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許典停下動作,沉沉凝望林穗三秒。

短小的三秒,在林穗的感知裏卻有一個世紀那麽長。她在許典眼裏看到戲谑、玩味,還有一點不敢置信。

或許是對林穗突如其來的自戀感到驚訝。

青梅竹馬十七年,林穗雖然話痨,但句句務實。

“記得吃藥。”他說。

林穗沒多想,答道:“謝謝提醒。”

為了緩解痛經,林穗幾乎每次都要吃止痛藥。許典一提,她忽然想起書包裏還剩下一枚百服寧,待會如果疼得受不了可以救命。

聽到回答,許典低頭輕哂。

林穗:“……”

艹,敢情是在變着法兒損她呢。

“全體同學聽口令——原地解散!”

廣播一聲令下,操場頓時變成菜市場,不單擁擠而且吵嚷。

林穗大人有大量,懶得和許典理論,聽見解散後立馬溜回了文科二班。

雖然外頭的天氣微涼,但班裏的同學剛剛才運動過,現在每一個人都坐在位置上朝外散發熱能量。

“哎,都秋天了還這麽熱!”老狗扯着領子,用手往校服裏扇風,“前面的,趕緊開風扇!想悶死你狗哥啊?”

“有病吧!今天剛降溫,凍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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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穗也覺得教室裏悶熱,但不至于到要開風扇的地步,幹脆三兩下脫掉校服外套,又打開窗戶透氣。

“爽!”老狗舒坦了。

“林穗你注意一點,特殊時期小心感冒。”葉菁菁好心提醒。

“待會兒上課就關上。”林穗說完,拿起擱在桌角的保溫杯,“我去洗杯子,你的要不要順便?”

葉菁菁:“麻煩你了。”

為了給課間操騰出時間,周一早上的上課時間會自動朝後挪五分鐘。

五分鐘,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作業沒補完的繼續抄,餓了的掏出沒吃完的早餐補一補。最自在的是課間操後上體育課的班級,比如理科二班。

林穗洗完杯子,正好看見一排女生伏在圍欄上張望操場。

她好奇,也上去湊一份。

下節課是體育,理科二班的男生們擅自去器材室抱了顆籃球出來,趁還有五分鐘時間趕緊打一場。

對于女生而言,打籃球沒什麽吸引力,重點是在打籃球的人身上。

許典,無疑是當中最引人注目的。

他運球前沖,快得化作一道冷白的影子,在呼吸的瞬間閃現到籃筐之下,跳躍時輕巧得仿佛沒有地心引力——

能不能進?

林穗不自覺揣緊手上的保溫杯,渾身汗毛豎起。

比她更緊張的是隔壁觀戰的女生,兩手十指相扣,嘴裏念念祈禱道:“加油加油,一定要進!”

林穗聽見,忍不住腹诽:随便打打而已,至于嘛。

緊接着扭頭一看,是倪秀。

哦,那真的至于。

倪秀是文科一班的學生,教室和他們一樣位于一樓,但平日裏很少見到她從文理二班門前經過。

至少,倪秀出現的頻率還沒那些特地跑下來看許典的花癡女同學多。

如果林穗不是已經知曉倪秀的心思,真真瞧不出來她對許典一片癡心。

視線回到球場,許典飛躍而起的同時,一股透心涼的秋風迎面吹過。在秋風的捉弄下,籃球順着籃筐繞了一圈,最終滾出圓心。

沒中。

“唉。”倪秀輕嘆一聲。

冷風吹來,林穗打了個哆嗦,也在心底嘆息:唉,感覺要感冒了。

“把體溫計拿出來我看看。”

“哦。”

“37.6°,還在發燒。”

張雲秋收起水銀體溫計,幫林穗掂好被角,埋怨道:“早上明明交代過你要穿暖和點,是不是在學校把外套脫了?”

林穗只覺得腦袋沉沉,沒力氣回答,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

“行啦,現在穗穗需要的是休息。”林啓逢輕拍妻子的肩膀,“你去煮點白粥端上來,空肚子不能吃藥。”

張雲秋再瞅一眼林穗難看的臉色,搖着頭退出房間。

妻子走後,林啓逢挨着床沿坐下。“穗穗,這幾天就不用去上學了,爸爸已經跟你班主任請過假了。”

林穗有氣無力道:“月考怎麽辦……”

她的數學成績本來就差,多病幾天不上課,月考可要火葬場。

“還有一周呢。”林啓逢也知道女兒的弱處,好聲安慰說:“許典的數學成績好,到時候讓他給你劃劃重點。”

林穗心想:他的英語都自身難保呢,哪有空幫她補數學。

林啓逢又說:“你先好好休息,身體要緊,學習可以先放一放。別太拼了,爸爸和媽媽都很擔心你。”

林啓逢身為金中的教師,曾聽過文科二班的幾位任課老師誇贊女兒成績好、肯用功。誇歸誇,他也很清楚,以林穗的成績,考一本有餘,上重點不足。

可林穗的目标是北大,不是普通一本大學。

暑假期間,林啓逢撞見過無數次她在偷偷熬夜學習。看着女兒如此拼命,林啓逢總有些害怕。

終于,擔憂成真了。

今天中午十二點,張雲秋正準備和同事一塊去食堂吃飯,忽然接到門診部的電話:“張主任,您女兒被送進醫院了。”

