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說着說着,就來真的了。看這架勢,恨不得明個就把店給開起來。

紀淩短暫的懵了一瞬後,脫口疾呼道:“不可以!”

然而,衆人個個面含激動之色,大肆交談的聲音喧鬧異常,紀淩吼得這聲,轉瞬就淹沒在了鼎沸的聲海裏。

琮容自認為還算了解自家小徒弟,卻也沒料到會是這般出乎意料的神展開。瞧着自家小徒弟一呼百應,牢牢拿捏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将一貫最會招攬顧客的紀淩晾在一邊,琮容不禁啞然而笑。

自打老爹這個甩手掌櫃提前退位,紀淩親自執掌這間鋪子以來,再難搞定的顧客,在他這兒全都不值一提,更別說出現今日這般完全不将他放在眼裏的盛景了。

“小老板怎麽辦?這樣下去,我們的老顧客就要跑光了。”就連店裏夥計都看出情況不妙,急吼吼的詢問紀淩。

紀淩一咬牙,沖着他身旁的幾位夥計使了個眼色,色厲內荏道:“趕客,關門!”

夥計得令,粗着嗓子高聲大喊道:“諸位客官,我們要打烊了!請您改日再來!”

夥計一邊喊着,一邊不管不顧的将顧客往外送。

“這會兒還不到黃昏,打哪門子的烊!”

這群散修也不傻,琮一當着人家老板的面,直接從店裏搶顧客,動了人家的利益,擱誰都要急眼。

“鋪子是我們的,我們說什麽時候打烊就什麽打烊!”好話說不聽,夥計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怎麽?店大欺客?以為我們好欺負嗎?”散修也不甘示弱。

“實在是對不住,我家夥計都是些粗人,得罪之處還請見諒。”眼看雙方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紀淩極力按耐住萬分焦躁的情緒,跳出來配合夥計唱白臉,“諸位客官,我和這位琮少公子有要事商談,不便開門迎客,還請諸位給鄙人幾分薄面,今日先行離去。我向諸位保證,諸位下次來小店買東西,我一定給諸位一次優惠到位。”

別看紀淩年紀不大,在簋街還是有些聲望的,上一瞬還準備動刀動槍的散修緩緩放下了兵器。

散修放下兵器,不代表他們向紀淩屈服,立刻就有人承諾道:“琮少公子,你別害怕,我們保護你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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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這場因他而起的硝煙,琮一泰然自若道:“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老板想和我談什麽。”

散修齊刷刷地盯着琮一,心道:到底還是個少年,不知江湖險惡。不由地目露擔憂,“琮少公子若是不肯離去,那我們便留下來陪你。老板心中若是光明磊落,也沒什麽不能讓我們聽的。”

雖說這些話都是出自齊方之口,但在場的其他散修既沒人反對,也沒人離去,顯然是站在琮一這邊。

琮一有些出乎意料,亦有些許感動,“諸位不必擔憂,我想老板這麽聰明的人,孰輕孰重還是能拎得清的,斷不會因為我一個人,糊塗到讓自己這間鋪子從此再也開不下去。”

衆人轉念一想,琮一所言極是,有這麽多人見證,琮一若是出了什麽好歹,天寶閣必定逃脫不了幹系。

“那琮少公子多保重,有緣再會。”齊方抱拳施禮。其實,他心裏很清楚紀淩說要談談,定是為了阻撓琮一開店。往上數兩輩,紀家在簋街已經紮根六七十餘年了,紀淩若是存心阻撓,琮一的鋪子怕是根本就開不下去。齊方在心中重重嘆了聲氣,臨走之前,仍不忘鼓勵琮一,“琮少公子你還年輕,一切還有希望。不管什麽時候,琮少公子的店鋪若是開起來了,我齊方一定去捧場。”

這群散修一離開,夥計立刻将門一關,那樣子像極了黑店。

紀淩氣急敗壞的沖到琮一面前,五六個身強體壯的夥計也跟着圍了上來,氣勢十足。

“我說小祖宗,你到底想幹嘛!”紀淩又氣又急,“你別告訴我,你真的打算開鋪子?!”

