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記仇
當日晚,小魚因為那糖葫蘆的事還有幾分郁郁的。
巧蓮見她如此,便問她緣由,聽說白日裏馬車內種種,很是詫異。
“二公子怎麽還和咱們姑娘一般見識……”
一旁正在煮茶的巧心笑了笑,側頭道:“先前聽府裏老人說二公子小時候是最貪玩的,本來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倒似有幾分真了。”
她頓了頓,又有意壓低聲兒道:“前幾天,豐頌苑的秀如,給府裏打出去了你可曉得?”
巧蓮驚了一驚:“這是怎麽回事?上回我見她時,她還好好的呢……”
豐頌苑是林昇所居,林昇年少時就沒有過貼身侍奉的丫鬟。後來他與華陽公主成婚,公主眼裏揉不下沙子,更不會給那些莺莺燕燕随便接近驸馬的機會。
至于林昇本人,更是清風霁月、卓爾不凡的人物,絕沒有招惹過那樣的腥臊。
巧心道:“那小蹄子不過是個在院裏頭灑掃的而已,平素連二公子的屋門都碰不着,前幾天竟起了歪心,大半夜地就摸到二公子屋裏……”
巧蓮張大了嘴:“她、她這是要……”
巧心冷笑着點頭:“聽說她連二公子的人都沒見着,就給守夜的七映踢了出去……不過是有幾分姿色,就當自己是鳳凰了,如今可好,毛都給人拔光了,連只麻雀都做不成。”
巧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來瑞平侯府的時候,瑞平侯後院的那些侍妾早都給散盡了,老夫人管教甚嚴,府裏頭一向都是太太平平的。
真沒想到,他們府裏,還有如此心術不正的人。
“那她後來如何了?”
“給打出去了呗,”巧心慢慢地倒着茶,“她是家生子,又沒得逞,聽說劉嬷嬷原本只想罰她去竈頭。是二公子……聽了七映的禀報,親自下令将人給打出去的。這個大冷的天,扒了衣服,再加上一頓板子,估計半條命都得去了,這會兒她活沒活着都難說。就算能活下來,這樣的奴才有誰敢要?”
巧蓮聽得背後發寒,眼前仿佛能浮現出那個場景:“是二公子下令的?我還以為他……”
巧心搖搖頭:“你還是小,不知事……二公子這麽做,我倒不覺得如何。你想想,要是不狠狠地罰一回,那往後院子裏的下人不得個個有樣學樣?到時候,咱們這侯府得成個什麽樣……”
巧蓮想了想,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她頓了頓又籲了口氣道:“幸虧咱們倆服侍的是個姑娘,不是哪位公子。”
巧心一笑道:“放心,我看你就算服侍的是位公子也不會出事。”
“嘿,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兩人正在那兒說笑,忽然聽到外頭下人禀報,說是侯爺來了,相視一眼,忙斂聲出去恭迎。
瑞平侯一進屋就看到小魚趴在床上,拿着筆不知道是在紙上畫什麽。
他目光一頓,還想這小潑猴今兒怎麽轉性練起大字來了,走近了一看,鼻子都給氣歪了。
這丫頭大晚上的竟然是在畫冰糖葫蘆!
“臭丫頭,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小魚擡頭看他一眼:“您不是不舒服麽?怎麽來我這兒啦?”
瑞平侯握拳咳嗽了一聲,臉色不大自在:“說你的事兒,扯我做什麽!”
小魚哼了一聲:“娘親說了,您是死鴨子嘴硬,到時候可有您難受的。”
瑞平侯長眉一豎:“你娘敢這麽說我?我看她膽兒不小啊……”
“誰膽兒不小?”闵氏打簾兒進來,挑眉看着瑞平侯。
瑞平侯伸手一指小魚:“當然是說這丫頭了,你管管她,看她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這是……”
小魚撇了撇嘴,以示不屑。
闵氏也不理瑞平侯,朝旁邊使了個眼色,巧心、巧蓮便都上來收拾紙筆。
如此,瑞平侯也不惱。闵氏在小魚床上坐下,他也跟着湊過去,闵氏回頭冷冷瞟他一眼,他倒賤兮兮地笑起來。
小魚真覺得自家爹爹腦門上寫着四個大字——
夫綱不振。
闵氏伸手摸了摸小魚的臉,溫聲道:“沐浴過了就該早點睡下,跟你說過幾回了,隔着時辰容易着涼。”
小魚正想往娘親懷裏鑽,冷不丁看到美人娘親身後有個人虎着臉瞪着自己,大聲控訴道:“娘,爹在你背後吓我!”
闵氏皺眉,飛快轉頭看瑞平侯:“你做什麽?”
