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等琮一賣完別人的免帖,賺完自己的銀子,堂內就只剩下他們六個人了。六人自動分成三撥,不情不願的相偕出了書院。一出書院,方宇和裴文才一個朝東一個朝南,徑自離開了。至于張嘉康,雖然和琮一是同路,但他以往都有馬車坐,二人從不曾同行過。然而,此時此刻,張嘉康尾随琮一走了好一段距離,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羅興還以為他是準備找琮一的麻煩,時刻拿眼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琮一向來不關心閑雜人等的閑人閑事,信奉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迎着西斜的落日,大步流星的朝家走去,心情看起來格外不錯。
琮一長得飛快,幾乎一天一個樣,整個學堂就他年紀最小,卻比大部分人長得都要高。除此之外,他身形修長,腰是腰胯是胯,身材比例極佳,尤其是那雙纖細的大長腿更是又長又直,走起路來,腳底生風,衣袂翩然,小小年紀,就已具玉樹臨風之神韻。
羅興屁颠屁颠跟了琮一一個月,已經漸漸适應了他大步流星的節奏。但張嘉康來來去去都坐馬車,看似魁梧壯碩實則虛弱不堪,沒走兩步就開始大喘氣。
張嘉康剛被琮一騙了銀子,現如今還要被迫與他同行,心中甚是不爽。偏偏書院座落在寂靜無人的山腳下,回城的路上,頗為荒涼,放眼望去,一條蜿蜒的官道靜悄悄的穿梭在廣闊的田野間,田野裏半人高的翠綠麥浪随風輕舞,在落日餘晖的映照下,有種自然清新的美感。只不過,美則美矣,一路上卻看不到什麽人,天地遼闊,難免會讓人生出些許孤獨之感,加之張嘉康很少獨行,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
張嘉康不時環視荒蕪一人的曠野,銅鈴眼睜得圓滾滾的,肉嘟嘟的臉上,神情有些緊繃,像極了聞風驚動的家兔家貓。一路上,張嘉康呼呲呼呲小跑着,掄圓了兩條小短腿,才沒被琮一遠遠甩到身後。
羅興盯了他好半晌,見他既沒有嘴賤找茬,也沒有使壞的意思,一反常态的乖順。羅興靈光一閃,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回頭四處張望了一眼,奇怪的問道:“張少爺,你家的馬車今個怎麽沒來?”
聞言,張嘉康的神色陡然變得古怪起來,猶猶豫豫片刻後,他猛地高昂起下巴,喘着粗氣期期艾艾的道:“那馬車夫笨手笨腳,不合本少爺的心意,本少爺将他趕走了,不行嗎?”
羅興一噎,低聲呢喃道:“有馬車不坐,非要走路,可真是任性。”
“本少爺就愛走路,要你管。”張嘉康嗆聲道。
羅興努了努鼻子,悻悻地收回視線,再不搭理他,亦步亦趨的跟在琮一身側。
羅興這個話唠住了嘴,氣氛立刻就冷了下來。空蕩蕩的野外,顯得愈發靜谧,時不時蹦出幾聲早夏的蟲鳴蛙叫,短促而尖銳,讓人心裏不由得沒了着落。張嘉康受不了這麽安靜的氛圍,沒話找話道:“喂,說實話,你連書都沒看,到底是怎麽背過那麽多句子的?”
這沒名沒姓的,誰知道是在叫誰,琮一向來很有定力,從不上趕着接茬,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羅興一直在默默提防張嘉康,聽他此言,便覺話裏帶刺,像是在質疑琮一使了什麽不正當的手段。羅興受了琮一的恩惠,亦知琮一到底有多厲害,難免為他打抱不平。羅興提起一口氣,反問道:“張少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懷疑我二哥作弊?
“想向我二哥讨教學習方法?”張嘉康心裏有鬼,羅興一開口,他便想歪了,慌忙打斷他,“住嘴,本少爺沒讓你插話。”
張嘉康太過心虛,堵住了羅興的嘴,似乎還覺得不夠,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我說,你可別多想,我就是好奇問問,才不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麽背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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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羅興奇怪的看着他,喃喃的反問道:“難不成你是想向我二哥讨教學習方法?”
張嘉康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嗷一嗓子道:“你別胡說!我怎麽可能會想要向他讨教學習方法!我爺爺可是當年的金科狀元,念書做文章最有一套,就算他身體不好,教不了我,我還有我爹,我爹也很厲害,詩詞歌賦樣樣精通,随便指點我幾句,都能讓我受益良多。家裏放着兩位活神仙不請教,我是瘋了,才會向他讨教學習方法!”
