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鎖文 (4)
稍微停頓了下,就那麽一下,随即又和開閘洩洪一樣痛哭了起來。
俞楊有些為難地撓撓頭,他也沒什麽沒哄女孩子經驗,于是只能轉頭看向後邊的謝遲。
“她怎麽了啊?”
謝遲想了想,還是掐頭去尾模糊重點地回了句:“她……暫時失戀了。”
“失戀了?”
俞楊摩挲了下下巴,而後恍然大悟道:“她終于被她那個心心念念的林牧洵拒絕了?”
“我就說嘛,人根本看不上她,也就她還傻乎乎的追在人家後邊,還說什麽一定會努力學習追上人家之類的傻話。”
說罷他還嫌現在不夠亂一樣,繼續圍着葉子魚滔滔不絕道:“哭什麽啊?你為這男的做的改變還不多嗎,為這事最球也不和我們打了,你說傻不傻!”
“這樣吧,你要是喜歡這種書呆子型的還不容易,爸爸我馬上把樓下八班的那個第一名給你帶過來!”
那聲音大得,恨不得樓下八班的那學霸給直接吼上來一樣。
“……”
謝遲是真的有些納悶,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這兒風水不好,為什麽她來這以後遇到的每一個男生都這麽“特別”呢?
“你自求多福吧。”她看着俞楊的眼睛,頗為認真地提醒了一句。
“啊?”
下一秒,一個板凳便破空而來,直接砸向了他的頭頂。
“卧槽,葉子魚你幹嘛,謀殺親爹啊你?”
“葉子魚我告訴你我不打女人的啊,你要是拿我洩氣也別往我臉上打啊!”
“你還有完沒完了!?”
“……”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因為他們三全被老劉“請”去辦公室面壁思過了。
“你說你們三個啊,我就去開了個會,你們就差點把教室給砸了,你們怎麽就這麽能呢?”
“那桌子又不是我砸的……”
俞楊摸摸自己臉上的倆團淤青,有些無語地嘟囔了一聲。
沒想到這一下直接點燃了老劉的怒火,“你還有膽子說!我叫你回來是叫你來上課,沒叫你回來打架!還和女同學打架,你羞不羞啊你!!”
“還有你倆!”他越說越氣,又轉頭指着葉子魚和葉子魚怒道,“你倆也和着俞楊一起搗亂,氣老師啊?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樣子一鬧教導主任又要找老師談話了,啊?”
“……不是俞楊的錯老師,都是我砸的,我今天心情不好。”
葉子魚吸了吸鼻子,說這話時眼眶都還是紅的。
老劉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身邊的俞楊很大聲的嗤了一聲。
“老師你信她嗎?就她那一副哭的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
他滿不在乎地挑挑眉,本來應該是十分帥氣的動作,但配上那倆團淤青就有些莫名的滑稽。
老劉終于注意到他臉上的這倆道傷,“你這淤青哪來的?又去打架了?”
“嘶——差不多吧。”他順水推舟地應了句。
老劉一聽就急了:“你又去打哪個了,哪個班的?還是哪個學校的?”
“就是在球場的時候随手打了個,我哪知道他們是哪裏的,反正不穿着我們學校的校服。”
“你,你——”
老劉看着一臉無所謂的他,只覺得自己心髒病都快被氣出來了:“你,你最好祈禱你沒把人打出事,別又像上回那樣……”
俞楊眼裏的光滅了剎那,稍縱即逝,快得讓人無法察覺。
“怎麽會呢,我下手很有分寸的,放心吧一根毫毛都不會少你的。”俞楊揚了揚嘴角,仍是一副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老劉一聽這話,氣的臉都漲紅了。
他似乎是想要說什麽,最後卻只剩一聲沉重的嘆息。
“你最好知道你真的在幹什麽。”
說完這句話,他便獨自轉身,再不理人了。
“謝謝啊老劉。”
像是達成了什麽秘密協議一樣,俞楊轉身沖她們眨了眨眼睛。
“走吧。”
— — — — — — — — — — — — — — — — — — — —
出了辦公室的謝遲還是有些晃不過神,她覺得自己剛剛好像聽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但好像又什麽都沒有聽懂。
但,現在最重要的葉子魚。
她看向身邊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的葉子魚,心中也不免有些後悔。
“你……沒事吧?”
