝什麽煩惱都不存在。

……

時間過去幾個月,《青果》即将殺青,林琮還是習慣在吃盒飯的時候東張西望,只是心裏不再抱有過多期待了。

玫瑰準時送來,他已經占過了劇組所有人的冷櫃,大家都知道他有個愛送花但不愛露臉的“私生飯”了。

只有雲端對“私生飯”的身份心知肚明,但和他無關的事情,他也懶得替林琮解釋。

殺青的前一天,林琮終于見到費琅。

早就不抱希望的視線忽然撞上了日思夜想的人,林琮差點掐自己的胳膊看看是不是幻覺。

片場人多,不好說話。林琮想了想還是把費琅帶到了自己的酒店房間。

明明這個人有偷吻他的前科,林琮下意識地還是選擇了信任他。

結果剛走進來,費琅就看到整個落地窗前都是他送的玫瑰。

費琅:“……”

饒是他平常再冷靜,現在也淡定不下來了。

“不扔掉嗎?”

“我……我覺得花是不能丢掉的,畢竟是你送我的禮物。”

然而很多花連下面襯托的葉子都枯了,露在外面接觸陽光,沒有多餘的水分,随意一碰就能碎一地渣子。

早就看不出鮮嫩的原樣。

費琅難得輕笑:“答應我了?”

林琮窘迫得語無倫次:“不是……”

費琅看着他耳根越來越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明明這麽珍惜這些花,明明在等着他來探班,怎麽就是不承認呢?

“我以後不用再加班了。”

“啊?”

費琅不知道怎麽解釋,他猜測林琮也不太懂公司運營方面的事情。

“總之能陪你。”

以前不該他親歷親為的事情,他也要自己接管,現在全都下放給得力的下屬和助手,他可以一直輕松下去。

“好……”

林琮被費琅的眼睛迷住,簡直忘了拒絕兩個字該怎麽念。

他忽然不想再猶豫下去。

費琅從小長在高門世家,人情冷暖都看得透,心思城府都深。他們兩個人天差地別,那又怎麽樣呢?

他難得如此牽挂一個人,管什麽未來天塌地陷?

“我們……”

這算是表白了嗎?我們這算是在一起了嗎?

費琅輕聲說:“跟我在一起,你以後就不用那麽辛苦賺錢了。”

林琮對演戲沒什麽熱愛,也沒把它當成夢想。他剛出道時候的采訪裏說過,雖然喜歡,但主要是為了生活。

一般演員無論真真假假,都會說自己多麽熱愛演戲,說演戲是為了體驗百态人生、給觀衆帶來歡聲笑語。但林琮是個不擅長編謊話的人,他只是來賺錢的,所以他把這一點毫無保留地帶到了鏡頭面前。

說是為了生存,但林琮又比一般的偶像演戲認真得多,哪怕是打戲動作戲,能自己上的就自己上。他能把臺詞背得一個字都不差,将每一個表情都琢磨得精準到位。

對此,他只是說“能做好的,我就盡量做好。

簡簡單單,坦坦蕩蕩。費琅喜歡這樣的林琮。

但是林琮聽到他的話,眨了眨眼:“其實吧……我本來也不需要辛苦賺錢,只是我還是習慣省錢。我不需要你養我的。”

“嗯,我知道的。”

他的語氣很溫柔。

費琅心想,自從他想辦法給林琮漲了片酬之後,林琮連新房子都買了,當然不用再辛苦賺錢了。但費琅絕對不會就此止步,林琮和他在一起,當然是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把過分省錢的毛病改掉。

他要給林琮大手大腳花錢的勇氣。

費琅想照顧林琮的心情,決定不提家庭條件的事情,為的就是不要讓他們之間懸殊的家境成為林琮心裏的枷鎖。

林琮想的卻是:原來費琅知道他家境不錯?看來表白之前,費琅對他做過調查。這樣也好,省得他還要浪費口舌去解釋自己不窮。

兩個互相誤會的人奇妙地達成了一致,等到電影都拍完了,愣是沒有聊過家庭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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