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再遇冥羅
鏡水呆愣在當場, 饒是太年輕了,終究是口不擇言,“兒臣這是去和親, 還是去當細作了?”
皇後一愣, 正要開口, 卻被北門一諾攔住。
北門一諾給皇後遞了個眼神, 讓她安安靜靜的坐着,不許多嘴。
皇後一下子, 噤了聲。
“你自然是去和親,也不是真的讓你當細作。朕在大楚朝堂安排了咱們自己的細作,當然,那個小皇帝也不是癡傻兒,比他父皇精明的多, 他在咱們齊國,也安排了自己的人。”
鏡水自幼遠離朝堂, 自然不懂得這其中的歪歪繞繞,也不懂兩國之間在暗地裏,為何要這般的劍拔弩張。
之前,皇後偶爾也提到過, 這一次和親的人選, 必然要識大體,更要懂得為齊國做事,為皇上做事,更為太子做事。
華婉并非皇後親生, 也只有鏡水, 雖然自幼不在宮裏長大,但是為了她的親哥哥, 她定然不會反水,也懂得自己去齊國和親的意義。
鏡水握緊了雙拳,望着案桌上的本子和那塊黑檀木的令牌,心下十分複雜,“當年,七姑姑去大楚和親的時候,也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嗎?”
北門一諾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對着鏡水坦誠道:“沒有,那個時候,朕還是齊國的太子,雖手握重權,卻不足以跟當時的大楚抗衡,而你七姑姑自幼和善,性子溫婉,去大楚和親,她本就不願意,若非朕當年,厚待其母端貴太妃,她也不願意聽從朕的安排。可如今不同了,咱們齊國國力強盛,大楚在先帝楚驚河那輩兒便沒落了。”
“你要記住,你去了大楚,若能做到與大楚皇帝相安無事、相敬如賓是最好,做不到,也不必如你七姑姑一樣謙卑,你是齊國的嫡親公主,身份高貴,你的身後,是整個齊國王室,那齊國皇帝還指望你永享太平,不敢為難于你。”
鏡水知道,北門一諾這話并非是誇誇其談,他也真的是在為鏡水着想。可是,他也真的是在利用鏡水。
怪就怪,當初,是鏡水自己答應了去和親。如今,已不能更改。而鏡水,原也沒有打算更改。
見鏡水沉默,北門一諾和皇後相視一望,皇後深蹙眉頭,北門一諾更是搶先開口道:“你能不能做,能做多少,朕都不會為難。朕今日過來,主要也不是為了這個……”
鏡水本來在猶疑,聽到北門一諾這話,倒是突然擡起了頭,望着眼前的北門一諾。
她回宮後的三個月來,還頭一次仔細的盯着父皇看,他兩鬓間,早已是白發蒼蒼,許是從前他戴着冠帽,給遮掩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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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門一諾并未擡頭去看鏡水的目光,反而是拿起那塊黑色的玉佩,沖着鏡水道:“父皇這麽多年,在大楚都城內部,培養了許多精銳,這些人,有些在經營商鋪,有些在宮內當差,還有些,只是平民百姓,這塊令牌一出,便可以調動這些人,他們每一個人的手下,都有自己的勢力,只要你有需要,随時随地可用。你将要去大楚和親的消息,定然已經傳了回去,朕已經傳令下去,你便是他們新的主子,這塊令牌,是信物,你要随身攜帶,莫要丢了。”
北門一諾說完,便将令牌系在了鏡水的腰間,他親自來系,甚至沒有勞煩皇後動手。
鏡水默默的看着這一幕,沒有出聲。
北門一諾系好之後,便笑了笑道:“大楚的绉裙與我們齊國的不同,相對繁瑣一些,朕已經命宮人連夜替你趕制了幾十套,穿上那個裙子,沒有人能看得見你腰間的飾物。就算是看見了,你也不必解釋,你要高昂着你的頭,記住你是天女,是尊貴的公主,更是大楚的皇後。”
見鏡水還是不發一言,皇後急忙扯動了一下鏡水的衣角,“鏡水,這可是極大的恩典,連你太子哥哥如今都沒能承襲你父皇這些年培養的勢力,你快謝恩。”
鏡水後知後覺,擡頭一望,見北門一諾也在眼巴巴的望着她,似乎就等着她的謝恩。
思及此,鏡水盈盈一拜,恭謹的行了大禮。
見鏡水還算是乖巧,北門一諾終于松了口氣,随後将案桌上的本子交給了她,“此去大楚,少不得要走三日之久,從今天開始,你要将這個本子上的所有內容全部記下,牢牢記下,記住之後,毀掉它。這上面,有父皇給你的鐵血暗衛的資料,更有大楚內部的勢力資料,只有記在腦子裏,才是最安全的。”
鏡水從北門一諾的手中接過,心下有些複雜,她點了點頭,突然俯首道:“兒臣記住了,父皇放心。”
北門一諾舒展了眉頭,冁然而笑道:“好好好,朕果然沒有看錯鏡水。”
那一日,北門一諾走後,皇後還拽着鏡水說了好久的話,大抵是後宮的争鬥,嫔妃那些下作的手段,還有,如何侍奉夫君……