葉子魚卻沒有理她,只是和俞楊說了句謝謝後就轉身往天臺那走去。
“那個,我不是——”
謝遲想追上去,卻被俞楊拉住了。
“你這樣子不行的,”俞楊朝她眨眨眼,露出倆板大白牙,“她就是吃軟不吃硬,你要想重新贏得她的信任或者向她道歉的話,得真誠一些。”
“真誠?”謝遲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句。
他點點頭,像是想到什麽一樣笑了起來,“至少不能像前幾天那樣和那個姓林的一起騙我們。”
“我沒有……”
謝遲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卻越說越心虛。
那算是騙嗎?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起來。
“不真誠一定是撒謊嗎?”
他笑着反問了一句,又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想和人交朋友的話,你至少不能把什麽事情都埋在心裏吧,這樣子多無聊啊,喝酒的時候都沒有東西聊。”
“……”
謝遲有些迷茫。
是她的錯了嗎?
折磨
雖然還有疑惑和迷茫,但謝遲仍一步步地走向了那個背對着她的人影。
“我們可以聊聊嗎?”
說罷,她也不等葉子魚反應,直接隔着她坐了下來。
“關于我和林牧洵——”
她深呼吸了下,整理好語言後才重新開口道:
“之前說的那些都沒有騙你,我認識林牧洵的時間,和認識你們的時間一樣長。”
“怎麽可能!你當我傻子嗎?!”
“只認識幾天的人會有那樣的眼神?會有那樣渾然一體的氣場?謝遲,沒看出來啊——”
“我把你當後桌,你把我當傻子??!”
葉子轉過頭來,一臉怒容,眼裏滿是對她的厭惡。
“你TM說你們是情侶我都認了,就當我比不上你,可你在這裝聖母是什麽意思?騙我很好玩嗎?!”
“……”
謝遲有些害怕地咽了口口水,但仍是硬着頭皮繼續道:
“我沒有騙你,轉學的那天早上我在教學樓樓下遇見了林牧洵,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至少是我記憶裏的第一次見面。”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麽,我也很奇怪我遇見林牧洵的時候為什麽會有種熟悉感,還出現了幻覺,但他不肯告訴我,還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解釋了他的身份,就像你們聽的那些。”
“——有時候我也能感覺到他們在瞞着我什麽,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迷茫。”
她一口氣說完,低下頭,蜷縮在角落裏,有點像放犯錯誤後乖乖待在牆角受訓的狗狗,可憐兮兮的。
預想中的罵聲沒有到來,葉子魚直接被這信息量給吓到了。
什麽玩意啊?什麽熟悉感,什麽幻覺,什麽秘密,不會還有什麽私生子之類的東西吧?
可她的震驚落在謝遲眼裏,卻變成了另一種意思,于是她沉吟了下,又躊躇道:
“如果你關心的是我住林牧洵家那事的話,那是因為我爸媽比較忙,所以……”
“等等,等等,你先讓我捋一捋。”
葉子魚趕忙打斷她,她懷疑要是她再不說點什麽的話,這小孩能把她家有幾口人幹什麽的都供出來。
想想還有點好笑,也有點愧疚,真的是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麽單純的孩子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林牧洵是怎麽冒出來的,是麽?”
“嗯。”謝遲點頭。
“所以你也不知道林牧洵為什麽會對你好對嗎?”
謝遲繼續點頭。
“所以林牧洵不喜歡你對嗎?”
謝遲沉默了幾秒後還是猛地搖了搖頭,要和才認識了幾天的人談喜歡也太魔幻了一點。
“那我還有希望對麽?”葉子魚抿抿唇,有些緊張地問了句。
“啊?”這回謝遲不搖頭了,她直接懵了。
“就是……經過我剛剛缜密的推斷,我覺得既然你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對你好,而且也不是喜歡的話,那會不會是兄妹情?就是保護啊這種。”
“我爸爸媽媽還在。”
他爸爸媽媽也還在,我們今早才見過。
“哎呀我說的是那種精神層面的,”她揮揮手,像是找到了什麽支撐她的理論依據一樣,興奮道,“反正只要你們不喜歡,那我就有希望對吧?”
