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塵封的

羅安晟打來電話的時候天色尚早,還沒到晚高峰期,因此車子一路暢通無阻,沒多久便到了楚解跟陸平川說的地方。

楚解所在的城市雖然沒有臨海,但市內還是有一條貫穿整個城市的長河的,而羅安晟在電話中跟他說的地方就在這條長河上游的山地車公園。

本市的山地車公園是國家扶持建設的公共綠地,本身就不是那種熱鬧的旅游景區,再加上地理位置偏僻,因此很多時候都處于人煙稀少的狀态。加之其占地面積頗廣,莫名其妙地就有股人工制造出來的荒涼感。

一路上,楚解都表現出一種很煩躁的神态,讓陸平川也沉默了起來。

只是,等到了指定位置……

陸平川有些難以置信地指着那些七七八八地躺在地上躺屍的暴走族,然後有些無語地看着正一屁股坐在其中一個被打得最慘的小混混身上的男人。

那是個穿着一身白色運動服的男人,他嘴裏還叼着一根煙,看起來吊兒郎當的,配上那一堆被打得躺屍的惡徒充作背景,有種詭異的灑脫感和喜感。

“這就是你說的‘要出人命’?”

楚解讪讪地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側臉:“對啊,來晚了……這些人恐怕得被羅安晟打個半死。”

而此時,坐在叫苦連天的疑似暴走族老大的小混混身上的羅安晟也看見了趕來的楚解和陸平川,他掐了煙,若無其事地跟楚解打招呼:“喲,來了啊。可以的,你朋友還把車開來了,正好,幫了我大忙了。”

楚解拖着他那老殘腿走了過去,才發現羅安晟這貨身上穿的“運動服”其實是高中校服,在左胸上面還歪歪扭扭地寫着羅安晟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年代久遠,那名字的色褪了大半,有些模糊不清。

張了張口,楚解有些沉悶地開口:“又是馮躍找的人?”

這山地車公園的地處鳥不拉屎的地界,那些混跡市井的小混混們怎麽可能會莫名其妙地來這裏,還跟羅安晟幹了一架?只可能是受人指使的。

“也就他敢了。”

楚解不說話了。

羅安晟朝還站在車子旁的陸平川招了招手:“嗨,那邊那位老鐵,你看你都載着楚解跑了這一趟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順道送我一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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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平川見他雖然衣衫不整,臉上還有幾道明顯的擦傷,但基本活動毫無問題,跟地上那堆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混混比起來簡直就是毫發無傷了,不由得有些不悅:“兄弟,我看你沒毛病啊。”

羅安晟指了指一臺躺在機車裏猶如羊入虎圈的山地車:“我是沒問題,可我這二輪的車轱辘折了,麻煩拉一下咯。”

陸平川:“……”他有一句草泥馬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楚解的腿傷還沒好,沒辦法做些劇烈運動,因此陸平川只能認命地開了概念車的後備箱,和羅安晟一起把那臺可憐的山地車給挪了進去。

等拾掇完畢,楚解又不好意思地拜托陸平川再開車去趟醫院,讓羅安晟挂個門診去檢查檢查,畢竟雖然羅安晟看着沒事兒,但誰知道有沒有受什麽暗傷?

陸平川雖然看不慣羅安晟這人,但面對楚解的請求也不好說些什麽,只好面色不快地讓羅安晟滾到後座去,哪裏涼快哪裏待着去。

趁着他重新發動車子的工夫,羅安晟笑眯眯地湊到那個之前被他坐了半天的小混混面前,見那頂着一頭殺馬特發型的小年輕見了他就跟見了鬼似的,抖成了篩子,羅安晟才伸手捏住了那小混混的臉,硬生生地讓人扮了副鬼臉出來。

“待會兒自己去打120啊,別想着報警,這不是賊喊捉賊嗎?我這可是正當防衛,”羅安晟笑得很開心,“回頭記得去罵一頓讓你們來找我茬的傻逼,知道什麽叫豬隊友嗎?他沒告訴你們我練過散打嗎?”

見小混混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羅安晟還貼到對方的耳邊,輕輕地吹了口氣:“……七段哦。”

那小混混哪見過羅安晟這種高段數的老流氓?當即給吓得差點尿褲子了。

莫約是想着早點把羅安晟這個禍害給甩掉,陸平川回程的時候開得比過來時還要急速一些。等他把想要下車去看着羅安晟挂號的楚解按回車上坐好以後,才十分不爽地把羅安晟趕去自己處理檢查的事。

羅安晟也不矯情,讓楚解和陸平川再順道把他的山地車甩到修車行裏去之後,就優哉游哉地自個兒進了醫院前廳。

等又勞神費力地把那臺半報廢的山地車處理完之後,楚解和陸平川兩人坐在陸平川的車裏,開始面面相觑。

最後還是楚解憋不住了,先行開口:“那什麽……這回真是麻煩你了。”

“沒什麽,”陸平川假裝很大度的樣子,“充其量就是當了回司機而已,不算什麽。”

楚解讪讪。

又是一路無話。

兩人在外面随便吃了些東西果腹,這才回了陸平川的公寓。

等陸平川拿着家用醫藥箱,小心翼翼地給楚解拆了繃帶換藥時,看着低頭給他處理腿傷的陸平川,楚解才有些悶悶地開口:“你不想問些什麽嗎?”

