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醉不還的結局就是,趙诩幾乎一路躺到了甘州。
軒轅晦托腮看着他,滿面嫌棄,“看你的架勢,還以為你千杯不醉,誰曉得竟然是個三杯倒。你當時向後栽下去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被人投毒了。”
趙诩看都懶得看他,“過甘州了?那豈不是再過十日,必到肅州?”
“不錯,對了,你可還記得你招攬的那個歐懸?”
趙诩挑眉,“我不是讓白蘇安頓好他,還撥了兩個婢子照料他日常起居了?”
軒轅晦白他一眼,“你真是給我惹了個大、麻煩,這還沒到肅州呢,他已經開始要這要那,又是要人,又是要地,又是要銀子……”
“要地?”趙诩猛一坐起來,頭便在車廂磕了一下,疼得一咬牙,“他要了什麽地?”
不知今日是誰駕的車,實在是有些不穩,趙诩暈暈沉沉地險些又要撞上去,軒轅晦看着實在累得慌,幹脆伸手扣住他後腦。
“他竟和我說要一座山!”
趙诩頓了一下,“那便給他。”
軒轅晦微妙地看他,“王妃號稱博覽群書,難道不知肅州無山?”
“這倒是……”趙诩揉了揉眉心,“守寧,叫白蘇過來!”
過了會,白蘇出現在車外,“公子。”
“你去問他,就說肅州無山,只有地窯石窟,讓他看着辦。”
“是。”
白蘇走後,軒轅晦便扶着他頭,讓他倒回去,“若只是鑄劍,恐怕不需如此興師動衆吧?”
趙诩笑笑,“王爺果真聰慧,沈覓到哪兒了?”
“呵,”軒轅晦冷笑一聲,“文官文弱,在岐州養好的病,在涼州又複發了。我看他是病入膏肓了,不然一個小小長史,何須安陽侯親自探望?”
趙诩蹙眉,“這個沈覓……再看看吧。”
一陣狂風刮過,吹入不少黃沙。
軒轅晦起身,将青紗車簾又攏緊了些,不再多話。
還未到肅州,便已如此荒涼,簡直難以想象,再往西北去百裏,又會是如何的一番景象。
“道阻且長……”軒轅晦幽幽道。
“行則将至。”
軒轅晦轉頭看他,卻只見他微阖着眼,仿佛是睡着了。
他斜斜地倚着憑幾,姿态懶散落拓到了極點,但卻莫名讓人覺得安心。
軒轅晦揚起嘴角,“做則将成。”
據肅州州城還有十裏時,身嬌體弱的王妃終于下得車來,與肅王并辔而驅。
官道年久失修,早不複當年平直。疲憊不堪的車隊也已是強弩之末,想起很快就要塵埃落定,諸人都有種難以抑制的歡欣鼓舞。
“王爺,前方就是城門!”斥候快馬而來。
趙诩觀他神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禁低聲問,“怎麽,有何不妥麽?”
“城門緊閉!”
聖旨傳下至今兩月有餘,哪怕不用六百裏加急,一個個官驿傳過去,肅州大小官吏也早該知曉。
誰給他們的膽子,對朝廷的旨意置若罔聞,又是誰給他們的膽子,将他們未來的王拒之門外?
軒轅晦暴怒,猙獰道:“城樓上可有人守衛?城門可有人把守?”
“回王爺的話,無論是城門口、城樓上還是甕城裏,都空無一人。”
軒轅晦目光森冷,一抽馬鞭,徑直向城門狂奔而去。
睚眦幾個跟了上去,趙诩卻沒急着追,一雙鳳目看似漫不經心地掃過随從諸人。——鄧翔“送”的那些私兵,看似與他人無異,可眼中的幸災樂禍均是無所遁形;從長安帶出來的親衛,大多面帶憤慨,可也有幾個神色詭異。
趙诩暗暗記下,笑道:“好一出空城計。”
說罷,也一揚馬鞭,剩下衆人面面相觑。
“二位殿下都走了,還愣着做什麽,跟上吶!”守寧反應過來,尖着嗓子叫道。
趙诩趕到城門口時,軒轅晦駐馬而立,其他幾騎離他幾步呆愣着,城內外均是一片死寂。
“連個應門的都沒有。”狻猊見趙诩來了,趕緊求助。
軒轅晦仰頭看着城門,脊背挺得筆直。
趙诩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黑底的牌匾上是鎏金隸書的 “肅州”二字。
“十九郎,想不到吧,肅王竟根本進不了肅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軒轅晦并未回頭,喑啞的聲音裏波瀾湧動。
趙诩壓下心中怒氣,強笑道:“許是他們一時疏忽了。”
朔風凜冽,人心卻更是寒涼。
趙诩驅馬向前,站在他身旁,一同看着這巍峨城門,“王爺準備如何做?”
離開長安的時候,縱然已在深宮中吃了不少苦頭,軒轅晦還是個養尊處優、偶有驕縱的皇子,可經過這數月奔波,他的面上已然有了些風霜的味道。
“怎麽辦……”軒轅晦竟是笑出聲來,“你說我怎麽辦,哭着回長安,求父皇為我做主?”
他眼裏滿是恨意,甚至帶上幾分戾氣,竟有幾分可怖。
趙诩最怕他這般,一把抓住他手,低聲道:“王爺息怒。”
軒轅晦甩開他手,死死咬住牙關,恨恨道:“他們是篤定了本王不敢攻城麽?”
不顧他手中粗糙皮鞭,趙诩死死扣住他手,冷聲道:“就憑咱們随行這百十號人?何況他們再如何不是,也是科舉出身、吏部遴選的朝廷命官,就算王爺天縱神武,靠這麽些兵卒攻入肅州城,王爺又能如何呢?将他們盡數誅滅?“軒轅晦轉頭看他,本就比漢人深些的眼眶通紅。
“不報兵部擅自用兵、謀害朝廷命官,哪一條不是徹頭徹尾的謀逆?”許是氣得很了,軒轅晦的手涼得驚人,青筋都凸了出來,趙诩遲疑地握住他手,輕輕摩挲。
軒轅晦阖上眼,雖仍氣得直喘,但心緒似乎已平複了些,“可若是我無所作為,那肅州子民将如何看我,跟着我的這些人将如何看我,君父将如何看我,天下又将如何看我!?”
趙诩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默然地看着城門片刻,緩緩道:“我有一計,王爺可願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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