“嗯……嗯。”謝遲猶豫着應了聲。
她現在可算是搞明白了,什麽真不真誠都是假的,葉子魚就只是想知道林牧洵有沒有喜歡的對象,她還有沒有希望而已。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林神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葉子魚湊到她耳邊一臉嚴肅地問了句,“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俞楊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
“……”
大可不必,她不需要。
晚自習的下課鈴已經響過許久。
班上的人都三三倆倆地走了個差不多,只剩下一些格外用功的學霸和……作業沒寫完的人……
比如葉子魚。
謝遲整理好作業和試卷,又偷瞄了前排葉子魚一眼,見她仍在奮筆疾書,沒有注意到這邊後,才放心地低頭,打開手機。
等會,不用來找我了,回家見吧。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完,正要發送出去,手機卻被另一只突然冒出來的大手搶走了。
“和誰聊天啊?”俞楊湊在她耳邊,調笑了聲。
“我……”
謝遲瞥了眼前面的葉子魚,壓低聲音,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把手機還給我好不好”
“不好,”俞楊将手機放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思索了會兒,重新開口,“林牧洵的?”
“不是,你輕點聲。”
謝遲現在是真的有些生氣,但又不敢再刺激葉子魚,只能用眼睛瞪他,可惜她這點眼神對俞楊來說和沒長出牙的小奶狗一樣,毫無殺傷力。
“這樣吧,”俞楊飛快地在屏幕上打了幾下,“我發現我對你身上那一堆又一堆的秘密越來越感興趣了,咱倆做個朋友怎麽樣?”
“你……我和葉子魚講話時你沒走?”
“我什麽時候說我要走了?只是去抽根煙而已。”
“可是……”
謝遲想說什麽,卻被他伸手制止。
“噓,”俞楊對她豎起一根食指,“你知道我不喜歡磨磨唧唧的,交不交吧,就一句話。”
“交,我交還不行麽。”
謝遲對這個人的無賴程度簡直無語了,只能先息事寧人的答應了他。
“好,明天見啊,同桌。”
俞楊笑着擺擺手,将手機丢還給她後,便背上書包離開了。
“……”
謝遲一臉莫名地接過手機。
這個人不是很不待見她的嗎?怎麽感覺今晚的他格外不正常,說話也不正常,行為也不正常……
有病。
“小遲遲,你在想什麽?”
“啊,沒……”
她下意識地敷衍,卻又想到什麽,聲音忽然停了。
“嗯?怎麽了呀?”
“呃,沒有,就是俞楊說,要和我交朋友,還加了我聯系方式。”
謝遲停了幾秒,還是在某人“真誠”的建議下,選擇如實相告。
葉子魚一愣,似乎是在消化這話。
下一秒,她才大分貝地尖叫起來:“真的嗎?!真的啊!俞楊找你要聯系方式了?”
謝遲愣愣點頭,不明白她的點在哪。
“艹!”葉子魚一拍大腿,興奮道,“沒想到啊,我居然能看到俞楊那萬年單身狗老樹開花的時候!”
“——哎小遲遲,不是姐姐騙你,聊天可是通往愛情的橋梁,你可要把握住機會,這年頭,像俞楊那樣顏值的人可沒幾個了。”
“……”
謝遲沒再說話,只是垂下頭。
——算了,她對人也沒多了解,也許就像葉子魚說得那樣呢。
被連番打擾的後果就是……一直到見到走出校門,她都沒想起那條信息還沒有被發送出去的事情。
于是當她轉過拐角,就看見了那半倚在車門上的高大身影。
“怎麽這麽晚?”
林牧洵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下,确定她一切正常後,才長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是有事……”
謝遲在他跟前站定,醞釀了很久的話卻像是卡進了喉嚨,倒都倒不出來。
“怎麽了?”
