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此時,就在謝東出的身體裏,這些日子以來被他鎮壓得安安分分,幾乎就要消化掉的邪祟瘋狂掙紮,謝東出受到反噬,驟然間眼前一片漆黑,猛地站定在原地。
“回去!”
他從來沒有過用這樣的語氣,凜冽得如狂風暴雪。
遠處,溫泉邊的花樹和竹子瞬間應聲而裂,“嘭”的聲又砸進水裏,把葉潺吓得不輕。
“回去。”
紫氣的聲音越發的沉,這次似還夾雜着冷厲的威嚴。
眼看着四周的樹木“噼裏啪啦”裂得越來越多,葉潺連連“卧槽”,也不知道謝東出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心驚膽戰的往回跑:“哥!”
他震驚指着面前:“你要再不控制下,人家好不容易搭起來的度假山莊都毀啦。”
本來葉潺是想要阻止下謝東出的。
他大約猜得出來是邪祟突然不受控制了,急着想去幫忙。
可也就是他邁步的這麽一瞬間,眼前的景象倏然一變。
一股涼意迎面撲面,葉潺腳步驀地頓住,擡起眼簾,見四周不知道何時變得空曠寂靜,方才所有碎裂的樹木,在狂風中沸騰不止的溫泉,現在忽然全都不見了蹤影。天空變得很黑,沒有月亮,卻也沒有過分陰沉,只是靜,靜得如同荒涼的曠野。
看起來像是莫名進了什麽幻境。
葉潺很清楚知道眼前這些都不是真的,在原地站定了一會,輕聲細語的喊了聲,“哥。”
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回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陷入到了這種幻境裏,有可能是受了邪祟影響,也可能是因為他哥驟然爆發出來的力量導致的,反正不管怎樣,得先出去再說。
葉潺摸不清楚情況,定定看了前方片刻,索性緩緩擡腿,輕輕道:“哥,你若是能聽到……”
他本來就想繼續往前走的。
可話還沒有說完,就在他踩下的剎那,葉潺的身體突然跌絆了下,如同有千斤重的巨石從天而降将他狠狠砸落在血池裏,肋骨被壓斷,胸腔被砸破,窒息得眼前昏花,耳朵嗡鳴。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惡鬼——或許不是惡鬼,他眼前什麽都看不清,只恍惚覺得來的那些人有着世間最為浩然正氣的皮囊,卻生着世間最肮髒卑劣的賤骨,流着世間最自私自利的血液——抱着鈍斧劈下,斫斷他的四肢,挖空他的心髒,放盡他的血液,就連頭顱也被砍下,歡天喜地的分食他的五官。
“他的眼睛是祥瑞!”
“他的耳朵是祥瑞!”
“就連毛發都是祥瑞!”
“吃了他,分了他!”
吵吵鬧鬧的聲音瘋狂在耳邊回蕩,葉潺分明痛不欲生,神志不清,卻始終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每個詞每個字都砸在自己碎裂的神經上。明明身體早已經被斫得不成樣子,他卻好似感覺到了如浪潮般不斷重複将他淹沒的窒息。
突然,“咔嚓”一聲巨響。
謝東出紫氣眼眸微沉,手上不自覺用力,這下是整個門板都壞掉了。
葉潺驀地驚醒,冷汗淋漓。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并沒有被千斤巨石砸倒在地,他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而前方的景象已經恢複了,嘈雜聲,風聲,還有溫泉咕嚕嚕冒泡的聲音驟然全部回來,瘋狂的湧進耳朵,好似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做夢,甚至連擡腿那下都是錯覺。
可被鈍斧斫斷四肢,砍掉頭顱,剜掉心髒,流盡血液的觸覺好似還在。
反反複複,如浪潮襲來,像是餘夢殘留的幻痛。
而眼前,謝東出站在門邊,四周好似有狂風湧過。
他整個人如立于暴風雪裏,眉目間染着料峭寒霜,垂着眼簾淡漠睨來時,好似連誰都不放在眼裏。
“哥。”不知過了多久,葉潺輕聲細語的喊了聲。
謝東出忽然閉了閉眼。
也就是這時,他身體裏的邪祟才如同浪潮般慢慢褪去。
随後狂風緩緩停歇,暴風雨也慢慢融化,眼前的人,終于逐漸回到人世。
“哥。”葉潺眼見着四周院子幾乎都被毀了,四處兵荒馬亂,實在有些心驚肉跳,連忙跑過去握住他的手,擔心道:“你沒事吧?”
