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封岩在蔣蘭舟的房間裏掃了一眼,

卧室連着衣帽間,幹淨簡潔。

因為四年沒有回來住,回來之後也沒有好好布置過,顯得有些冷清。

唯獨有些生活氣息的,還是她上高中的時候,貼的海報,和床頭的皮卡丘娃娃。

也至少都是四年前的東西。

封岩心想,她真的太念舊。

蔣蘭舟醉得不省人事。

房間裏的溫度還沒有降下來,她很熱,下意識想脫衣服,卻因為是盤扣的旗袍,醉酒的人根本弄不開。拉拉扯扯,頭發也蹭散了,她臉頰潮紅,姿态随意地躺着,床都被她折騰得淩亂不堪。

香豔的樣子,就好像剛經歷了一場情.事。

封岩還穿着長袖的襯衫,在卧室裏,燥熱得更加厲害。

額頭的汗,一直順着下颌滑到滾動的喉結上。

他舔了舔幹燥的唇,退出房間,下樓交代吳阿姨照顧醉酒的蔣蘭舟。

吳阿姨以為蔣蘭舟在公司裏喝多酒,被封岩送回來,連忙答應,又小心請問封岩:“您今晚在家裏休息嗎?”

樓下的冷氣足,封岩還是熱。

蔣家像一座磁石,和他的磁場正好相斥,推着他往外走。

他單手握住門把手,聲音低沉地拒絕:“不了,我今天回家。”

封岩回到家想沖個涼水澡。

他粗暴地拽開領口,因力氣過大,脖子兩側,兩道紅色勒痕,扣子搖搖欲墜地懸在快要斷掉的白色棉線上。

皮膚淋過冷水,肌肉停止釋放巨大的熱量,他整個人才涼快下來。

夜色濃如潑墨,寒星懸頂,銀色的遮光的窗簾,将燈紅酒綠的喧嚣,都擋在外面。

封岩十點半就嘗試着入睡,他閉上雙眼,平躺在床上,腦子裏像走馬燈一樣,一遍遍地重現今天發生的事情。

他不太想評價蔣蘭舟。

所以也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晚上十點半,有的人已經入眠。

但對趙映晴來說,還不算晚。

她剛見完客戶回來,拿下了一件十幾萬的瓷碗。

他們這行,流水看着高,實際上能拿到手的抽成并不多,但生活裏財米油鹽、水電交通,樣樣要錢,蒼蠅腿也是肉。

趙映晴洗完澡出來,手機屏幕正好亮着,有人給她發消息。

點開一看,是最近在追她的一個暴發戶發的聚會照片。

一個小型酒會,金碧輝煌的娛樂場所,暗紅的皮質沙發上,坐着海市圈子裏有頭有臉的幾個年輕俊傑。

他們西裝革履,談笑風生,顯然和趙映晴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照片裏,暴發戶腰上皮帶的路易威登logo被肚腩襯托得碩大,手腕上的綠水鬼突在袖口外,恨不得用一朵花裝裱才夠顯眼。

在一群富二代裏,氣質顯得格格不入。

趙映晴譏笑一下,随後在照片裏發現了熟悉的身影,放大一看,正是孫譽衡。

但蔣蘭舟卻不在照片裏。

趙映晴發消息問暴發戶:我有個同事也過去了,應該是孫總的女伴。

暴發戶卻回:他今天一個人來的,沒有女伴。

趙映晴手指頓住。

蔣蘭舟盛裝打扮,不是去陪孫譽衡的?

難道是她……同時抱兩個大腿?

趙映晴嘴邊的笑意漸漸變深。

這可真是個不得了的大秘密。

意外得知“大秘密”的趙映晴,第二天本來想找蔣蘭舟旁敲側擊打聽一番。

但蔣蘭舟請病假沒來。

這越發印證了趙映晴的猜想。

翻雲覆雨一整夜,上不了班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孫譽衡清不清楚,他的女人背着他幹這樣的事兒。

蔣蘭舟躺在家裏,壓根兒不知道趙映晴怎麽編排她的。

她頭疼得厲害,也沒工夫去想趙映晴。

“吳阿姨,我想喝水。”

蔣蘭舟捏着發幹的嗓子,輕咳幾聲。

吳阿姨準備了點解酒的梨湯,蔣蘭舟喝了一大口,舒服不少。

“吳阿姨,我昨天晚上,怎麽回來的?”