“不是,”謝遲搖搖頭,深呼吸倆下,才擡眸對上他的眼睛,認真道:“林牧洵,我們以後還是分開走吧,不要再一起走了。”
“什麽?”
他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只是懵懵地看着她,像是不解她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為什麽?”許久後,他才沉着聲音問,“給我個解釋。”
“……”
謝遲垂下眼睫,自顧自道:“我設了鬧鐘,會自己吃藥,所以你也不用穿越大半個操場來找我了,怪麻煩的。”
“——我們,以後還是各走各的吧。”
“是誰和你說什麽了嗎?”
“不是,是我自己的決定。”
“……”他沉默了會兒,又問,“因為俞楊?”
“啊?!”
謝遲擡起頭,疑惑道:“關俞楊什麽事?”
“那是因為什麽?你怕別人的目光?還是我阻礙了你什麽?”
她沒答話。
半響後才弱弱地問:“如果說是因為葉子魚,會不會很丢人啊?”
“葉子魚?”
林牧洵蹙眉重複了一遍,有點沒搞懂這答案的邏輯點在哪裏,此時已經接近深夜,路上人流漸少,他思索一番,還是決定先帶她上車。
“上車,有什麽話回家再說。”
“可是——”
“這事我不會同意,而且你要是今天沒給我說清楚,我就和謝叔說給你多加套數學卷子。”
“……”
拿數學欺負人算什麽本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讓我去找你,是因為葉子魚喜歡我。”
“嗯。”
謝遲應着,乖乖縮在沙發的一角。
像是又回到了不久前那個刮着冷風的小天臺,只不過現在她身邊的人變成了林牧洵,而生氣的林牧洵,也比葉子魚有壓迫感多了。
……
在她回完了那句“嗯”以後,氣氛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沒有人說話,偌大的房間裏,只有他們倆的呼吸聲。
謝遲有些扛不住身邊那道無處不在,如有實質般的視線,只能坐立不安地解釋道:
“我只是想幫幫她,而且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有喜歡的女孩,你也不會希望他們身邊有像我這樣的存在的不是嗎?”
這明明是對他們都好的決定,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你這樣的存在?”
他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湊近,“你是什麽身份,你知道嗎?”
“我——”
“你都不知道你在我心裏是什麽身份,那你又憑什麽為我做出決定?”
“……那我在你心裏又是什麽身份?”
“什麽?”
“我!說!”
謝遲看着有些詫異的他,一向平靜的眼眸中也難得出現了點憤怒的情緒。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是什麽身份,我又怎麽知道呢?”
她說着,突然暴躁起來。
“你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嗎?全世界的人都在隐晦地提醒你,你的記憶有問題,你不是個正常的人,你是個瘋子,你身上有秘密。”
“卻從來都沒有人告訴我到底是什麽,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偏偏是我!!”
她吸了吸鼻子,大吼大叫過後,只剩下無盡的疲倦和委屈。
“……林牧洵,我真的生氣了。”
“這游戲一點也不好玩。”
說完,轉身離開。
——不想再看見眼前這人,也不想再去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這樣吧,什麽林牧洵,什麽葉子魚都和她沒有關系,連她的記憶也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
林牧洵在原地沉默地站着。
直到視線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後,他才咧了咧嘴角,笑得苦澀。
有想過她會猜到,會朝他發火,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
沉吟片刻,他還是掏出手機,找到那熟悉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
他沒有過多言語,當刀直入道:“阿遲已經知道了。”
“不,沒有想起,但——”
他握着電話,看了眼她離開的方向,長嘆一聲。
“謝叔,算了吧,別逼她了。”
“你不知道她剛剛哭的時候——”
他停了下,想起她通紅的眼角,摘下眼鏡,擡手抹了把臉。
“我就覺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所以,算了吧。
這太她,也太折磨他了。
阿遲
深夜。
林牧洵推開房門,見床上的人沒有動靜後才蹑手蹑腳地走到了床邊。
小家夥已經睡着了,明顯哭過的模樣,身子蜷縮在床的一側,懷裏還緊緊抱着一只幾乎和她等高的大熊。
他知道這只大熊,是她之前說要回家收拾東西時堅持要帶回來的東西,也是她口中爸爸送她的生日禮物,從她出生起就一直在她身邊,陪她度過了很多一個人的晚上。
“——其實你身邊有很多線索不是嗎?關于我存在的線索。”
“可是你卻完全把我從記憶裏剔除了,明明之前說要一直陪着我的,我都沒怪你呢。你今天怎麽還沖我生氣了呢?”
