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修仙這種事需要機遇,境界越高,越是需要機遇,因為到最後,你需要突破的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機遇之事往往可遇不可求,除了魔尊月無華,天生根骨清奇,天降機遇如同家常便飯,整個修仙界有生之年幸逢機遇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以至于所有人幾乎都忘記了還有天降機遇這玄乎其神的修煉方式。

至于琮容,自打他走上修仙這條路,一直以來,都是老老實實的修煉,循規蹈矩的進境。因此,他萬萬沒想到,在今日的生死一瞬,他竟然會有所突破,使出了靈虛期最高階的劍影分.身。

可惜的是,這招劍影分.身幾乎耗盡了他體內所有的靈力,黑影頭目逃走之後,他甚至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整個人直挺挺的朝前栽了下去,連帶着背上的小家夥也被重重摔了一跤,從他背上滑了下去。

小家夥既不喊疼也不呼救,手腳并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蹲到琮容面前,小手在昏死過去的琮容臉上來回揉捏,像極了往常每個大半夜幾次三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随手就去糟蹋在身側熟睡的師父的樣子。

唯一不同的是,以往師父每回都能第一時間醒過來,根本不給他留下手的時間,而這一次,他将師父的俊臉揉扁搓圓,糟蹋了個遍,師父卻始終沒醒過來。

小家夥倏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掃視了琮容一眼,俯身探到他腰間,一陣摸索,将錢袋從他身下抽了出來。

拿到錢袋,小家夥連一秒鐘都不多停留,邁着不大穩當的步伐,疾步出了小樹林。

出了小樹林再往東走一百米左右,便到了村頭的第一戶人家,大約半個時辰前,琮容剛幫他們解決掉了一團想搞偷襲的魔氣。

小家夥來到這戶人家前,伸手拍打着簡陋的柴門,含糊的語音奶聲奶氣的,“有人嗎?有人嗎?”

小家夥奮力拍打了一陣子,屋裏亮起了燭光,接着響起了男人渾厚的聲音,“誰呀?”

“琮一。”小家夥揚聲回道。

“琮一是誰?”男人低聲呢喃了一句,他身旁的女主人催促他道:“聽起來像個孩子,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哦。”男人掀開被子下了床,女主人不放心,披了件外衫跟着他一起出了門。

待見到門外的琮一,女主人率先開了口,“孩兒,這大半夜的,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琮一解釋不了那麽多,透過柴門參差不齊的縫隙,将手裏的錢袋一股腦塞到女主人手裏,冷靜又簡練的說道:“師父,打架,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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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他伸手一指西邊的小樹林。

女主人疑惑的打開錢袋一看,裏面還真有不少碎銀子。她先是和男人對視一眼,見琮一身上幹幹淨淨的,而且穿得也很講究,不像是什麽壞人,出言确認道:“你是要我們去小樹林救你師父?”

琮一點了點頭。

女主人順手抄起一旁的鐵鍬和鐮刀,遞給了男人一把,打開柴門,道:“你帶我們去看看。”

琮一領着夫婦二人來到了方才交戰的地方,原本一地的黑影屍體随着他們斷了氣紛紛消散不見。

一片狼藉之中,趴着一個人,正是昏迷的琮容。

夫婦二人遠遠瞧着他身上似乎有不少的傷,連忙快步上前,男人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氣,“沒死。”

女主人道:“先背回去再說。”

說話間,女主人将琮容扶到了男人背上,帶着琮一返回了家。

琮容身上有好幾處傷,看起來像是不同兵器造成的,傷口都不算淺。男人常上山打獵,有處理傷口的經驗,家裏也備了一些傷藥,他全都給琮容用上了。

等處理好傷口,男人如實向琮一說道:“你師父能不能醒,我也不知道,他受的傷不輕。現下已經很晚了,只能明天一早去找大夫幫他看看。”

琮一點了點頭,看起來異常鎮定。

男人本就不善言辭,将到嘴邊的幾句安慰話咽了回去,道:“去睡覺吧,我兒子屋裏還能擠一個人。”

琮一搖頭道:“我在這裏睡。”

男人也不強求,端了碗水給琮一,自己便去睡了。

琮一徑自爬上床,小腿一邁,從琮容身上跨了過去,習慣性的睡到了裏面。

小孩子的覺說來就來說醒就醒,沒有師父陪他玩,琮一很快就睡着了。一晚上,照常醒了兩三次,見一旁的琮容沉沉的睡着,百無聊賴之際,兩只小手一刻鐘也閑不下來,一會兒捏捏師父的俊臉,一會兒纏弄師父的頭發,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大興城雄踞北方,座落在四大仙門世家之首的朔方宗仙府腳下,東南方一條曲江穿城而過,背山面水,占盡天時地利。