羅興沒料到張嘉康反應居然這麽大,不禁被他的長篇大論說得一愣一愣的。
有琮一在,小書童吓得一路都沒敢說話,聽聞此言,滿心疑惑的看向了自家少爺,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茫然不解和深深的自我懷疑。
見狀,張嘉康.生怕小書童腦子一熱,洩了他的老底兒,伸手一掀他的腦門,厲聲呵斥道:“住嘴,低頭看路,小心別撞着本少爺了。”
“?”小書童明明沒張口,卻無端被自家少爺吼了一句住嘴,委屈的眼神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琮一任由張嘉康蹦噠了一路,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只一心想早早趕回家。然而,聽到這裏,他忽然心念一動,倏地停住了腳步。
張嘉康給自己圓謊圓的心緒起伏不定,悶着頭只管往前沖,沒料到前方的琮一會忽然停下,差點兒沒直接撞上去。張嘉康堪堪收住腳,還沒來得及舒口氣,誰知小書童太過聽話,被他呵斥了一句後,把頭垂地低低的,幾乎埋在了胸前,等發現前方情況不妙時,已經晚了,咚得一聲悶響實打實的撞上了張嘉康。
“啊!”主仆二人同時發出一聲慘叫,張嘉康将圓潤的身子扭成了麻花,像馬猴似的伸長胳膊反手去揉自己的後脖頸,小書童則是捂着腦門,眼泛淚花。
羅興一時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這事真不是琮一故意的,他就是忽然有話要說,才停下來的。如今,見此情景,饒是琮一再怎麽老成持重,也不由得彎了彎眉眼。
等他主仆二人嗷嗷嗷的喊叫夠了,琮一看向張嘉康,幽幽的道:“你想讓我告訴你,我是怎麽背過那些句子的,也不是不可以。”
張嘉康好了傷疤忘了疼,心中一喜,脫口而出道:“怎麽背過的?”
“不是說瘋了,才會想知道嗎?”羅興甚是不解,喃喃自語道。
張嘉康臉皮一熱,咒罵道:“關你屁事。”罵完,頭腦忽然就清醒了過來,他不懷好意的盯着琮一,反問道:“等會兒,你會那麽好心?”
琮一似笑非笑道:“我當然...沒那個好心。”
“我就知道。”張嘉康既氣憤又郁悶,“你肯告訴本少爺才怪。”
琮一辯道:“說了不是不可以,那就是可以。當然,得看你的誠意。”
張嘉康瞬間就領悟了,氣得直跳腳,“琮一,你怎麽能那麽財迷!”
琮一聳聳肩,無所謂道:“這事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麽。”
“你!”張嘉康好端端被調侃了一通,氣得臉都綠了。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麥浪田裏,忽然傳來幾聲流氓哨,緊接着便是不堪入耳的嬉笑怒罵聲。
“哥幾個,晚上去喝酒?”
“不去不去,你又沒錢,見天的占我們便宜。”
“誰說兄弟沒錢,兄弟今個手氣好,收獲頗豐!”
“啧,就你順來那三瓜兩棗,夠喝一壺不?”
“兄弟你這就是瞧不起人了,哥們兒告訴你,今晚不光要喝酒,還要...嘿嘿,讓各位兄弟爽快爽快。”
“看你這得意的樣子,又有賺錢的新門路了?跟兄弟幾個透露透露呗!”
說話間,三人穿過層層麥浪行了出來。琮一四人方才正好停在此處,此刻眼見那三人踩着半幹不濕的泥土地,一躍跳上田埂,來到了官道上。
官道并不算寬敞,僅能容一輛馬車通行,隔着一米遠的距離,七人分成兩撥面對面這麽一站,幾乎将整個官道都擠滿了,看起來像是兩軍對峙一般。不過,實力懸殊。
三人年紀不大,十幾二十歲的樣子,衣着打扮也很相似,皆是粗布麻衫,上面打着灰不溜秋的補丁,衣服鞋子洗得發白,領口袖口卷了毛邊,怎麽看怎麽看落魄。別看這三人穿得不怎麽樣,眼神卻相當銳利,眸底泛着精光,神色間夾雜着嚣張、狂妄與貪婪,歪歪斜斜站也沒個站相,妥妥的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子。
見到琮一四人出現在這裏,這三位也有些吃驚,下意識停止了交談,探究的視線赤.果.果的從琮一四人身上一一掃過,好像要将他們的骨血都給看透一般。
除了琮一,張嘉康、羅興和小書童都被他們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雙方就這麽對視了幾秒鐘後,三人緩緩收回視線,一句話也沒說,就像是從沒看見琮一他們似的,提步朝着琮一他們方才來時的路而去。
眼見三人從自己旁邊擦身而過,張嘉康暗暗松了口氣,誰知他一口氣沒松完,忽覺一只大手從天而降,砸在了自己肩上。不等他反應過來,那只大手順勢一收,五指如鈎,好似鷹爪一般深深的箍住了他的血肉,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倒吸冷氣。
同一時間,小書童和羅興也被人用力箍住了肩膀。兩人四手,連反抗的餘地都不留,一出手就直接制住了他三人。
琮一和張嘉康三人站得有些遠,三個地痞流氓專門分出了一人對付琮一。然而,不等那人動手,琮一似乎一早就猜到了他的動作,先一步閃身避開了他。
按照他們方才所言,他們應該往城裏走,而不是反方向往回走。
那人沒料到琮一竟然如此敏銳,順利躲開了他的偷襲。統共四人,如今三人已經落在他們手裏,那人也不和琮一多糾纏,直言道:“幾位公子哥,看你們衣着靓麗,想必是有錢人的孩子。手頭寬裕的話,借我們哥幾個點兒銀子花花怎麽樣?”
說話間,那人伸手便往張嘉康三人懷裏摸去。三人到底還只是半大的孩子,被這般陣仗吓得不輕,小書童更是頭腦一片空白,伸手指向琮一,哆哆嗦嗦的喊道:“銀子、銀子都在他那兒。”
那人一番摸索,只從羅興身上搜出幾文錢來,晦氣的啐了一聲後,松開了張嘉康他們,然後齊刷刷地看向了琮一。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2218:00:08~2020-03-2500:07: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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