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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晦冷淡道:“禦醫們是在朱鏡殿不假,可都在喝茶敘話,而孝恵……她在蕩秋千!”

趙诩先是瞠目驚舌,緊接着為他感到一陣酸楚。

感到肩頭那只手緊了緊,軒轅晦閉上眼,“許多年前的事了,十九郎無須為我難過。只是,我與孝恵的仇怨卻是結下了,彼時年幼,我曾在心中起誓,終我一生定要報此血仇!愚公可移山、精衛可填海,我就不信鄧氏之勢能比山高海深!”

他眉目早已長開,不複當年秀美精致,可經塞外風霜摧磨,卻別有一番朗麗蕭疏。就藩肅州後,諸事千頭萬緒,片刻不得清閑,眉宇間難免籠上些陰翳,頗讓人難以親近,就連自小跟着他的守寧,有時見他神色不愉也不敢貿然上前。

若說還有誰有那個膽子與他插科打诨,恐怕也只有趙诩這個“椒房獨寵”的王妃了。

“王爺,咱們先小憩片刻,之後去見枳棘?”

“嗯。”兩人抱在一處到底暖和,軒轅晦應了聲,便沉沉睡去。

日薄西山時,雪并未見小,軒轅晦蹙眉看着,不由得擔憂起明年的收成來。

趙诩自他身後為他披上大氅,“船到橋頭自然直,愁也無用。只是這麽大的雪,不知回纥那兒如何了。”

“咱們雖也不寬裕,但該花的銀子不能省,該做的面子情還是得做,你酌情辦吧。”軒轅晦苦着臉。

趙诩好笑道:“喲,鐵公雞也知道拔毛了?”

瞪他一眼,軒轅晦對迎出來的白胡道:“通報枳棘先生,我與王妃來了。”

白胡憨厚一笑,引着他們進去。

這三年間,趙诩顧念跟着他北上不易,讓白胡白芷等人自己挑了合心意的丫鬟成婚,白胡如今已有一兒一女,小日子過得和美,辦差更是盡心。

下到幽暗地牢,趙诩一時間雙目不能适應,踉跄了下。

他身形剛一顫抖,軒轅晦便伸手扶住,攙着他一層層往下走。

雖是數九寒冬,地下卻不若上面那般冰冷,趙诩又一直厚待枳棘,幾個炭盆日夜點着,生怕枳棘又染了病氣。

“見過王爺、王妃。”枳棘端坐在椅上,滿面病态的蒼白。

“先生近來可好?”趙诩可親道。

枳棘淡淡道:“尚可。二位來的倒巧,我正好有事禀報。”

“哦?”趙诩與軒轅晦對視一眼,二人雖均已猜到三分,可進度這般快,還是忍不住露出幾分喜氣來。

枳棘擊了擊掌,兩邊的石室裏響起悠悠樂聲。

循着樂聲走去,只見十數名美人姿态各異,個個美目含情,哪怕是天下最清高的道學先生,恐怕也得被勾了魂去。

軒轅晦下意識地看趙诩,只見趙诩贊嘆連連,目光絲毫不舍離開。

心裏莫名堵得慌,看着這樣的美人竟也沒什麽興致,軒轅晦涼涼道:“待到大業成了,別說這幾個美人,就是公主郡主,也是任君挑選。”

趙诩方才便在以餘光留意他神情,此刻見他那刻薄樣子,忍不住發笑,“王爺既這麽說,我便當真了。”

軒轅晦蹙眉,還想說些什麽,就聽見一陣極輕微的鈴聲。

趙诩不習武,耳力自是不如他,“怎麽了?”

軒轅晦猛然回頭,只見在他們身後有一面容絕美的紅衣女子,正跳那龜茲傳來的飛天之舞,白玉一般的足踝上各系着一小巧金鈴,伴着樂曲,撩人心弦。

那石室內其他樂伎也紛紛起身,邊奏着腰鼓、拍板、長笛、橫簫、蘆笙、琵琶、阮弦、箜篌等樂器,邊随着那紅衣舞女款款起舞。

那紅衣舞女翩然而至,繞着他三人打轉,眼裏三分含情三分含羞四分含嗔,一旁看着的白胡早已是心神蕩漾,癡癡迷迷。

“王爺王妃好定力。”枳棘話音剛起,樂聲便止了。

軒轅晦負手站着,面無表情,趙诩卻笑道:“先生目不能視,如何就知道我們不曾意動?”

“如今之人慣了矯飾,無論是神情還是話語,都可做到無懈可擊,可有一樣東西卻是騙不了人的。”

軒轅晦挑眉,“你說的是氣息?那恐怕先生錯了,王妃方才明明意動得很。”

趙诩湊到他耳邊,低聲笑道:“王爺還是先将醋壇子扶正了再說正事吧。”

軒轅晦只覺耳廓一點點燒起來,心下有些莫名的惶惑,幹脆冷了臉不說話。

幸而地下黑暗,無人見他發紅面頰。

“所以這十二位姑娘,先生建議如何處置?”趙诩笑問。

枳棘輕咳一聲,白胡趕緊為他披上狐裘,“其餘人不論,這位紅衣女子,王爺就未覺得面熟麽?”

軒轅晦有些詫異,走近一步,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最終搖了搖頭。

趙诩在一旁冷眼看着,軒轅晦離京時還不到十五,此女定非侍妾,難不成是什麽自小跟着他的小宮女,天熱為他打扇,天涼為他暖床,為他挨過打,為他罰過跪,為他生為他死……

郎騎竹馬來,倒是故人重逢了,趙诩有些惡趣味地冷眼看着。

那紅衣女子淚珠兒要墜不墜,妖冶妝容下的臉孔竟顯出幾分孤高的脆弱。

“這就來了。”趙诩在心裏暗自想。

不料,先開口的竟是軒轅晦,只見他目光在那女子面上逡巡片刻,竟是一震,“柔儀姐姐!”

那女子哽咽出聲,不住地點頭。

軒轅晦走到她面前,想去扶她,又住了手,只站在原地,形容哀戚。

“柔儀郡主是琅琊王嫡女,三四年前琅琊王下獄後,女眷充為官妓。柔儀郡主淪入樂坊,經我再三查訪,最終去年才通過教坊娘子雲秀将她救出。”

趙诩心中暗嘆,枳棘和他的手下當真手眼通天,竟還能從樂坊內将官奴換出。

軒轅晦卻是行了個大禮,“我代軒轅宗室謝過先生。只是,先生為何不早先告訴我們堂姐下落,而讓她在此受苦?”

這口氣便是質問了。

“休怪先生,這是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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