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反常

談汀說不出話。

他只是拎着籃子呆在原地，然而眼睛裏的淅瀝的失落和沮喪快要由點點滴滴彙聚成河，淹沒了整座果園。

卓瑜本來對摘果子這種事兒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總覺着拎個籃子這扒拉個蘋果那扯一串葡萄這種事兒是真的無聊又累人。

可是看着談汀失了神丢了魂的這幅小模樣，卓瑜的心裏下意識地一咯噔，心口也不由得跟着攪了一下。

“沒關系的。”

卓瑜笨手笨腳地安慰道，“等回去我給你買一堆好吃的果子，上次我在那超市看到好多來自異域的新奇的果子，周末回去都給你買來吃，咱不稀罕這些破爛玩意兒，啊。”

談汀先是擡眸安靜地盯着卓瑜看了一會兒，半晌只是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的。”

談汀很輕很輕地說，“只是我抱的期望太大罷了。我看有些樹上還是有些完好的橘子柿子的，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談汀看起來似乎心情并沒有受到很大的影響。

他甚至沖卓瑜彎着眼睛笑了一下，随即就匆匆地低下了頭，拎着籃子往身旁的一棵橙子樹走去。

然而卓瑜眼尖，一下子就偷瞥見了談汀在轉過身子的那一剎那，似乎還是有些低落地垂下了眼，同時他把剛才還寶貝似得捧着的的攻略小冊子有些遺憾地合上，悄無聲息地塞進了身側的口袋裏。

卓瑜就知道，就依談汀這個幼稚天真卻又敏感的心性，哪怕臉上看着風情雲淡，估計心裏早就已經難過的不行不行的了。

這可咋整啊。

卓瑜這邊剛百無聊賴地随便扒了幾個蔫巴巴的柿子，還是沒忍住回過頭瞥了眼身後橘子樹下的那個那個清瘦的身影。他就看着談汀的籃子裏裝着寥寥無幾的兩三個果子，而那人正踮着腳，努力去伸手夠樹枝上一顆難得長勢很好的大橘子。

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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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瑜只見談汀的指尖離那個橘子就差了毫厘之距，卻死活就夠不着，他看得實在心焦，躊躇了半天，還是決定過去幫談汀一下。

結果就有個大黑耗子直接竄出來了。

“談汀同學？好巧啊。”

幾日不見江眠似乎又長高了點，咋咋唬唬地蹦跶着就竄了出來。

她大大咧咧地挎着滿滿當當的兩大籃子水果剛好路過，大有要把整個果園掏空的架勢。

江湖似乎是正準備向前方一棵茍延殘喘的果樹進發，結果剛好撞上了談汀，眼睛一亮，立刻很驚喜地和他打了個招呼，“——原來你們班主任的手氣也這麽差啊，我還以為你們都去游樂園風光一日游了呢？”

她擡頭看了看談汀的姿勢，恍然大悟道：“你是摘不到嗎，我來幫你吧。”

談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江眠把手裏的籃子放到了地上，先是利落地挽了挽袖子，原地後退了幾步。

然後她風馳電掣般地開始助跑，靈活地一躍而起，伸手一夠，就輕而易舉将那顆大橘子摘了下來。

談汀：“..…! ”

“給你——不過你的水果怎麽這麽少啊？”

江眠手腕一揚，先是把那個橘子輕快地投到了談汀的籃子裏，又瞥了眼談汀幹幹淨淨的籃底，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籃子裏的水果往談汀的籃子裏抓，“我這裏還有一些棗子，是在園區深處發現的，吶，分給你一些好了。”

談汀看着滾落在自己籃子裏的一大把飽滿圓潤棗子，似乎是驚呆了，擡起頭又看着江眠，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江眠得意地朝他咧嘴笑了笑。

她指了指身後說，熱情地說：“我先去那邊看看哈，你要是需要幫忙的話就随時來找我，我這人從小跳高成績就特別好，只要是三米以下的樹上的果子，我都能給你試着摘摘哦！”

談汀：“….謝謝你，江眠同學。”

江眠嘿嘿地沖他揮了揮手，轉身繼續掏空果園去了。

談汀看了看籃子裏的棗子，擡起頭又愣了一會兒，随即他似乎是有所感應地偏過頭，就對上了身側卓瑜不冷不淡的目光。

“卓瑜…”

談汀先是有些開心地喊了下他的名字，可當他一走近了看到了卓瑜的臉色，卻又下意識地有些發怯，停住了腳步。

談汀茫然地頓了頓，便歪着頭，小聲問道，“江眠方才說後面有棗子樹，咱們去看看嗎？”

卓瑜沉默了一瞬。

他突然猛地抓起一顆談汀筐裏的一顆棗子，随便放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後在談汀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若無其事地連核兒一口吞進了嘴裏。

“去。”

脆爽多汁的棗子在嘴巴裏碎開，卓瑜鼓囊着嘴無聲無息地嚼了很久，感受着那獨特的酸甜滋味在自己的舌尖跳躍随即散盡。

半晌他很平靜地看着談汀說：“為什麽不去。”

園區的最深處果然種着幾排棗樹。

談汀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着卓瑜停住腳步原地站立，然後猛地一個輕盈起跳，徑自去夠到了樹上最高處的一顆棗子。

然後卓瑜先是捏着那顆棗子打量了一會兒，突然擡頭，若無其事地瞟了談汀一眼。

然而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手指一松，把棗子随意地丢進了自己的籃子裏，轉身又是一躍而起，連跳了幾下，在樹枝撲簌簌地碰撞聲中，很快就滿滿當當了抓了一大把棗子在手裏。

卓瑜對着手心裏的那把棗子繼續端詳了一會兒，然後他突然擡起頭，又輕飄飄地瞥了談汀一眼。

談汀：“…..”

