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重逢

鬼魅般的身影如入無人之境,幕府的衆護衛只覺身邊一道涼風刮過,再眨眼,眼前卻無半個人影。疲倦的打了個哈欠,腳跟抵着身後的牆壁,撐着直打瞌睡的眼皮繼續站崗。

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目的地,看着眼前影影憧憧陰森荒涼的竹林,寒月掏出懷裏的夜明珠,仔細辨別着前行的道路。這裏是整個幕府最荒涼的地方,卻是幕府內院守衛最森嚴的地方。雖然白日裏沒有一個人看守,但眼前這片荒涼的竹林自身便是一個厲害的奇門遁甲。

借着夜明珠瑩白色的亮光辨別着方位,腦子裏浮現出白日裏站在高處看到的俯瞰圖。她是殺手,擅長暗殺卻不擅長破陣法。

五歲那年成了孤兒後,便被冷殘年收養帶進了紫羅山莊。這個名義上的養父,除了用她的身體做實驗,每日給她喂食不同的毒藥之外,再沒有教過她其他。

與她一起被收養的孩子總共有二十個,最後活下來的,卻只有她一個。

一開始,她的身體并不能承受毒藥帶來的痛楚,但在看到那些痛得滿地打滾、跪地求饒的孩子,被冷殘年命人拖下去,再也見不到後,她便學會了忍,學會了不哭不鬧。

即使身體內滅頂的痛楚讓她喘不過氣來,好幾次直接痛得暈死過去,但早已不清醒的腦子裏依然記得,不能哭,不能主動求饒。一旦開了口,她便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十二歲時,正式作為殺手出道的時候,她已經徹底的忘了,“痛”——是什麽。

如果沒有那個人,沒有她的師傅,她也許走不到今日。

師傅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君子蘭。

“君子謙謙,溫和有禮,有才而不驕,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自卑。”

這是君師傅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

君師傅是被冷殘年抓回來的囚徒,本該被殺掉做成花肥。但冷殘年見他學富五車、才氣高,雖然性子酸儒了些,不過也欣賞他抵死不從的氣節。再加上她這個名義上的養女缺一個師傅,便将其留了下來。即使這種所謂的活下來,比死了更痛苦。

一有空閑,君師傅就教她武功、教她看書識字。十歲之後,讓她開始學會憧憬外面的世界;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可以不是這個樣子的。她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師傅看她的眼神,那雙充滿暖意的目光中帶着沉重的痛惜和悲切。

後來師傅也曾提起,說那時候的她,就像一尊木偶,不會哭,不會笑。身體裏的靈魂似乎早已死去。而那時候,她不過才七歲。

君無心,是師傅為她取的名字。也是她有記憶以來,擁有的第一個名字。五歲前的事她已經不記得了,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沒有名字。而對于冷殘年而言,她不過是一具用來試藥的軀體。一旦壞掉,随時都可以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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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她這條命掙紮着活到了現在。

····只是,師傅卻沒有等到她回去,帶他離開的那一天。

收起腦中雜亂的思緒,一心二用的寒月辨別出方向後,舉着手中的夜明珠毫不猶豫的踏進了竹林。

前腳剛落地,寒月立刻全身戒備的注意着周遭的變化。沒有任何動靜後,這才邁出第二步。她不懂奇門遁甲,以前也只是跟着師傅學了個皮毛。畢竟作為殺手,冷殘年更希望她學習如何暗殺。不過她記得師傅說過,任何厲害的陣法,只要找到生門的所在,便能走出去。

背後一支冷箭射過來,察覺到風聲的寒月立刻彎腰朝着旁邊就地一滾。雖然躲過了冷箭,卻因為剛才的避讓偏離了原來的位置。立刻,原本平靜的竹林陰風四起,整個林子就像是活了一般,周遭的事物瞬息萬變。

突然冒出來的白色霧氣彌漫着整個林子,伸手不見五指。懷中的夜明珠也在方才避讓的時候,不知道滾落到何處。

視野被遮住,陷入陣法中的寒月不知道接下來還會出現什麽。雖然知道時間緊迫,拖得越久被發現的可能性就越大,但為今之計也只能按兵不動,見招拆招。

“小心。”

熟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聲音如叮咚泉水悅耳動聽。聽音辯位的寒月立刻舉起手中的彎刀擡臂一擋,一陣兵刃相接的聲音自身前傳來。一擊不成,那人立刻收回了攻勢。方才若不是有人提醒,她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丫丫個呸!

只會躲在暗處盡幹這種卑鄙下作的偷襲,除了一路尾随的雪姬,還會有誰!

“怎麽,不過是宰了你的幾條狗,就忍不下去了?”

在鳳陽縣的時候,那幾個死在她刀下的人,若不是背後有雪姬在撐腰,又怎敢這般明目張膽的跟她叫板,與她作對。而一向自大的雪姬本以為,人是冷殘年親自派給她的。就算再如何作亂,她也不敢先斬後奏,直接将人處決。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很了解她。換做以前,她确實不敢這麽做。但是現在的她,連這條命都不是自己的,還有什麽好怕的。更何況,她要做的事情,怎麽可能讓這群喽啰在其中攪合。

站在濃霧中看不清事物的寒月,沖着不知躲在何處的雪姬嘲諷的說道。見她不上當,只得繼續用言語刺激道。

“哦,我倒是忘了。當年若不是你刺殺我在先,也不會被莊主廢了一條手臂。啧啧啧,若你跟了莊主,憑你的姿色就算做不了莊主夫人,也該是個如花美眷。卻不想,落得個獨臂凄慘的下場。”

明知道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但不知是因為心底對雪姬的厭惡,還是因為知道那個人就在身邊。寒月握着彎刀,不慌不忙的在濃霧裏轉悠着。

“聽說莊主近日又收了幾個美人暖床,其中有個叫馨兒姑娘的甚是得莊主的寵愛。哎呀,不知道這位馨兒姑娘,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莊主夫人。”

“什麽馨兒?什麽莊主夫人?”

終于逼得雪姬出聲,寒月嘴上應承着,腳下卻不動聲色的一步步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

“你居然不知道?”

“為這事兒,我身邊的兩個侍女可是天天都在背地裏嚼舌根兒。巴不得趕緊從我那冷清的殿裏搬出去,好巴結巴結未來的莊主夫人。”

“所以我說,就算你對莊主這些年的癡情無果,也不該在這個時候選擇離莊啊!”

“寒月,你以為你的挑撥離間,我會聽不出來嗎?”

眼前的濃霧漸漸散去,一身鵝黃色衣裙的雪姬終于現身。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今日我也不會放過你。那個馨兒我會殺,而你,我更不會讓你活着回到山莊。”

“想殺我,那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鬼魅般的身形還沒來得及靠近,竹林中突然響起一陣斷斷續續、卻又極為刺耳的竹笛聲。與雪姬僅兩米之遠寒月,握在手中的彎刀突然毫無預兆的掉落在地上,整個人仿佛被人抽去了骨頭般,渾身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竹笛聲越來越近,倒在地上的人七竅流血的寒月卻只能頹然的揪着心口處的衣衫。即使感覺不到疼痛,但身體裏的每一個反應都在表明,她在經歷着非人般的痛苦。面紗後緋色的唇瓣瞬間失去了血色,冷汗爬滿了額頭。

“你對我,做了什麽?”

“我說過,我要你死。”

戴着假肢的手舉起手中的長劍,朝着地上的寒月直直的刺下去。

“叮!”

劍風掃過面門,倒在地上的寒月被摟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耳畔,有人在低聲沉吟:“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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