謝東出睜開眼來,看到張近在咫尺的臉。
少年的眼睛實在太漂亮,像是浸泡在清亮水池中的月亮,就算是擔憂,也是擔憂得漂亮。
謝東出此時已是差不多冷靜下來了,慢慢緩了口氣,淡漠地甩了甩手,道:“沒事,剛才是邪祟作怪。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說是邪祟,其實稱為邪神才更加恰當。
當年謝東出剛感受到凡間符箓召喚的時候,正是邪祟肆虐的時候,彼時邪祟早已成神,是乃邪神,凡間無人能夠壓制住他,便想請五星七曜星君降世降服。
謝東出早比他們先察覺到邪祟動靜,提前去鎮壓他了,而感于道家誠心,為了安撫他們的躁動,特地化出分身來降世,顯露神跡。誰知剛降世便經歷背叛,分身被封印禁锢,導致自己的力量驟然衰弱許多,連帶着另外半邊的分身也受了重傷,差點被反噬。
直至今日,邪神的痕跡猶存。
葉潺不知這些原由,看到他輕描淡寫,這才松了口氣,只是詫異:“他怎麽忽然這樣?”
他記得自從謝東出第一個封印解開後,他身體裏的邪氣就淡了很多了。
他也不清楚是沒了還是被壓住了,應該是被壓住了,畢竟他哥的力量在恢複嘛。作為把他從槐樹裏放出來的人,葉潺可對他初次見面時滿身的邪氣記憶猶新,否則也不會跟他打架。
可現在怎麽回事?
謝東出目光落在葉潺的身上,沒有說話。
怎麽回事?無非就是他在剛才那剎那起了惡意。
沒錯,不是邪念而是惡意,他連自己都不清楚在那個時候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念頭,在那剎那間他竟覺得不論天地日月,山川河流,世間的任何東西都不如眼前少年清霁。沒有任何的東西能夠讓他受苦,就算已經死掉的也一樣。
或許這就是被邪祟反噬後的反應。
可是他的身份而言,本來不應該如此的。
邪祟不鑽這個空子,還能鑽什麽空子?
他不想将這事兒跟葉潺說,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剛剛看到什麽了?”
葉潺一愣。
他還以為謝東出專注的對抗邪祟,沒看到自己被幻覺所困呢,頓時有點感動。可他剛想說,莫名又覺得記憶有些不太清晰了,費了好大的勁才拼湊了些:“……巨石,血池,鈍斧,有人設計害我,想拿我的身體去做什麽事情。”
他的語氣有點試探,其實并不是很确定。
然而他話音未落,謝東出仿佛連心跳都停了剎那。
就像是觸碰到了什麽從前從來不願意揭開的東西,有那麽瞬間,葉潺竟感覺好似自己還握着手的這個人消失在了世間,吓得他後面半句猛地住口,惶恐擡頭:“哥!”
可當他看過去時,謝東出卻好似并沒有什麽事,眉目半邊映着月光,半邊沉在陰影裏。似有些陰沉,難得的動了怒,可在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時候,那神情卻又轉瞬溫軟很多。
剛才的感覺轉瞬即逝,葉潺眨了眨眼,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濕。
“怎麽了?”謝東出垂着眼簾,低聲問詢。
“……”
葉潺猶豫半晌,還是沒說,最終忍不住走過去抱住了他,将腦袋埋進他的懷裏,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的舒出,聞着對方身上的淡淡槐香,這才有了點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哥。”他悶聲悶氣,倏然間,竟是萬分的委屈難過,“你吓死我了。”
就如他昨晚遇到霍淩意猜出他來歷時的那樣,葉潺現在不會有無緣無故的靈感。
就算剛才那轉瞬即逝的感覺像是錯覺,但他确信自己不會有錯。
在剛才那個剎那,謝東出的确是有巨大的情緒波動。
而後因為兩人的氣息交織,通過共情傳到了葉潺這裏。
他實在是有點後怕,抱住謝東出不肯撒手,但對方不想說,他也不問,就這樣沉默着。
謝東出伸手放在他的頭頂,是溫熱的觸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潺感覺到自己的情緒終于緩和了過來,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扭頭看向院子,咋舌道:“哥你也真是夠厲害的,差點把人家的莊子都給拆了。”
你就說說,人家請你過來是打算讓莊子開門的。
結果別說開門了,門都差點沒了!這得賠多少錢!