蔣蘭舟捧着瓷白的小碗,記憶從包間裏開始斷片兒,封岩沒否認她“小肚雞腸、撒謊成性”的畫面,成為留在她腦海裏最後的印象。

可現在,她卸了妝,身上穿着舒服的睡衣,舒舒服服地待在家裏。

“是封先生送你回來的,我沒聽見動靜。他叫我照看你之後,人就走了。”

“哦。”

蔣蘭舟喝完梨湯,也沒再繼續多想。

他在包間的态度,足夠解答她的提問。

今天已經請假一天,蔣蘭舟索性放下工作,放下閑思,讓司機開車送她去一趟省圖書館。

省圖書館就在海市,館藏數量超過十萬,對于蔣蘭舟來說,是個實行“轉至技術部短期計劃”的好去處。

蔣蘭舟在圖書館裏泡了幾個小時,也許是大腦高速運轉,肚子餓得很快。

才四點半,她就打算回家。

還書的時候,蔣蘭舟在歷史類目的書籍前,遇到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他的胸口帶着珍品公司的員工牌,手裏拿着一本關于古法造紙的專業書籍。

顯然是技術部門的人。

“你是珍品的員工?”

蔣蘭舟主動搭讪。

李博文沒料到有人會跟他講話,茫然擡頭,推了推眼鏡,露出清秀的五官,和腼腆的表情。

“是。”

他臉頰紅得很快,“我知道你,你叫蔣蘭舟。”

蔣蘭舟挑挑秀眉,“你認識我?”

李博文合上書,撓撓頭,不敢直視她,“我聽說你是京大歷史系的。”

倒沒提別的事。

他這種只會悶頭讀書的人,更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比如同事的學歷和能力,而非子虛烏有的八卦。

“你也是歷史系的?”

李博文點點頭,視線總是落在其他地方,“我、我是羅教授的徒弟,在海大一直是他帶我,所以現在也跟着他在珍品。”

蔣蘭舟很驚喜,對方竟然正好是技術部羅有松教授的徒弟!

“你名字挺好聽的。”李博文如此誇贊。

蔣蘭舟微笑着說“謝謝”。

蔣蘭舟的名字是周慧心取的。

周慧心很喜歡女兒,生了蔣蘭舟之後,本來還想要個女兒,連二女兒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蔣西月,但是身體不允許,後來得了乳腺癌,人就沒了。“蔣西月”這個名字,也就留給了姚瑤的女兒用。

“我現在準備離開圖書館了,你呢,還要繼續看嗎?”蔣蘭舟禮貌問道。

李博文放好書籍,說:“不了,我也準備回去了。”

蔣蘭舟邀請道:“那正好,一起走?”

李博文點着頭,笑說:“好啊。”

這樣巧合的相遇,無形之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李博文給的充分尊重,也讓蔣蘭舟覺得他并不讨厭。

兩人一起離開圖書館,邊走邊聊。

蔣蘭舟只比對方矮十公分,走在175的李博文身邊,不太用仰脖子,聊天很輕松。

他們聊得很投入。

蔣蘭舟見多識廣,李博文理解深刻,你一言我一語,頗有高手過招的意思。

最後的話題,落在了字畫的鑒定與修複上。

羅有松主攻字畫,李博文跟在他身邊,自然也專于此。

字畫不像青銅瓷器、古錢印章好保存,每一幅傳世的作品,都是經歷過各個朝代書畫修複家的精心修複,才能得當保存,流傳至今。

古字畫的修複,除去修複師的經驗技巧之外,與材料有莫大關系。

但時隔千年百年,古代的造紙的技術,有些已經失傳,不少作品因此無法完全複原。

李博文今天到圖書館來,就是為了找“複制古代造紙術”的論文資料。

他講解得深入淺出,蔣蘭舟聽得津津有味。

“你是想來技術部門嗎?”李博文好奇地問。

蔣蘭舟絲毫不掩蓋自己的目的,她點頭承認,說:“我對文物的鑒定與修複很感興趣。”她又笑一下,說:“我知道我資歷還不夠。”