瑞平侯忙攤手:“什麽都沒做,這丫頭的話你也信?”
闵氏卻伸手推了他一下:“出去出去——”
瑞平侯臉色發黑,看了這倆母女片刻,哼了一哼,拂袖而去。
他一走,小魚就咯咯咯笑起來,笑得在床上直打滾。
闵氏無奈:“你呀……”
小魚摟住闵氏脖子,蹭她的臉:“娘親今晚就留下來和小魚睡嘛。”
闵氏還沒回答,屋外忽然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
她一怔,臉卻有些發紅了。
“今兒……不成,你爹還有正事要跟我談。”
小魚失望地哦了一聲,也沒再歪纏。
闵氏摸摸她的發頂:“明日娘帶人去清泉寺上香,小魚要不要一起去?”
小魚原本沒什麽興趣,卻又聽她娘道:“寺外有個叫栗香坊的地方,賣的是全京城最好吃的仙豆糕,小魚去不去?”
“去去去!”
小魚一下子兩眼放光,還捧着闵氏的臉直親,把闵氏逗得合不攏嘴:“這孩子……”
屋裏幾個丫鬟也都看着直笑。
自四姑娘回府後,夫人的氣色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雖說其他三位小姐待夫人都很恭敬,卻到底不是夫人親生的女兒,沒有這樣的親近自在。
且府裏的大公子和二公子,自小就給管教得很好,也都不是會撒嬌的性子,哪個能像四姑娘一般将夫人逗得這樣開心?
屋外,聽到屋內隐隐約約傳出的笑鬧聲,瑞平侯原本有些繃着的臉也不禁柔和了幾分。
翌日,刑部。
羅居正:“仵作驗過屍,孫二小姐身上一共有十六處刀傷,都不算太深,是心口那兩下要了她的命。”
林昇點頭:“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傷口,”羅居正一頓,想起什麽又道,“對了,那孫二小姐還掉了一只耳環,昨兒我派人去孫家找,這會兒還沒找到。”
林昇沉默片刻道:“這個案子和采花賊沒有關系,恐怕是孫家人所為。”
羅居正目光微凝:“為什麽這麽說?”
“先前的案子,幾個被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淤青和抓傷,孫二小姐身上卻沒有。”
羅居正道:“孫家的人不是說,這孫二小姐膽小至極,會不會是她不敢……”
林昇搖了搖頭:“不管孫二小姐膽子如何,那賊人若是碰了她,必然會留下什麽。可她雖然被毀了清白,身上其餘各處卻沒有痕跡,你想,這說明什麽?”
羅居正看着林昇,慢慢地擰起眉頭,神色一點點地變得古怪起來:“你是說……”
林昇和羅居正談完事,又去孫府察看了一番,随後出孫府就要往秦王府去。
車夫正在備馬,七映走過來禀報道:“大人,剛剛夫人來話,說晚些要帶着四小姐去清泉寺上香,問您要不要來些線香?”
林昇:“清泉寺?”
“是,北燕山的那個。”
林昇一頓,淡淡道:“怪不得那丫頭也要跟着去,我看她八成不是去上香的。”
他想起昨日小魚那個氣鼓鼓的樣兒,眼睛一轉,又望向了斜對面。
今日那口子上卻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七映也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當即有些納悶道:“從這兒過都能瞧見那賣糖葫蘆的九姑娘,今兒卻沒見着,真是奇了怪了。”
林昇看他一眼:“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七映:“您不知道,那九姑娘屬下認得,住在西街小巷,是本地人。她們家世世代代都做糖葫蘆,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尋常這塊兒就是她家的地盤,要麽是她爹,要麽是她哥,要麽是她,從來沒見着空過,今兒倒是怪了……”
林昇看着不遠處空無一人的街口,目光有些深晦,片刻後忽道:“你得空去看看也無妨。”
七映應好,又聽他道:“線香不用,不過,最近京城不太平,讓她們別在外頭待得太久。”
“還有——”林昇悠悠道,“仙豆糕吃多了容易積食,記得提醒四小姐一句,別貪嘴。”
七映愕然:“這……”
“怎麽?”
七映看着他神色,遲疑着緩緩道:“您知道,以四小姐的性子,要是聽了底下人這樣傳話,很可能非但不聽您的,還會——”
這才過了沒幾天,四小姐喜歡跟二公子對着幹的事,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林昇不緊不慢道:“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特地提醒她?”
七映有些怔愣,又聽林昇道:“那丫頭不吃點苦,不會長記性。”
七映忍不住暗中咽了口唾沫,停了會兒道:“大人,您是不是還記着上回的……”
“什麽?”林昇一眼睇過來。
七映頓時一個激靈:“什麽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二公子到底是在記什麽仇咩?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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