他坐在床邊喃喃了一句,眼眶也是紅的。
“……你知道嗎?那不是你爸爸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是我送的。”
他這麽說了句,記憶也一起回到十六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個時候他只有一歲多,印象深刻不是因為她的出生,只是因為他在大半夜被人吵醒,然後手裏就塞了個莫名其妙的東西。
白白的,軟軟的,像極了後來,他第一次在陽光下觸到她臉上的感覺。
後來他知道那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還有那個小卷毛的名字。
阿遲。
是念出來都會感覺到柔軟的名字,也是他一生的軟肋。
“——當時謝叔找了好多名字,結果你比預期的時間整整遲到了一整周,都急得要簽字剖腹産的時候你就這麽出來了,瘦瘦小小的一個,剛出來就直接下了病危,先天性心髒畸形。”
“陪在旁邊的護士問你叫什麽名字,謝叔一着急說了句‘啊遲了’,然後就被我爸揍了一拳。”
“叫什麽阿遲,叫平安啊!”
他照着記憶裏媽媽的腔調學了嘴,那些平時都被他阻隔的很好的情緒靜靜地流淌在空氣中,在他和睡着的謝遲間拉出道讓人掙脫不開的網。
“最後名字沒能換成,但你很努力的活了下來,然後就開始在院子裏撒開腳丫子的瘋,在我的房間裏肆意釋放你調皮搗蛋的天性,就像是要将你在病房裏的那倆年都補回來一樣。”
“我那個時候真是恨透你了,因為你總是會帶着你那條傻乎乎的大狗,闖進我的房間,打翻我的玻璃瓶和模型,在我的歷史書上畫上各種小人,還和我說各種我早就知道了的弱智故事。”
“但我只能順着你,誰叫我是你哥哥,你那時候又那麽小的一團,随便一陣風都能把你吹走的樣子。”
他哽了哽,再也說不下去,淚眼朦膿中,他像是又看到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那個有着一頭淺棕色的小卷毛,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倆個小酒窩,不高興時會一臉委屈地蹦到他懷裏撒嬌的小團子。
“你——”
他紅着眼睛輕笑一聲,伸手将她的額上的碎發撩到耳後。
“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 — — — — — — — — — — — — — — — — — — —
謝遲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陽光透着窗簾,恍恍惚惚的讓人看不真切。
她揉揉酸痛的眼睛,心想自己昨天大概是睡昏了頭,才會夢見林牧洵在自己身邊哭了,醒來之後自己都覺得很好笑,那個人怎麽會在自己床邊哭呢,他永遠都是把自己的心事埋藏的很好的樣子,不肯透露給她分毫。
想到這,她不免有些煩躁地錘了錘自己手邊的大白熊。
嗡——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下,她疑惑地放下熊看了眼,居然是已經好久都沒聯系了的媽媽。
“喂,媽。”
謝遲接起那電話,心中也有些忐忑。
——她最近沒幹什麽壞事啊。
還沒想清楚,電話那邊的謝愉就直接開口了:“喂,阿遲嗎?媽媽再過幾天就回來了,你記得下周五放學後直接回家裏。”
電話裏媽媽聲音聽起來有些反常。
“……好的,”謝遲應了聲,又有些疑惑地追問道,“媽媽,你在忙嗎?”
“媽媽沒有啊,為什麽問?”
“你聽起來很着急。”
電話那沉默了下,片刻後才傳來了謝愉的讪笑聲,一聽就是忽悠人的那種。
“那不是媽媽很久沒見你了麽?對了,你在樂阿姨那住的還習不習慣,要不要媽媽叫王棟先停下工作回來陪你?”
