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琮容再次回到了桌前,不知為何,明明剛剛喝過水,這會兒卻莫名覺得口渴難耐,端起桌上放冷了的茶水,一連喝了兩杯,才纾解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等琮容緩過心神,才發覺琮一還在沐浴,這麽久了,浴桶裏的水都該涼了。就在琮容擔心琮一是不是因為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的時候,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過後,琮一攏着一件單薄的裏衣,披散着濕漉漉的長發,光腳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初春清冷,琮一體質再好,這副打扮也容易着涼。

“怎麽不穿鞋就出來了?”說話間,琮容起身去櫃子裏幫他拿外衣。

光腳踩在漢白玉磚上,冰冰涼涼的感覺順着腳掌蔓延全身,再加上冷水澡的加持,琮一心頭那股無名之火才漸漸偃旗息鼓。

“鞋濕了。”琮一随便找了個理由,闊步走到床邊,懶洋洋的倚着床圍坐了下來,微微仰頭,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師父。

聞言,琮容又從櫃子裏取出一雙鞋,一起遞到琮一面前,溫聲叮囑道:“快穿上吧,別着涼了。”

琮一慵懶的嗯了一聲,并不伸手去接,“師父,累,懶得動。”

聞言,琮容無奈輕嘆一聲,将鞋子放在床邊,然後攤開外衣幫他披在了身上。

琮一如瀑布般濕漉漉的長發散在腦後,水珠悄無聲息地浸濕了他後背的衣衫。

“這才幾天不見,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麽?”琮容輕嗔道。說話間,又去幫他拿幹爽的布巾。

琮一怡然自得的享受着師父的照顧,臉不紅心不跳道:“師父不耳提面命的指揮我,我就喜歡犯懶。所以,師父要每天每天都陪在我身邊。”

“犯懶還這麽理直氣壯,看來是師父沒把你教好。”琮容好笑的搖了搖頭,原本要遞給琮一的布巾,重新收了回來。琮容走到他身側,在旁邊的床凳上坐了下來,一手攏住他的三千青絲包在白色布巾裏,輕輕擦拭。

琮一今晚死裏逃生,不免讓琮容有些後怕。作為師父,琮容不能把這種後怕表現在臉上,然而,埋藏在心底的慶幸和失而複得不經意間讓他越發無原則的寵溺自家小徒弟。

琮一挪了挪身子,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了琮容懷裏,“理直氣壯是因為有底氣。”

琮容問:“有什麽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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琮一回身看向琮容,俊朗的眉宇間浮起一絲淺笑,“當然是因為我是師父唯一的徒弟。”

不知想到了什麽,琮容忽然道:“如果師父以後收了別的徒弟......”

琮容話還沒說完,琮一就打斷了他,聲音忽地冷若冰霜,“要是有人敢拜師父為師,我見一個揍一個,就不信他還能待得下去。”

聞言,琮容順勢在他的腦袋上揉了揉,無奈的笑了笑。

似是擔心師父以為他在開玩笑,琮一很認真的強調道:“師父,我是說真的。”

琮容輕嗯一聲,道:“師父知道了。”

說罷,琮容雙手箍住琮一的雙肩,将他整個人轉了回去,繼續幫他擦頭發。

“師父,你今晚怎麽會忽然出現在那裏?你之前就來了大興城嗎?”琮一再次回身看向了琮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低沉的聲音裏藏着幾分期待,“是來看我的嗎?”

“......”琮容默了一瞬,對上琮一璀璨的眼眸,心虛道:“恰好有事要來大興城處理。”

“哦。”琮一失落的哦了一聲,追問道:“那師父打算什麽時候離開?”

那些魔族殺手是誰派來的還沒有搞清楚,這就意味着琮一很有可能随時随地都處在危險之中,這種情況下,琮容自然不會離開。只不過,琮容不想讓琮一因此太過憂慮,便道:“事情還沒辦完。”

琮一漂亮的眸子裏閃過一道光,“那師父辦完事能不走嗎?陪我參加完會試,再一起回去也不遲。”

琮容深深地望進琮一眼底,不答反問道:“琮一,師父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琮一不明所以,“什麽問題?師父想知道什麽,琮一都會告訴師父。”

琮容思忖片刻後,鄭重的問道:“你喜歡修仙嗎?”