說到如何侍奉夫君這塊,且不說鏡水已在冥羅鎮失身,單說她這些年在清風觀的藏經閣中就偷偷看了不少禁‘書,也不是全然不懂。故而,皇後說起這塊的時候,她總是困得打瞌睡。
至于陪嫁的侍女,皇後也早就安排妥當,除了花脈脈,皇後還派了虛若姑姑随行。
虛若姑姑是宮中的老人,八歲進宮,十四歲就陪伴在皇後的身邊,是皇後的心腹。
除了虛若姑姑,還有北門一諾一早安排的丫頭,名喚婉喬。
北門一諾安排的丫頭,自然是北門一諾信任的人,鏡水不得不從。
那一日,離開萬壽宮的時候,皇後拉住鏡水的手,殷切開口:“你父皇心底是疼你的,他這些日子,也日日操勞,給你安排的都是最好的,生怕你去大楚之後受了委屈。當年,一夢和親的時候,遠不能跟你比。你父皇是個不善表達的人,他心裏知道,這麽多年虧欠了,可又不會明說,只能默默的去做,鏡水,你要體諒。”
鏡水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想說什麽,終究都咽了回去。
她對着母後揚起了一抹甜笑,“母後說的,鏡水都知道了。”
父皇母後都有私心,然而這私心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鏡水自己選的路,她不會怪他們。
他們能将她的出嫁之禮安排的如此妥當,鏡水已然十分感動。
故而,所有的一切,她皆是全盤接受,沒有任何怨言。
當夜,回到昭和宮的時候,鏡水三更時分才入睡,她本就沒有打算在路上記熟那個本子。
待到四月初四淩晨,皇後親自為鏡水梳妝的時候,鏡水當着皇後的面,将那個本子燒了。
皇後大驚,忙問道:“鏡水,你可都記住了?”
鏡水點了點頭,望了望銅鏡中的自己,“爛熟于心。”
四月初四那一日,齊國都城家家皆着新婚禮,紅妝滿城,十分隆重。
帝後在城樓上望着鏡水的儀駕漸漸遠去,皇後不禁眼眶發熱。
北門一諾輕輕的将皇後攬在懷裏,勸慰道:“女兒家,終究是要嫁人的。咱們的鏡水如此優秀,定然不會讓朕失望。”
出了晉陽城後,鏡水便依偎在馬車小憩,雖然宮廷的禦車奢華無比,可遠遠比不上她師父那驢車的速度。
鏡水向來嘴硬,即便是想念,也不會宣之于口。
倒是花脈脈嘴裏嘟囔了一句,“若是道長的驢車在就好了,不出兩日,咱們就可以到大楚都城了,也不用一路上,受着這奔波勞苦。”
跟随鏡水的婉喬,是出了晉陽城之後,才進鏡水的馬車照顧的。
聽到了花脈脈這話,忙問道:“是國師大人的驢車嗎?”
花脈脈聞言,立馬點了點頭,自豪的開口道:“你還沒坐過吧,我可是有幸做了一次,從清風觀到齊國皇宮,還沒用上一天。”
婉喬羨慕的看向花脈脈,輕聲道:“奴婢哪有那個福氣,不過國師大人的神驢可是有年頭了,當年先帝在時,國師大人就曾用那輛驢車載着先帝去求醫,本來太醫院都說無能為力了,正因為國師大人求醫及時,才讓先帝長命百歲的。”
鏡水腦海中又想起了那個不起眼的毛驢,她在師父身邊那麽多年,回宮前夕,才第一次見到那頭驢。
世人皆說信天命神秘、陰詭,果然不假。
花脈脈與婉喬全然不是一樣的想法,她面上始終噙着笑意,“那是自然,道長可是神人,他的驢也是神驢。”
婉喬微微一笑,早就聽聞花脈脈對國師的崇拜之情,故而也見怪不怪了。
她并未與花脈脈繼續閑聊下去,反而是将手中的食盒端到鏡水的面前,“這是昭親王方才遞給奴婢的,說是越臨近大楚境界便會越加的悶熱,吃些綠豆糕可以解暑氣。”
說着,婉喬還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瓷瓶,遞到鏡水的跟前,輕聲道:“公主,這也是昭親王送的,說是薄荷油,若是路上酷熱難忍,可以将它塗在腦後、太陽穴等處。”
鏡水眉心微蹙,緩緩接過,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在昭和宮的場景。
那楚離境對她如此用心,她竟不知該用什麽來還?
鏡水不說話,婉喬和花脈脈在一旁也不出聲。
待到傍晚,一行人已然到達了永城。
三殿下的意思,是讓衆人就在永城歇腳。
然而過來問鏡水的意思的時候,鏡水卻非說天色尚早,不如就再趕半個時辰的路,去冥羅鎮歇腳。
聽到這話,三皇子北門城急忙回來問道:“鏡水,永城繁華,又有城主在此接駕,若是咱們去冥羅鎮的話,費功夫不說,那裏窮鄉僻壤的,三哥是怕你不習慣。”
鏡水性子固執,聽到這話,她搖頭道:“三哥聽我一次,這次咱們就在冥羅鎮落腳,下一站,便由三哥來安排。”
北門城無奈,只好順着鏡水的性子。
消息傳到隊伍前方的時候,就連楚離鏡都大吃了一驚,他反複的對着北門城追問道:“三殿下,公主當真說要在冥羅鎮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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