李博文也許是出于安慰,告訴她說:“羅教授用人不拘一格,倒也不一定。”

蔣蘭舟笑笑沒說話,這一行還沿襲着師徒制,李博文實際上是羅教授的關門弟子,所學的都是獨門技巧。

她不光是學歷問題,經驗技巧,和羅教授的徒弟們比起來,差得太多。

兩個人在省圖書館門口告別。

李博文掏出電動車鑰匙,耳根子一直發紅,猶豫着問:“現在正是堵車的時候,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蔣蘭舟淺笑搖頭,說:“我坐公交就得幾十分鐘,等你送我回去再回家,天都黑了。”

李博文紅着臉笑,“也是,那你路上小心,我回家了。”

李博文騎着電動車,哼着小曲兒走了。

關于蔣蘭舟的事,他縱然兩耳不聞窗外事,到底是一個公司的,多少也聽說過。

但今天一聊,更加不相信蔣蘭舟是傳言中的輕浮女人。

他們這行有他們獨有的清高。

蔣蘭舟并不是只知皮毛的虛僞之徒。

怎麽可能委身與人。

蔣蘭舟并不知道李博文對她的評價,等到李博文騎車走遠了,才打電話讓司機把車開到門口來接她。

黑色“A·8”開頭的賓利,平穩彙入車流。

臨近下班的點,李博文說得對,是很堵。

蔣蘭舟坐在車裏刷了幾分鐘的手機,賓利正好經過珍品公司,她不由自主擡頭朝窗外看了一眼,長長的階梯上鋪着紅毯,封岩正從踩着階梯,一級一級地下來。他長得玉質金相,身材挺拔修長,腳步儒雅又随性,像王孫貴族打馬歸來,要生在古代,活脫脫大家族裏的嫡長子。

階梯兩側是地面停車場,封岩的司機,正等着他。

蔣蘭舟淡聲吩咐司機:“開快點。”

賓利在海市不算常見,封岩一眼就認出是蔣家的車。

他定睛看去,剛想看清後座坐的是誰,車子卻已經通過紅綠燈,飛速離開。

封岩上了車,打電話給蔣文忠。

“阿岩,有什麽事?”

封岩口吻随意地像是在聊天氣狀況:“沒什麽大事,保險箱到貨了,一會兒可以給你送去,哥你在不在公司?”

“去豐城了,明早回來。”

“那我明天送。”

“行。”

封岩挂了電話,在車內靜坐,半天沒告訴司機今晚去哪裏。

所以,車裏的人是蔣蘭舟。

而他的車,剛剛離賓利不過幾米的距離。

蔣蘭舟今天沒到珍品上班,也沒有理由看不到他的車。

封岩随和地吩咐司機:“回家。”

司機憑聲音聽不出異常,透過後視鏡,看完封岩低垂陰郁的眉眼之後,小心翼翼地問:“封總,您指哪個家?”

“禦江公寓。”

“好的封總。”

作者有話要說:  西瓜是個愛埋伏筆的作者,所以伏筆劇情被讀者吐槽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是看到後面你就會發現,啊,原來是這樣。

主角真心機。

我從來不寫軟弱的女主,應該永遠不會寫,因為我不喜歡軟弱,大部分文寫的都是有心機的女主。

所以蔣蘭舟也不是軟弱的人,她做的每一步,她都知道代表了什麽意義,會産生什麽樣的結果。

以後會多寫現言,大家就會了解我的寫作習慣和角色性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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