葉潺數數自己的積蓄,簡直就是心口痛。
不過也正是想到這些事兒,葉潺徹底擺脫了剛才關心則亂的情緒。
腦子重新冷靜下來後,他後知後覺地,突然詫異道:“對了哥,剛剛我看到個東西!”
當時是,謝東出身體裏面的邪祟反噬得厲害,自己也慌慌亂亂的,看到有黑影忽然閃過也沒有注意,可他現在頭腦清醒下來後,仔細回想,卻能夠清晰的察覺到那道黑影掠過時,殘留着和謝東出身上相似的氣息。
葉潺本來猜測可能是霍淩意說的精怪出現了。
但是他又覺得奇怪,若是普通精怪,怎麽會帶着他哥的氣息呢?
謝東出心裏忽有所感:“也許是封印。”
“封印?”葉潺一愣,突然驚喜道:“對哦!”
在兩人剛來川渝的時候,謝東出就曾說感覺到這裏有四海八荒的封印存在,結果錄節目的時候并沒有發現什麽蹤跡,而霍淩意這莊子就在川渝邊界,你說是川渝也可以,說是其他地區也可以,那不就是有封印出現的可能性嗎?
“有什麽辦法能找到他嗎?”葉潺連忙問。
謝東出微微颔首:“道家陣法,念其名,感其形,可使其現身。”
他簡單幾句話,好像頓時就改變了早上葉潺設下的陣法,話音剛落,隐約有金光降落,旋即兩人的眼前驀地掠過一道影子,有什麽原本應當是看不見的東西,現在被迫顯了形,好似在躲避他般,怪叫了聲鑽進了一片倒塌的樹木間,借着地形的隐蔽逃跑。
葉潺驀然拔劍:“站住!”
他這邊才剛剛動作,謝東出倏然伸手,好似就這樣輕飄飄的一探,樹木間卻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叫聲,有個像是葉子球一樣的東西就直接咕嚕嚕的滾落到了他的腳邊。
被謝東出拎起來的時候,他們還在“哇哇”嚎叫呢:“放開我!放開我哇哇嗚嗚嗚!”
夜間燈光昏暗,方才本來溫泉邊有幾盞的,現在卻已經全熄了。
可越是如此,葉潺越是能看清,他身上那散發出來的熟悉的氣息。
哇塞!竟真是封印啊!
葉潺高興壞了,連忙湊過來,誰知才看一眼就沒忍住“卧槽”出來:“這也太醜了吧?”
種子怪聲音稚嫩,像個小孩。可模樣就不那麽好看了,分明就是幾株剛剛破芽的種子,連手腳都沒有,長着張精怪的臉嚎啕大哭,直讓人嫌棄得想扔掉它。
種子怪:“你才……”
它怒氣沖沖,下意識就要破口大罵,卻直接被謝東出捏住了命脈,死活發不出聲音。
葉潺奇怪道:“它怎麽會長這樣?我記得上次看到的都還沒有形體。”
他說的是當時拍戲時看到的那個,還只是道光呢,連跑都不容易跑。
“這和封印裏鎮壓的力量有關系,時間越長它們便越會受到影響,先是有了神志和想法,而後慢慢的化形,若是再等一段時間,它們說不定還會變得更聰明。”謝東出道。
“原來如此。”葉潺恍然,慢慢露出個微笑,“可看他現在也不笨嘛,還想罵我是吧……”
他說話時慢條斯理,表情甚至還有點溫和,手卻是緩慢的扣向了腰間的劍上。本來還在空中劇烈掙紮的種子怪突然發現不對勁,渾身僵硬,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你還敢罵我?”他“唰”的聲拔劍出鞘,怒道:“殺了你!”
