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朱清和走到半路越想心裏越不舒坦,轉身快步往山上跑,這會兒滿山的野酸棗熟了,北京那麽繁華的地方應該不大能見到這些東西。

阮穆與他來說是新人生中的一個意外,阮穆雖然話不多,性子也很冷,卻讓他覺得自己灰白的世界裏被點綴了一抹暖色,日子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難熬。

阮穆要走了,他一切照常未免說不過去,鋪子裏賣的那些東西阮穆肯定看不上眼,只有這山上長的野酸棗還有些新奇,更何況這東西渾身是寶,多吃點對身體好。昨天光顧着睡覺,竟然忘了問他們什麽時候動身,但願還來得及。

朱清和将外面的衣服脫下來鋪在地上,兩手麻利地往下摘,裏面結的好沒被蟲子給壞了,他太急了些,抽手的時候胳膊上被劃了道口子,連眼睛也被掃了一眼,用力地眨了眨,待那陣酸疼過去,半眯着眼繼續忙活,摘的差不多,他趕緊抱着衣服往王老師家跑。

從山上到王老師家不算近,他身上帶的東西太多,一路跑的兩眼發黑,到了門口看到雙眼發紅的王老師,心裏閃過一陣不好的預感,卻還是氣喘籲籲地問出來:“王……王老師,阮,阮穆呢?”

王詠梅吸了吸鼻子,笑着說:“現在已經到了上課時間了,你還在外面跑什麽?別仗着自己成績好就胡來。阮穆……他跟他爸走了不久,這會兒應該到村口了。”

朱清和拍了下頭,真是傻,在村口等着多好,現在沒時間了,他氣還沒喘勻,撒腿就往村口跑。額頭上的汗流入眼睛,傳來一陣刺痛,他用力地甩甩頭,此刻什麽都聽不到了,唯有自己像是敲着小鼓一樣的心跳聲。

終于看到了,他認得出來那道略顯模糊的身影是阮穆的,微微發澀的喉嚨裏吐出破碎沒什麽力度的聲音。咬着牙,拼盡最後一口力氣,近了啊,馬上就要到阮穆身邊了。

可是就那二三十米遠的距離,阮穆坐進車裏,他清楚地聽到發動機響的聲音,他大喊了一聲:“阮穆……”

可惜,車開走了,越來越遠,最後成為一個點消失不見。心裏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覺得挺遺憾的,畢竟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

年少時的友情最靠不住,歲月一消磨就什麽都沒有了,再見只會有第一相見時的別扭。他轉身往回走,到了大槐樹下靠着粗壯的樹幹發了一陣呆,而後還是走到王老師家,臉色因為劇烈奔跑變得慘白。

王詠梅今天正好沒課,正在屋裏備教案,眼裏的淚忍不住往下掉,為了又是很長時間見不到的兒子,還有那個……她沒想到朱清和會再次回來,聽到聲音,趕忙抹了抹眼睛,回頭看着一臉錯愕地人,笑着說:“阮穆剛走,我就開始忍不住想了,別笑話老師。”

阮穆将衣服裏的酸棗倒在不礙事的地方,無比認真地說:“王老師,你為什麽不回北京呢?那裏多好,在我們這種窮山溝,要什麽沒什麽。其實真正想念書的沒幾個,他們的爹媽是怕他們放了羊做了壞事,這才給報名的,我知道您是真心想我們有出息,但是……哦,這是我摘的酸棗,我想北京應該挺少見的,就想着給阮穆帶點,沒想到沒趕上。王老師,您吃,這可是好東西,您別覺得酸,吃幾個就越吃越開胃。您也別難過了,等過年您就能去看他了。”

王老師被朱清和這笨拙的安慰方式給逗笑了,拍了偶他的肩膀說道:“你別擔心,老師很喜歡這裏。對了,阮穆走的時候說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說了,他往你家裏留了個東西,讓你好好收着,要用在正經地方。這小子,我好奇問是什麽東西,他都不舍得告訴我。好了,時間不早了,就算你是好學生,遲到這麽久也不好。”

朱清和笑了笑,拿起衣服要走,這是裁縫新做好的,鋪在地上有些髒了,王老師要給他洗,他哪能答應,趁老師不備,抓着就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上課的老師對他倒還算好,沒有刁難他,大概老師都對成績好的學生有好感,不自覺地就會多照顧些。朱清和有提前預習的習慣,老師講的內容他都能接受,就算被叫起來做題,也能輕松應對。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阮穆當時胸有成竹的樣子,年紀小了點,但是很潇灑,讓他佩服不已。

阮穆到底給他留了什麽東西?對了,昨天晚上阮穆好像提了很大很重的東西進來,他沒留意,還以為阮穆第二天給帶走了。這件事一直記挂在心上,反倒覺得時間越發的漫長,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一陣風似的就跑出去了。

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姑,懸着的心突然就落下來,他跑過去,笑着問:“姑,昨天您沒回來,我還想和您說說話來着。”

朱玉苗擺擺手說道:“可別提了,回去和你爺鬧了頓不愉快,氣了一肚子,不想讓你擔心,我就回了。走,回去姑給你做飯去,等了你一早上了,在你富滿嬸子家喝了一早上水,唠了嗑大半天的閑話,時間過的還算快。”

朱清和愧疚不已地說:“姑,您別老記挂着我,還是自己家裏的事情重要。姑父是好人,時間長了哪能受得了。我自己挺好的,小狗挺歡實的,真的和它媽媽一樣的性子。”

兩人邊說邊往回走,朱清和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姑又大包小包跟搬家似的提了那麽多來,他這次說什麽也要把錢給了姑,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讓好好的一家人受到傷害。

朱清和開了鎖就往後面走,果然那個黑袋子還在角落裏安靜地躺着,方方正正的,看不出是什麽東西,他蹲下來解開口子,只是一看到裏面的東西,當即楞在那裏……

“清和,以後你媽他們再來找你的麻煩,你別放在心上,別理他們就是了,有些難聽的話,從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你蹲那裏發什麽呆啊?”

朱玉苗說着走過去,待看清裏面的東西時,也跟着吓了一跳:“這……這……”

那袋子裏整整齊齊地碼着厚厚一沓子百元票子,朱玉苗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錢,朱清和倒是見過,還摸了一下,最後還是流進了那個要人命的黑窟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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