談汀意識到哪裏好像不對。

“卓瑜，你是不是不喜歡采摘啊？”

感覺卓瑜滿臉都寫着”快來關注我“這五個大字，于是談汀呆了三秒，終究還是懵懂而謹慎地開了口，“沒關系的，咱們可以早點回去的，我還帶了物理習題冊過來，咱們可以....”

“不讨厭。”

卓瑜慢條斯理地說，“況且你不是喜歡這些棗子嗎，我給你多摘點，你拎着籃子跟着我走就是。”

談汀先是怔了一下，半晌才眨着眼，很開心地小聲嗯了一下。

卓瑜又進入了大花孔雀的模式。

談汀就看着他大搖大擺晃着大尾巴這蹦蹦那竄竄，随時靈活敏捷地起跳身手，利落地扒下來一顆又一顆棗子，帥氣而裝逼地反手扔到談汀的籃子裏。

談汀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将棗子整整齊齊地碼好，就看着手裏的籃子慢慢地隆起來一座小山，很快就滿得再也裝不下了。

于是卓瑜捏着手裏的最後一顆棗子，給這座香甜的小山添上了一個小小的尖頂。

他随意地抹了抹額角的汗，只覺得整條胳膊都又累又酸，但看着談汀歡喜而雀躍的側臉，心裏還是跟着一癢癢，

“怎樣。”

卓瑜得意洋洋地晃着尾巴問，“是不是摘得又快又穩？而且我挑的棗子，是不是遠遠比你那個植物社的朋友給的要大的圓的多？”

談汀半晌才反應過來卓瑜竟然是在說江眠。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麽好端端話題突然就轉到了這裏，但是低頭看了眼沉甸甸的滿當當的一大籃子，還是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很大，很多。”

圓了夢的談汀心情很好，他有些吃力地抱着籃子，仰起臉，很認真地看着卓瑜說，“卓瑜很厲害。”

害，這人幹嘛…幹嘛誇的這麽直接啊。

卓瑜頓了一下，半晌才輕哼了一聲別過了頭。

不等談汀說話，卓瑜又瞥了眼他的小細手腕，頓了頓，直接一把撈過了他手裏沉重的籃子，徑自走到了前頭。

“快走吧。”

卓瑜說，“我看着天色不對，他們怕不是早就回去了，別回頭連飯都不給咱們留幾口了。”

卓瑜這張嘴是真的開了光。

“——這已經是我盡力給你們保住的全部了。”

韓子謙哭唧唧地指着桌子上半碗米飯和兩碟子孤苦伶仃的小菜說，“你們倆回來的也太晚了吧，找人找不到發微信不回我，本來農家院做的菜就又少又素淨，同院的那幾個餓肚子的alpha憨批又吃的比誰都快，我在餐桌上吃我自己的我都搶不過…...”

卓瑜說不出話。

他其實倒是沒有這麽在乎吃喝的好壞，但是有個人這麽貪嘴，就這些糙米涼菜，夠不夠 …

“沒關系的。”談汀說。

卓瑜一愣。

談汀似乎是有些累了，低着頭揉了揉眼睛，半晌才小聲地和卓瑜說，“我這一天實在是有些乏累，現下實在是沒有力氣吃晚飯了，正好卓瑜你一個人吃剛剛夠——我還帶了些零食，我去給你拿一下吧。”

過了一會兒，談汀抱着一袋子鹵蛋和火腿，從自己的屋子裏慢吞吞了走了出來。

卓瑜看着他的臉頰在夕陽下微微泛着帶着橘調的暖意，男孩眼角微紅，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将手裏的一大袋東西塞到自己的手裏，又揉了揉眼底泛起的淚光，半晌才擡起頭，看着自己說：“你多吃些，我，我先去睡了。”

卓瑜拎着鹵蛋沉默半晌，又看着談汀似乎是困到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有些遲疑地問：“你是不舒服嗎？怎麽突然就這麽困？飯都不吃就去睡？”

“方才出果園的時候，就總覺得有些頭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夕陽映照着的的緣故，談汀似乎連脖頸處的皮膚都透着薄紅，他嘟囔着又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說，“——可能是那個叫大巴車的東西坐的太久的緣故吧，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晚安啦，卓瑜。”談汀說。

晚上六點半說晚安這事兒是真的有些邪門，

雖然總覺得談汀竟然連飯都不吃的這種行為實在有些反常，但卓瑜看着他似乎真的不太清醒的樣子，終究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說了晚安。

于是卓瑜坐在石階上看着門外的山景和夕陽，拆了兩顆鹵蛋和三根火腿，興味索然地擠到了自己的碗裏。

然後他就這麽就這那小半碗涼掉了的米飯，在院子裏的一條大黃狗豔羨萬分的目光下，虛無缥缈地把這頓晚飯給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