自古人間的煙花巷柳之地最是繁華,莺歌燕舞晝夜不歇,達官貴胄往來不絕。大興城內最大的歌舞坊名為平康坊,其中以北裏館最為出名。

此刻,北裏館最大的廂房內,碧玉年華的少女們如山莺般清脆悅耳的說笑聲充斥在整間屋子裏,一名年輕男子左擁右抱,享受着帝王般的一條龍.服務,好不惬意。

夏夜微風穿過小軒窗徐徐而來,如少女嬌嫩的手指輕柔的撫摸在心口,讓人渾身的骨頭都跟着一酥。

不知何時,醉人的清風裏帶了一絲淡淡的不易覺察的血腥氣,年輕男子不悅的壓低眉眼,臉色忽地一變,呵斥道:“就這點兒花樣,爺都玩膩了,你們現在立刻滾出去,叫你們媽媽換幾個人來!”

上一秒還嬉笑怒罵的少女們神色一滞,誰都不敢多言一句,縮頭夾尾的離開了。這位公子常來北裏館,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她們身份卑微,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少女們走後,漆黑的夜色中忽然分離出一團黑影如鬼魅般從軒窗飄了進來。

黑影傷勢極重,難以維持人形,如一縷青煙般飄蕩在年輕男子身側,一開口聲音裏都透着虛弱,“少主,我們失手了。”

年輕男子負手而立,目光陰翳,“派了這麽多精兵強将刺殺一個不入流的野種,居然還是失手了。”

黑影認罪道:“是我們低估他了,他的劍法如今已經修煉到了劍影分.身的境界。”

“哦?”年輕男子拖着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語氣裏似乎有看熱鬧的意思,“怪不得有人着急想除掉他。”

黑影禀道:“這次失手,必然會讓他有所戒備,下次想要動手,怕是沒有這麽好的機會了。”

年輕男子渾不在意,甚至饒有興趣的說道:“誰說要繼續對他動手了?”

黑影疑惑道:“少主的意思是?”

年輕男子道:“他既然這般厲害,留他當個眼中釘,時不時在某些人心口來上這麽一下,對我們魔族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黑影道:“少主深謀遠慮。只是,如今明面上我們還在和他們合作,此事若是就此作罷,怕是不好交代。”

年輕男子冷笑一聲道:“無需交代。我聽說,缥缈閣的那根獨苗已經放棄舉薦這位厲害的野種當教導先生了。既然,野種自己沒打算重回仙門,那他一時半會兒還構不成什麽實質威脅,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黑影道:“少主英明。”

年輕男子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道:“這段時間,你先回魔族療傷。”

天灰蒙蒙亮的時候,女主人就催促男人去找大夫,畢竟她收了人家不少錢財。

男人先到屋裏确認琮容還活着,見一旁的琮一滴溜着漂亮的桃花眼看他,解釋道:“你師父還活着,我這就去請大夫。”

大夫大約是住的很遠,男人去了很久都沒回來。

琮一昨個一天睡了好幾覺,早早就醒了。他盯着琮容,不滿的嘟嘴道:“師父,餓。”

見琮容沒反應,他伸手揪住琮容的耳朵,将嘴巴貼了上去,大聲喊道:“餓,好餓,肉肉,要吃肉肉。”

休息了一整晚,琮容好不容易恢複了一絲靈氣,将将轉醒便聽到耳邊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肉肉”,帶着空靈的回音不住在腦海裏打轉。

剛醒過來,琮容腦子還有些懵,甚至連看東西都有些模糊,唯有耳畔那熟悉的奶音讓他感覺一切似乎還是昨天的樣子。

他定了定神,眼前的景象漸漸明晰起來,半間大小的屋子裏,只有一床一桌,窗戶上貼着朱紅色的窗花,風吹日曬,看得出有些褪色。

見他醒了,小臉繃了一晚上的琮一嘴角終于揚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師父。”

琮容望着半個身子都杵到了自己頭頂的琮一,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眸底藏着幾許擔憂,心裏莫名一暖。漂泊幾載,心若浮萍,無依無靠,自以為逍遙自在,甚至忘記了生而為人,心有所依的那種腳踩在地上踏踏實實的感覺。

他欣慰的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發覺喉嚨幹澀發緊,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

琮一似乎意識到了他的狀況,忽然想起桌上還有一碗水,他蹭得從床上站起身來,腿一邁,就從琮容臉面上垮了過去。

琮容心裏剛湧起的那點暖意,好似忽然遭遇了雪山風暴,吹得半分都不剩,一時讓人無言以對。

琮一沒注意到這些無足輕重的細節,兩只小手捧着一個大碗舉到琮容面前,将碗一斜順勢便要給他喂水喝。

瞧着滿滿一碗水,稍一傾斜,就要溢出來,琮容心底剛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下一瞬,眼見一大碗冷水兜頭潑了下來,琮容避無可避,當下被澆了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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