“不用了,你們去忙吧,我這很好,樂阿姨做的番茄蛋湯很好喝。”
“那媽媽就放心了,你記得要乖,還有,”她躊躇了一下才繼續道,“還有不要和小洵靠太近,學習上有問題問一下就好了。”
“……嗯,好,我要去上學了,拜拜。”
“對了,你藥有沒有吃,要記得吃——”
謝遲挂斷電話,坐在床上思索了會兒後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打開抽屜,翻出一罐藥來。
這是之前她十歲時媽媽給她吃的藥,說是能緩解焦慮,抑制幻想。
她想了想,還是把那罐藥收進了抽屜的最深處。
一直是能抑制,但那些抑制的,到底是我的幻想還是我的記憶呢?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聲,轉身向旁邊的衛生間走去。
本來是想去洗把臉醒醒神的,沒想到盥洗盆上卻早已有了一個不速之客。
“橘子,你怎麽跑這來了?”
她愣了下,有些好笑地抱起它,“你不是有個自己的貓窩嗎?怎麽跑盥洗盆這來睡覺……??”
話未說完,她的手就觸到了一陣粘膩,伴随着刺鼻的臭味。
謝遲呆呆地看着渾身都濕透了的它和它身下那些紅紅綠綠的嘔吐物,這是——拉肚子還是嘔吐?
“你,你等一下啊,我現在就去幫你叫人。”
她有些慌張扯下一塊毛巾,裹住它後就帶着它飛快地朝樓下跑去。
“林牧洵,橘子它——”
客廳裏沒有她熟悉的身影,只有一個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兒,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謝遲有些怔愣地問了句:“林牧洵呢?”
那個男人低頭畢恭畢敬地答道:“小少爺去上學了,他說您昨天太累了,所以已經給您請了假,并吩咐我來照顧你。”
“……照顧?”她皺皺眉,不滿道,“你是他叫來看着我的吧?”
“您多慮了。”
“行了行了,你別和我說什麽您啊我啊之類的東西了,我現在沒空和你客套。”
謝遲将奄奄一息的橘子舉到他面前,有些着急道:“家裏有沒有益生菌或者其他什麽常備的藥?”
“益生菌??”
那男人也愣了下,似乎是沒搞懂益生菌是什麽東西。
“就是……唉,算了,你會開車嗎?”
“會是會,但是小少爺說過——”
“你還說你不是林牧洵找來看着我的?”
“……”
男人有些無奈地推開門,“請吧。”
— — — — — — — — — — — — — — — — — — — —
半個小時後,寵物醫院。
“平時會經常拉稀嗎?
謝遲猶豫着搖搖頭。
“之前有打疫苗嗎?”
“——??”
謝遲這回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答了,只能回頭看向身後的那個男人。
剛剛在車上簡短的交流中她已經知道這個中年男人叫李默,是林家給林牧洵配備的保镖,雖然她很奇怪林牧洵到底是從哪裏冒出個保镖來,但從他此刻比她還茫然的眼神來看,他是真的對保護林牧洵外的事情一概不知。
于是她只能硬着頭皮道:“應該有……打過吧?”
林牧洵那麽細心的一個人。
“什麽叫做應該有?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自己的貓自己都不清楚嗎?”
女醫生有些不滿地将一張單子遞給她,“先去做個血常規和生化檢查吧,對了……”
她頓了下,又轉頭問:“你剛剛說它的嘔吐物裏有紅的是嗎?”
謝遲點點頭,不安道:“很嚴重嗎?”
“可能是急性腸胃炎,但如果你沒打疫苗的話也不排除貓瘟的可能,要不買個試紙再量個體溫吧?”
“貓,貓瘟!!??”
“那個,那個醫生你等我一下。”
謝遲這回是真慌了,她急急忙忙地把李默拉到了寵物醫院門口,“你真的沒法聯系林牧洵嗎?”
“小少爺在學校上課,我無法聯系他。”他公事公辦地回了句。
“可是橘子是他的貓啊,他不得回來看看嗎?”