聞言,琮一不由得怔住,從小到大,即便師徒二人對師父其實是仙師一事心照不宣,但師父總能自欺欺人的裝作一切仿佛不存在。十五年來,這是師父第一次在他面前,毫無避諱的提起修仙一事,琮一思來想去,不知師父此言何意。

望着師父沉靜如水的眼眸,琮一紛亂的思緒漸漸平複,不管師父意欲何為,琮一決定向師父坦言。

“師父,我不想惹你不開心,但我知道師父這麽問,一定是想聽真話。”琮一頓了頓,亦鄭重的回道:“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我天生似乎就對仙術十分敏感。”

說罷,琮一緩緩擡手,輕輕打了個響指,屋內的燭火嘩得一下全滅了。

猝不及防地陷入黑暗之中,世間萬物一瞬在眼前湮滅,而琮容那顆常年被自己埋藏起來的心,卻仿佛窺見了曙光,一下子亮了起來。原來,琮一僅僅是因為不想惹他不開心,所以陪他一起演了這麽多年自欺欺人的戲碼。

琮一在修仙上的天賦,刻意壓制的喜好,按部就班的走上科舉之路......琮容這才發覺自己這個師父當的有多自私。

伴着一道清脆的響聲過後,屋內的燭火再次亮了起來。火光明滅的一瞬,琮容想明白了很多,他看向琮一,極其認真的說道:“你的心思,師父明白了。”

見師父一臉嚴肅,毫無頭緒的琮一不免有些擔心,低低的喚了聲,“師父。”

琮容并未解釋,只道:“等明天,明天過後,師父一定會給你一個解釋。”

琮一不再多問,輕輕點了下頭。

琮容幫琮一擦頭發的時候,用了些靈力,不一會兒頭發就幹了。琮容将布巾放去一旁,取來三花止血膏,道:“你将衣服褪下,師父幫你擦藥。”

說完,琮容腦海中忽地閃過方才沐浴時的畫面,耳朵尖不受控地微微泛紅。好在琮一已經轉過身去,沒注意到他的局促,琮容暗暗松了口氣。

琮一聽話的褪下衣衫,他身上的傷口大多都在後背,除此之外,胳膊上也有幾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琮容用指腹沾了些藥膏,打着圈輕輕塗在他的傷口上。

藥膏冰冰涼涼,師父的指腹溫潤幹燥,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疊加在琮一身上,好似一把幹柴扔進了暫時偃旗息鼓的餘燼裏,方才師父幫他擦背時的那種灼熱之感再次卷土重來,就連傷口處隐隐傳來的疼痛之感也化作了莫名的興奮,此時此刻,琮一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幾乎要遏制不住的沖動。

琮容專注地幫他上藥,對此一無所知。就在這時,琮一忽地轉過身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光影搖曳間,琮容似乎從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看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琮容正欲開口,琮一握住他手腕的那只大手猛地一用力,猝不及防之下,一股強大到無從反抗的力量直接将他帶到了床上。下一瞬,琮一側身壓在了他的正上方。

不知是不是錯覺,琮容眼見琮一澄澈如水的眼眸漸漸變得晦暗不明。琮容心裏沒來由得閃過一個念頭,還不待他細想,琮一先一步開了口,如撒嬌一般的薄怒口吻完美的掩蓋了所有不同尋常,“疼,不塗了,睡覺。”

說罷,琮一撒氣似的躺了下去,結果因為太過用力,後背的傷口撞上了床板,下意識發出一聲倒吸氣聲,“嘶......”

琮容心頭的疑雲漸漸散去,關切的問:“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說話間,琮容便要坐起身來。誰知,琮一先他一步,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了起來,迅速翻身趴在了床上,一只手搭在琮容的鎖骨處,正好将他禁锢在了床上。

無法動彈的琮容:“......”

琮一耍無賴道:“師父剛才弄.疼我了,害得我現在睡不着覺,要師父哄才行。”

聽了前半句,琮容心頭剛剛升起的一絲歉意,再聽了後半句之後,瞬間蕩然無存。

琮容道:“請問你幾歲了?”

琮一回答的理直氣壯,“十五,師父連我的年紀都記不住,罰師父連哄我兩個晚上。”

琮容:“......”

見師父遲遲不應聲,琮一整個人像菟絲花一般雙手雙腳纏在了師父身上,“我不管,師父不答應,就別想走了。”

琮容被他孩子氣的一面逗得哭笑不得,開玩笑道:“怎麽?想動手?”

琮一忽然興奮,“可以嗎?”

望着他眼底閃爍的星光,琮容頓覺這徒弟哪裏有些不正常,伸手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雙手雙腳推開,故意冷聲道:“以下犯上?嗯?”

見狀,琮一又失落又委屈道:“徒弟不敢。”

琮容下了床,一撫衣袍,闊步向門口走去。

“師父,”琮一緊張道:“這麽晚上,師父這是要去哪裏?”

琮容道:“叫小二來換水。”

“哈?”琮一心情大起大落,“師父你不走了?”

琮容一本正經道:“你這才離開幾日,便不學好。今晚,師父若是就這麽走了,下次再見面,你還要給師父多少‘驚喜’?”

琮一從善如流,立刻認錯道:“師父教訓的是,師父不在,師父的徒孫張嘉康天天惦記着帶我出去瞎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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