種子怪頓時一個激靈,吓得“哇”的聲嚎啕大哭。
誰知葉潺這劍一揮,壓根就沒砍在他們身上,忽然變劈為削,直接削掉了它們腦袋上的樹苗。種子怪忽覺得身子一輕,竟是從空中掉落了下來,“哇呀呀”的一聲亂叫,拔腿就跑。
可還沒沖幾步,它突然不知道撞到什麽隐形的牆壁,“媽呀”一聲,暈倒在地。
“嗤!”葉潺看着它跑也沒追,到這裏終于沒忍住,大笑出聲,“這蠢東西。”
他其實本來就沒打算現在處理它。
這東西是封印,還很狡猾,若非剛才謝東出口含真言,還真不好找到它。
但說起來也挺巧的,同時它也是精怪,指不定就是霍淩意說的在山莊搗鬼的東西,本來是見着人就跑的,結果剛才謝東出突然被邪祟反噬,力量暴動,它驚慌失措沒有地方去,這才暴露了蹤跡。
一舉兩得,可真是省了葉潺找它的功夫。
既然如此,等明天拿給霍淩意看了再好好收拾它。
謝東出就在旁邊看着他玩,眼見着他心情是真的好轉,這才無聲的笑笑,走過去重新将這個種子怪撿起來,設了道咒法,随手扔進了旁邊的水桶裏。
“這樣就好了。”葉潺舒了口氣,扭頭去看謝東出時,眼睛亮晶晶的:“等明天封印破掉,你又能好很多。”
謝東出點頭,随手輕彈,也不知道給水桶裏灑了什麽東西進去,剛才被削斷了嫩芽的種子,剎那間竟是“噗噗噗”的又冒出來了新的樹芽,身體內的力量迅速膨脹,竟是轉瞬間長成了漂亮的花樹,被夜風一吹,驟然花飛漫天,在月華傾灑的空中看來宛如奇景!
葉潺:!!
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這一幕,心情驟然間起起伏伏,竟是說不出話來。
謝東出淡淡道:“除了它以外,這裏應該沒有其他的封印了。就看看這附近還有沒有其他的精怪,若是有,明天應該也會被吸引過來。”
他本意是想替葉潺解決麻煩,這不是在替霍淩意辦事麽。
誰知他說完這話,半天沒等到回答,不由得回過頭去,卻見葉潺還在看那株花樹。
“你剛給它的,是紫氣?”半晌,葉潺突然冷不丁開口。
“你要用紫氣來吸引精怪?”他難以置信的問。
謝東出:“……”
他也不知道葉潺怎麽會突然這麽激動。
下個剎那,他忽然又明白過來,竟是有些好笑:“這你也生氣?”
上次送給程珂艾的時候,他的意見似乎就很大,雖然拿出去的只有一點點,連他一根頭發絲都算不上,可他就是不高興,現在眼裏的火都要溢出來了。
“你身上的不是還有更多?”謝東出問。
“我沒有!”葉潺立馬道。
就算有也是兩回事!
他都快要嫉妒死了!
像是突然被戳中痛處,葉潺越想越覺得賭氣,朝着他身上撲過來就開始撒潑:“啊啊啊啊啊!我不管!反正我不想給!我倆現在本來就分不開了,你的就是我的!我不準你給!”
謝東出差點沒笑出聲來,伸手将他接住,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不是,我只是将封印裏面的力量集中了起來。對附近的精怪來說,這麽大份蛋糕,足夠讓他們動心的了。這樣說你滿意了嗎,小朋友?”
葉潺猛地側頭。
兩人說這話時距離極近,他這動作幾乎就要觸碰到謝東出的鼻尖。
所以他哥沒有分紫氣出去嗎?
哎呀!就像是本以為被家長拿去送人的心愛玩具,又突然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葉小朋友所有的氣惱頓時煙消雲散,終于不鬧了,從謝東出身上跳下來,笑得眉眼彎彎:“非常滿意。那就走吧,哥哥。”
謝東出:“……”
謝東出只覺得忽然手裏一空,看着他背着手慢悠悠的背影,竟是有些啞然。
怎麽會有這麽刁蠻的小孩兒?
抱你抱得蠻橫霸道,走也走得潇灑不羁。
真是仗着自己對他半點脾氣都沒有?
謝東出又氣又是好笑,索性也不跟他一起走了,慢慢跟在他的背後。
葉潺現在心情大好,也沒有注意,甚至還在前面哼着歌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首歌帶着點經律的味道,更或許是謝東出現在的情緒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穩定,他在後面聽着聽着,察覺到邪祟再次在身體裏面蠢蠢欲動,眼底逐漸變得漆黑沉冷,那與葉潺相似的燙過的卷發,此時竟不知道為何轉瞬變成如瀑布般的傾瀉灑落的長發。
再走半步,他腦海中突然沒由來的,浮現出方才自己跟葉潺的對話來。
謝東出:“你剛才在幻覺中看到什麽了?”
葉潺是怎麽回答的來着?