張雲秋吓得三魂沒了七魄,飯都不用吃了,直接跑到林穗跟前。

林穗躺在病床上,神情恹恹不堪,正在打點滴。

病床邊圍着一男一女,穿着金中校服,應該是林穗的同學。

葉菁菁一見到張雲秋,立馬哭啼啼地道歉:“對不起阿姨,我還以為林穗是肚子疼,所以、所以一直沒敢打擾她。誰知道、誰知道……”

“沒事,不是你的錯。”張雲秋有些哭笑不得,身為病人的家屬,反而要安慰起別人。

“你別哭。”老狗說,“把林穗吵醒就不好了。”

兩位同學沒有多待,班主任武包包搞定所有手續,回來将他們帶回學校。

張雲秋守在病床邊,直到林穗醒過來。

正巧,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門。張雲秋去開門,林穗恍惚間聽見一把清冷的嗓音響起,“秋姨。”

“許典,你怎麽來了?”

“我買了點粥,你和林穗應該都還沒吃午飯。”

“有心了。”

“林穗怎麽樣?”

“剛醒,還在發燒。”

許典的腳步聲很輕,有意為之,是怕會打擾到病人。

林穗隐約看見病床邊出現少年白淨的臉龐,可實在是身體太乏太累,還沒看清便又睡了過去。

連續在家休養三天後,感冒也好的差不多了。

周四晚,林穗依舊躺在床上翻翻書、回複一下手機短信,等待張雲秋把做好的飯菜端到二樓來。

幾天沒去上課,老狗給她發了N條信息。

“救命啊!”

“又發了兩張卷,全是閱讀理解,殺了我吧!”

“穗姐,你的病好了沒?”

“沒有英語答案抄的日子裏,想你。”

“老天爺啊,信男願連續吃素三天,祈求穗姐快點康複!”

林穗被肉麻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說得那麽好聽,還不是為了有作業抄。

Lin:“你放心,我明天就能去上課了。”

不一會兒,老狗回信。

Doge:“真的?”

Doge:“那我們可得去吃頓烤肉慶祝一下!”

林穗:“……”

上一秒是誰說要吃素來着?

“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

推門而入的不是張雲秋,而是許典。

他端着一張小桌子,上面擺滿了飯菜,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橫擺在林穗的床上。

“我爸媽呢?”林穗納悶,怎麽今天突然換人了。

許典:“還在吃飯。”

想必是許典吃得快,就讓他幫忙拿上來了。

林穗點頭,“謝謝。”

“快吃吧,待會就涼了。”

說完,許典也沒有要轉身下樓的意思,而是坐在了林穗的書桌邊。她這才發現,許典的書包還挂在右肩上。

他二話不說掏出作業,埋頭寫起來。

林穗:“你……”

“吃飯,吃完了我順便收下去。”許典說。

林穗輕咬勺子,“哦。”

關心她就直說嘛,害什麽騷。

吃飯期間也沒得閑,手機暗了又亮,信息一條接一條。

Doge:“等你好了之後,可得好好補一補數學。”

Lin:“?”

Doge:“尚蒂最近又出題刁難我們,還說月考肯定會考,不會做的,咔嚓。”

林穗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才病了幾天,就要惡補數學。如若大病住院,豈不是得留級?

Doge:“要不要我幫你補習啊?”

Lin:“不用客氣。”

老狗的數學成績的确不錯,但是他屬于典型的自己會做不會教人,強行教學甚至會把原有的思慮打亂。

找老狗,還不如拜神。

Doge:“真的?”

Doge:“我給你發一道題,保證吓死你。”

随後直接甩了一張照片過來。

點開來看,是數學題沒錯,而且是超複雜的數學題,逼急了也做不出來的那種。

林穗眼珠子一轉,“許典。”

“嗯?”

“幫我看看這道題。”

林穗把手機遞給許典,許典讀完題幹,眉頭微微擰起。

林穗心說:不妙。

以前許典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會露出這種表情——做英語題的時候。可現在,面對他最拿手的數學,竟然也皺眉了。

可許典什麽也沒說,抽出一張空白的草稿紙開始算起來。

五分鐘後,許典轉身把手機和草稿紙同時給林穗。

林穗拿起草稿紙一看,解題思路寫得清清楚楚,就是字跡有點醜。

牛逼。

她不禁感慨,打開攝像頭把答案拍給老狗。

Doge:“靠!”

Lin:“做錯了?”

Doge:“全對!!!這他媽可是競賽題啊,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的,怎麽就被你給做出來了?”

Doge:“你該不會是發了個燒,順便打通任督二脈了吧???”

林穗看向許典正在認真寫作業的背影。

猜對了,的确不是正常人。

是神。

作者有話要說:  數學渣如我,時常想起初中後桌的男生。

上課不聽看小說,結果什麽題都會做。可能真的是男女腦回路不大一樣吧(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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