“……抱歉。”
“那你和他說是我出事了,骨折啊感冒啊發燒啊随便來一個,什麽都行。”
李默有些無奈:“我不能騙小少爺,更不能用您來騙小少爺。”
“你——”
“哎,8 號病人的主人在哪裏?”
八號病人?
謝遲覺得這號碼好像有點耳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單子後才趕忙揮手道:“在這裏!”
喊完後她突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這聲音……
謝遲詫異地回過頭去,剛好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
——身材高大,短發黑眸,哪怕穿着粉粉嫩嫩的工作制服,都壓不住他那外放的“殺氣”。
“……”
謝遲有些害怕地垂下腦袋,她覺得自己要被滅口了,在發現自己的同桌,一個校霸每天來寵物店打工,還穿着粉嫩的制服之後。
喵。
“別太緊張,它不是貓瘟,只是急性腸胃炎而已,挂個吊瓶就好了。”
“你,來幫橘子打針?”
謝遲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橘子。
“不是我,”俞楊笑笑,将裝着醫療用品的的小推車放在她面前,“是這兒的老板娘。”
“老板娘?”
“就是剛剛那個給你的貓看病的,超兇的那個——這是你貓嗎?它叫什麽名字?”
“……橘子,它叫橘子。”
“橘子?”
俞楊若有所思地重複一句,又蹲下|身撓了撓橘子的下巴,目光裏是有前所未有的柔和。
“一定很疼吧,小可憐,來看這。”
他不知從哪變戲法一樣掏出一管開過的營養膏,而一直都不愛理人的橘子也被這香味吸引,轉頭看了眼這個陌生人。
“想吃嗎?但是你得好了才能吃,”他輕摸了下橘子的腦袋,柔聲道,“要快點好起來啊,別讓你主人擔心。”
說完,他笑着看了眼謝遲。
“……”
謝遲從未聽過他用這麽溫柔的語氣和目光對人,呃不,對貓講話,一時間竟有點愣住了。
但是她沒有反應,不代表她身邊的人沒有反應。
李默大步上前拍了拍俞楊的肩膀:“請問您是哪位?”
“您又是哪位?”俞楊起身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後才抓着他的衣領嗤笑道,“我瞧着你這年紀當謝遲男朋友也超綱啊?”
“……”
李默看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黃毛小子,放在身側的的拳頭緊了松,松了又緊,空氣中的□□味也在這對視中越發濃厚。
謝遲怕他倆真的在這打起來,趕忙開口阻止道:“李默,沒關系的,他是我的同學,沒有危險。”
“我覺得他具有暴力性,且情緒十分不穩定,相當危險。”
李默直白地回了句,但還是乖乖把手放下了。
與此同時俞楊也放下了抓着他衣領的手,轉頭對謝遲咧了咧嘴:“你這保镖選的可真不怎麽樣。”
“李默不是我的保镖,等等——”
謝遲奇怪地看向俞楊:“你怎麽知道李默是保镖,我有說過嗎?”
俞楊的目光閃爍了下:“你不懂,這是我們這種人的直覺。”
說罷,他還轉頭看了眼站在她身邊的李默,而後者則給了他一個謝謝誇獎的眼神。
“可是你為什麽沒有一點震驚?”
“什麽?”
“我并沒有在班上說過我的家境,平時也是穿着校服,你為什麽一下子就聯想到他是我保镖呢?”
“……”
“為什麽不是我的哥哥,不是我的叔叔,不是好心的鄰居?”
最後,謝遲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你早就知道我是什麽人了,對不對?”
俞楊撓撓頭,下意識地轉頭避開她的視線。
“好了,這裏是醫院不是警局,我可沒興趣知道你們之間那些你猜我猜的小孩子游戲。”
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三倆下間便打破了這房裏尴尬的氛圍。
“……”
謝遲坐在原處轉了轉眼睛,她認出這是剛剛給橘子看病的那個醫生,也注意到俞楊在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很明顯松了一口氣——看起來俞楊應該很信任她,或者是……喜歡她?
她打量的時候那個女人也走到了她的跟前。
“8號情況怎麽樣,還拉稀嗎?”女人站在她跟前詢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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