他心裏實在是憋得慌。

陸平川擡頭看他:“如果你想說的話。”

雖然陸平川私底下對楚解進行過多方面的了解,但那全是建立在不涉及楚解的個人**的情況下的不會令當事人感到不快的調查。他雖然喜歡楚解,但也願意留給楚解屬于自己的秘密與空間。

他愛着楚解,也尊重着楚解。

這下輪到楚解低頭了。

雖然只有一段慘淡的“算不上戀愛”的初戀,但楚解也并不是什麽什麽都不懂的小白。他隐隐約約地覺察到了一些陸平川對他的心思,只是楚解這人慫慣了,如果陸平川不直說出來,他也就默默地假裝不懂。

楚解不知道陸平川對他的喜歡有多深,如果那種喜歡只是停留在表面上,一旦深入接觸,膩味了之後便毫不猶豫地抛卻了的愛,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接受。

他在感情方面有着近乎于固執的堅持。

“我跟羅安晟認識很久了……”

楚解聽到了自己的低聲細語。

“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吧,最開始,我們是玩一款網游認識的,那游戲現在都還運營着,叫《幻界戰争》。”

他絮絮地說着,而陸平川此時也給他換完了藥,溫和地看着他,傾聽着。

“他一直都很照顧我,之後我們游戲公會線下聚會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他和我住在一個市裏,只是後來……我在這邊來工作了,而他一直留在原來的市,這兩年才搬了過來。”

楚解沉默了一會兒,組織着自己的語言。

“嗯……總之我和他算是拜把子的那種好兄弟,然後,我跟你說說那個馮躍的事情吧。”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楚解是不知道羅安晟和馮躍兩人的那些破事的。

當時的他和羅安晟的友誼自線上發展,又順延至線下,算不得有多深厚,但總歸是很好的朋友。

他還記得剛畢業的時候,自己去面試的公司并不是flame,而是他家鄉城市裏頗有名氣的一家游戲公司,只是等公司的實習期完畢,楚解已經準備畢業之後就去那家公司就職時,才猛然接到那家公司的人事部負責人的通知。

[實在是不好意思……雖然我們很想錄用您……但經過部門研究,您不太合适。]

楚解當時腦子一片混亂,在黃赫那兒哭了一宿,等到第二天羅安晟上門時,他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有被錄用。

馮躍動用了關系,強行把他踢走了。

當時羅安晟還沒怎麽練過,并不擅長打架,他上門時整個人都看上去十分狼狽,像是被狠狠揍了一頓,鼻青臉腫的,看着極為駭人。

楚解和黃赫兩人趕緊通知了黃赫的父親,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受了傷的羅安晟送進了醫院。

在醫院裏,羅安晟慢慢跟兩人解釋了開來。

那是一段既可笑,又可悲的,只屬于稚氣未脫的青少年的戀情。羅安晟是班上風評不好的壞學生,雖然成績不錯,但為人嚣張氣盛,不得老師們的喜愛,而馮躍則是含着金湯匙的尖子生,跟羅安晟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偏偏馮躍喜歡上了羅安晟。

他以愛為借口,強制性地介入了羅安晟的生活。兩人的私情曝光,馮躍被其家族送去了國外避難,而羅安晟卻背上了同性戀的包袱被迫退學,失去了升入名校的機會,最終只能混了個不三不四的專科學校,學了編程。

馮躍愛上了羅安晟,也毀了羅安晟。

羅安晟說的輕描淡寫,但楚解卻為他感到悲哀,最後跟黃赫兩人哭得抱成一團,還得讓羅安晟哭笑不得的勸慰一二。

而楚解的事情,也是因為馮躍的嫉妒心發作而種下的惡果,羅安晟的傷則是對方知道了此事,找馮躍質問時,被馮躍的保镖打傷的。

他說的時候臉上只有着近乎死寂的雲淡風輕。

後來,為了躲避馮躍的妒恨,楚解換了城市,進入了flame公司,而黃赫則因為并沒有明面上跟羅安晟見過面,沒有暴露在馮躍的視野之內,僥幸留在家鄉,給羅安晟當起了最後的後盾。

這一糾纏,就是數年的愛恨。

直到現在,羅安晟來了楚解所在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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