“巨石,血池,鈍斧。”
……可還真是連細節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謝東出垂下眼簾,掩蓋眼裏的一片陰翳。
他從來沒想到過,兩人加深後的共情,竟能到達這種地步。
就在他降世的那日,突然被崩裂洪水與山川狠狠壓下,胸腔破碎,呼吸困難。
而後被斫了四肢,剜了心髒,斷了頭顱。
“有人設計害我。”
五感盡失,六腑移位,血液流盡,肢體殘缺。
“想拿我的身體去做什麽事情。”
毛發被人吃掉,以求得道飛升。
紫氣被封印鎮在四海八方,貪求和平。
世界上有的人,披着世間最為浩然正氣的皮囊,卻生着世間最肮髒卑劣的賤骨,流着世間最自私自利的血液。
他們讓他的神魂碾碎,生生世世鎮壓在自己的神跡下,于是他白日裏感受着無止境被斫斷四肢,流盡鮮血的痛苦,夜晚拖着殘缺的意識步入修羅地獄,和無時無刻不想吞噬他的邪祟争鬥,唯有黎明的瞬間,他身上所有的痛覺退卻,神智清明,好似身體恢複如初。
可下個剎那,斫斷四肢,流盡鮮血的痛苦再度湧上,永無休止的重複着昨日。
即使是現在,他身上仍然還殘留着如潮水般反反複複的幻痛。
想到這裏,謝東出驟然間止不住的惡念叢生。
無數血腥的念頭浮現,腳下踩的仿佛都是地獄。
……
“對了,哥。”葉潺哼着歌慢悠悠走着,忽然不知道想起什麽,扭頭好奇道:“你怎麽讓它東西開花的,教教我呗,我也想學。”
少年的眼睛向來透澈,漂亮得像是浸泡在水中的明月。
嗓音亦是清亮,就如驟然吹拂的清風,撥雲見日。
世界上還有些人,看似桀骜狂妄,卻擁有着世間最漂亮的骨相。
謝東出忽然像是被誰從地獄中撈了起來,擡起頭來,陽光正好。
“……”
散落四周漂亮的長發如月華忽然碎去,體內的邪祟也是瞬間消失無形。
謝東出在他回頭的剎那間恢複原樣,掃了眼精怪化身的花樹,不鹹不淡的“哦”了聲,“沒有,是它自己想開了。”
種子怪:??
剛剛撞了南牆把自己撞昏了頭的種子怪,暈乎乎的剛剛醒來,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神他媽想開了!
他分明就是自閉了好嗎?
放開他啊啊啊啊!
這水桶也實在太小了!
種子怪的枝葉在原地瘋狂亂顫,然而叫得再大聲也沒有人聽得到,也沒有人理會。
反正葉潺和謝東出是回去睡覺了。
雖然捉精怪沒費什麽功夫,但是剛才謝東出被邪祟作亂那波,可是把兩人折騰得夠嗆。葉潺剛回到屋內就哈欠連連,倒在床上就睡。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晨。
霍淩意顯然很會做人,等服務生把早餐送過去有一會後,這才謹慎而禮貌的過來敲門。
“道長……”在葉潺開門後,霍淩意剛要說話,結果先被屋裏的場景吓了跳,“這是怎麽了?”
他現在是站在房間的門口,可屋內的情景一覽無餘,阻隔房間和院子的木門被震得滿地碎屑,甚至連門框都破了個大洞。院子內就更不用說了,好好的溫泉摧枯拉朽,到處都是折斷的樹幹和散落的石子。
突然間,霍淩意眉目間添了幾分凜然,“這精怪竟如此難對付?”
看這場景,想必也只有昨晚鬥法才會鬥成這樣吧?
失策,真是失策。
他本以為精怪靈智開得晚,又沒有厲鬼那樣怨氣纏身,除了狡猾些以外,應該沒什麽其他本事,很好收拾才對。可誰知道以葉潺的神通,竟都沒能收服,還搞出這麽大的場面?
那這精怪該是有多厲害?
正凝神思索間,卻聽葉潺心情複雜道:“這倒也不是……”
霍淩意一怔:原來不是麽。
葉潺有點無法形容昨天晚上的情景,半天才道:“就,就是我跟我哥鬧着玩吧。”
霍淩意:“……”
他看了看表情一言難盡的葉潺,再看了看剛走進衛生間留下個淡漠背影的謝東出,最後看向兵荒馬亂的庭院,腦子裏面各種激烈場面,一時竟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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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