琮一拎起桌上的茶壺,塞進紀淩身旁的夥計手裏,語氣平常的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茶冷了,換新的來。”

夥計一愣,他在天寶閣幹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麽恬不知恥的人,正想發威,迎上琮一那雙深如寒潭的眸子,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涼意,就像是一跟頭跌進了沼澤地裏,深深的恐懼如跗骨之蛆般爬上了他的脊背。

夥計讷讷地動了動嘴皮子,本欲脫口而出的髒話好似雞毛卡在了喉嚨,臉都漲紅了。

琮一收回視線,看向紀淩雲淡風輕的道:“有何不可?”

紀淩一噎,若是其他少年說這話,紀淩定會覺得那人傻得可愛,偏偏這少年是琮一,他背後有琮容,那麽一切都變得有可能了。

紀淩長籲一口氣,企圖吓退琮一,“小祖宗,開鋪子沒你想得那麽簡單,更何況你還打算開在這簋街上。真不是我吓唬你,你随便出去打聽聽就知道了,這簋街上哪間鋪子沒個三五十年的歷史?仙人魔三道通吃,只是最基本的門檻。店裏這些寶貝,随便一件都不便宜,若是要将整間店鋪鋪滿,那可是要花費很大很大一筆錢的。”

紀淩是真心不敢讓琮一開鋪子,短短幾次接觸下來,他已經深深體會到琮一此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敢公然在別人的店裏明目張膽的搶顧客,他怕是千古第一人。更可氣的是,他那位師父,不僅縱着他,還堂而皇之的給他當保護傘。

紀淩不敢想,琮一若是真在簋街開了鋪子,以後,這條街上的其他人可怎麽活啊!

琮一并不惱,心平氣和的反問道:“你覺得我很窮?”

說話間,琮一偏頭看向師父,語氣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兒,略帶撒嬌的口吻讓人莫名有種從南極空降到赤道的錯覺,“師父,有人嫌我窮。”

見紀淩被自己小徒弟逼得都快上梁山了,琮容一直強忍着笑意,聽聞琮一此言,十分配合的将家裏的金山從乾坤袋裏挪了出來,輕聲嘆息道:“這座小山,好像是不太高。”

被堆成山的黃金閃瞎眼的衆人:“......”

紀淩對金銀的敏銳度幾乎到了瘋魔的地步,否則顧客随便一個幻形術就把給他哄了,那他這天寶閣還想不想開了。

“這、這......”紀淩一下子被驚住了,“哪兒來這麽多金子?”

紀淩身邊的幾位夥計,平日裏都是見過世面的,仍是被震撼的不輕,個個神情恍惚,好似靈魂出竅一般,顫着手想去觸摸那麽不真實的金山。

在衆人碰到金山之前,琮容随手一揮,那座閃閃發光的金山霎時從衆人眼前消失。複明的衆人頓時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就像是做了一場白日夢。只可惜,夢裏也沒能摸到金山的一角。

顯擺完自家的金山,琮一一臉真誠的道:“你看我沒騙你吧。不缺錢,也不缺人脈,更不缺仙草。”

仙草?!

在琮一特意提醒下,紀淩像是忽然抓住了什麽似的,身軀為之一震。

最近這幾年,人族忽然湧入了大量仙草,價格還低得離譜,整整比他店裏的價格低了兩成,曾一度引起了散修們的注意。

然而,散修多方打聽也不知那些仙草從何而來,更詭異的是那些仙草只賣給人族,這讓沒親眼見到過那些仙草的修士們打心底懷疑那根本就是有人打着仙草的旗號故弄玄虛,欺騙傻乎乎的人族。

仔細回想一下,自打人族出現仙草,琮容好像就再也沒來過他的鋪子。那時,他還覺得奇怪,嘀嘀咕咕念叨過一陣子。

如果說人族的仙草都是琮容提供的,短短幾年時間,賺到一座金山也不奇怪。

只不過,根據那些仙草的低價格來看,琮容這幾年定是勤奮了不少。如果琮容肯再勤奮一點兒......

光是想想,紀淩就覺得渾身熱血沸騰。

瞧着他臉上五光十色的輪轉了一圈,琮一淡淡的道:“想明白了?”

“快去給小祖宗換壺新茶來!”紀淩先是揚聲沖着身邊的夥計吩咐了一句,因為太過激動,連聲音都有些不穩。

“哈?”夥計慢半拍的反應過來,老板是看上人家的金山了,“這就去。”

紀淩再次看向琮一時,已然換上了一副迷死人不償命的笑臉,“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小祖宗不缺錢,自然不必像我這般辛苦,整日為生計奔波,還要看顧客的臉色。”

琮一不置可否。

紀淩笑得更谄媚了,“小祖宗,我與你師父相識多年,天寶閣也開了六七十年了,信譽方面我敢給你打包票。小祖宗若是信得過我紀淩,大可以将手裏的物件轉交于我,我來替小祖宗分憂解難。”

紀淩心知自己以前虧琮容虧得厲害,現在又有其他人幫琮容代售仙草,他若想将這一本萬利的買賣重新拿回來,就得表現出足夠的誠意。

紀淩略一思忖,狠下心道:“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但凡是小祖宗拿過來的物件,我們按賣價五五分,怎麽樣?”

以琮容對紀淩的了解,說出這個五五分,他心裏怕是都在滴血。

然而,比起只抽一成辛苦費的張老爺來說,黑心黑肺都不足以形容這位奸商。

琮一并不生氣,輕嘆一聲:“還是開鋪子來得有趣,起碼有那麽多人願意大力支持我。”

說話間,琮一拂了拂衣擺,準備起身。

見狀,紀淩趕忙道:“四六分,你六我四!”

琮一繼續起身,“開鋪子的确不簡單,有很多事要忙,就不打擾了。”

紀淩脫口而出:“七三,你七我三!”

琮一:“龍井還不賴,多謝款待。”

紀淩快委屈哭了,“該不是想八二吧?小祖宗,給我留條活路吧。”

琮一拍拍他的肩,善解人意道:“我理解你,所以我去開鋪子了。”

紀淩:“......”

紀淩一把抱住琮一的胳膊,慷慨赴死般咬牙道:“八二就八二。”

琮一嫌棄的将他從自己身上推開,“誠意很一般。”

紀淩是真的要哭出來了,“小祖宗,你到底想怎麽樣?只要你開口......”

紀淩無聲的抽泣了兩下,沒了下文。

“我的要求很簡單,天寶閣分我一半。”琮一不疾不徐的環視一圈店內,“這天寶閣勉勉強強還算看得過去。”

“什麽分你一半?”紀淩當下就要氣暈過去了。

“哈哈哈哈,天寶閣。”夥計只當琮一說了個天大的笑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哈。”

“什麽閣?”紀淩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了。

夥計收斂了幾分狂笑,疑惑的看他一眼,回道:“天寶閣。”

“天寶閣。”紀淩喃喃自語了一遍,呃得一聲背過氣去。

“老板!”夥計大驚,七手八腳的去扶他,“老板!老板!”

琮容也是沒料到,自家小徒弟竟然這麽敢獅子大開口,心疼紀淩這個可憐蟲一秒鐘後,不禁想為自家小徒弟鼓掌歡呼。不過,琮容到底是師父,為人師者的儀态還是要有的,從他竭力壓制的上揚的嘴角就能看出來,他忍得很辛苦。

到最後,即便紀淩根本不會答應這麽荒唐的要求,光是看他接連吃癟,琮容就覺得值了。

好一會兒,紀淩終于緩過氣來了。

琮一毫無人性的問道:“考慮清楚了?”

此刻的紀淩像極了被狂風暴雨淩虐過的殘花敗柳,勉力站直身子,嘴角抽抽道:“我…我答應你。”

他阻止人家開店,那損失可不得用他半間店鋪來彌補麽。

琮容:“???”

夥計們:“???”

作者有話要說:半間鋪子來喽,金屋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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