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2013年, 2月。

新年。

臨近中午,林穗正在廚房裏幫張雲秋包餃子。包完一盤,忽地接到一通來電。

來電人:葉菁菁。

林穗以為葉菁菁是專門打電話來拜年,可手機一接通,對面傳來的卻是含糊不清的啜泣聲。

“菁菁,出什麽事了?”林穗不由得緊張。

可葉菁菁只是哭, 什麽也不說。

林穗只好又問:“你現在在哪裏?要不要我過去找你?”

葉菁菁的回答很出人意料, 因為她現在并沒有在自個家裏,而是在煙袋巷巷尾,林家大院的門外。

哭着跑到別人家門口, 肯定是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

林穗二話不說,随即沖出大門。

果然, 葉菁菁站在臺階隔壁, 後背緊貼着牆,哭得眼睛腫成核桃。

林穗最見不得別人傷心, 頓時心下一緊,輕聲問道:“怎麽了?”

葉菁菁應聲擡起頭,依舊眼淚汪汪。見到林穗, 哭得更兇了。

“別哭啊……”林穗伸手把葉菁菁攬進懷裏, “出什麽事兒?你和我說說,什麽都會過去的。”

葉菁菁狠狠吸了吸鼻子,嚅嗫着說:“林穗,我、我要轉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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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穗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不是惋惜, 而是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只要當她同桌就一定會轉學’的魔咒。

上個同桌在高一下學期轉學,現在葉菁菁也要轉學了。

讓林穗不由得懷疑起人生。

林穗笑了笑,拍着葉菁菁的背,安慰道:“沒事沒事,轉學而已。即便你去了別的城市,我們還能繼續保持聯系啊。我們是好朋友啊。”

葉菁菁只是哭,不再說話。

“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和老狗會去看你的!真的!”

葉菁菁聽了,哭得直接嚎出聲來。林穗感到手足無措,試圖在肚子裏刨出更多安慰的說辭來,可什麽也說不出來。

半晌後,葉菁菁突然止住眼淚,說了句:“林穗,我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你說。”林穗不假思索,“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幫你。”

葉菁菁擦掉臉上的淚痕,“你能不能,幫我約許典出來?”

林穗:“……”

據葉菁菁的說法,她自從入學開始便喜歡上了許典。之前塞在林穗書桌下那份委托交給許典的情書也是葉菁菁所為,但沒有得到回應。

如今葉菁菁要轉學了,只希望在離開前能當面向許典表達心意。

真情吐露完,葉菁菁垂下頭,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林穗趕忙安慰,“多大的事,放心包在我身上。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馬上回來!”說完,幫葉菁菁抹掉眼淚,“笑一個。”

葉菁菁扯了扯唇線,笑不出來。

林穗正色道:“怎麽可以哭着告白呢。來,笑一個。”

葉菁菁深吸一口氣,露出笑容。

确認葉菁菁不會再哭了,林穗當即果斷地邁向許家老院。

此時的許典正在工作室裏倒騰鐘表,猝不及防闖入一個人,把他的專注打斷。許典摘下眼鏡,瞥了眼牆上的鐘表。

還沒到飯點時間。

許典疑惑,“你怎麽現在過來了?”

“你跟我來一下。”林穗抓住許典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外帶。

許典:“去哪?”

林穗沒答,但答案就在門口。

一踏上煙袋巷的石板路,許典便看見有個女生站在林家大院的門口,半低着頭,眼眶紅紅的好像哭過。

許典很少對女生有印象,但他記得這個女生是林穗的同桌。因為她和林穗在學校時幾乎形影不離,久而久之便記住了。

林穗把許典推到葉菁菁面前,撂下一句“菁菁有話跟你說”,然後便一溜煙跑回家去了。

許典:“……”

到底是要幹嘛?

把空間留給許典和葉菁菁後,林穗立馬跑回卧室,從二樓的窗戶往下望。

雖然不能完全看到,但也能稍微瞥見一點。

事情進展得比想象中要快很多。

不到三分鐘,葉菁菁便一邊抹眼淚,一邊飛速地跑開了。而許典,只是站在煙袋巷裏,面無表情地望向正伏在二樓窗邊窺探的林穗。

他看起來很不高興,甚至可以說,是生氣。

林穗下意識地跑下樓,奔向門口。

前腳剛跨向階梯,就聽到許典冷冷地說:“你就那麽喜歡當媒人嗎?”

林穗想解釋,“菁菁要轉學了,我只是……”

許典:“別人讓你幫忙遞情書你就遞,讓你幫忙制造機會你就幫忙。林穗,你是閑着沒事可以做嗎?”

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林穗聽到許典用這麽沖的語氣和她說話。

沒由來地,林穗心裏也升起一團火,“我又沒讓你一定要接受!你犯得着這樣和我發脾氣嗎?難道就要我看着她傷心,什麽都不管嗎?”

許典輕哂,語氣極為譏諷,“是,全世界就你最講義氣了。”

林穗覺得再來一把火,她就要當場爆炸了,“如果不是我這麽看重友誼的話,我才不會理你呢!就讓你一個人孤零零老死算了!”

話音方落,兩人的視線對上。

空氣突然寂靜。

許典沒開口,轉身要回家。

林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抓住許典的衣袖,“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的意思說……”

許典甩開手,頭也不回邁進許家老院裏。

“林穗,你什麽都不懂。”

林穗和許典正在鬧冷戰。

林穗躲在卧室裏不出來,許典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大人們也不知道兩個孩子在別扭什麽,問也問不出來,勸也勸不動,只好任由兩人繼續冷着。

林穗氣得什麽也不想做,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六點多。

外面的天漸漸暗下來,林穗的心情也不明朗。

一覺過後,林穗冷靜了許多。

林穗回想了一遍,覺得自己的确做錯了。明知道許典不喜歡被告白,還非要把他拉到葉菁菁面前去,之後還固執己見和他大吵一架,說了那種話。

是她錯了。

既然錯了,就要主動道歉。

林穗掏出手機,準備給許典發條信息好好道個歉。

Lin:“對不起,早上是我說話做事不經頭腦。”

Lin:“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好不好?”

兩條信息發完,一個電話殺進來。

是許典。

林穗安撫住突然開始噗通作響的心跳,故作鎮定地按下接聽,“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不甚明了,“是我。”

“我知道。”林穗想再說一次道歉,可是方才在腦海裏演練過無數次,如今卻又說不出半個字了,“我……我……那個……我……”

許典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出來一下,我等你。”

說完,通話挂斷。

林穗不禁心底犯嘀咕。

讓她出去可以,但也要說清楚在哪裏吧?罷了,先出去再說。

張雲秋的聲音響起,“穗穗,你餓不餓啊?要不要吃點東西?”

林穗在玄關随意趿了雙拖鞋,應道:“不餓,我出去一下。”

“這麽晚了要去哪裏啊?”

林穗沒答,穿着拖鞋奔向門外。

一出門,看見許典靠在階梯隔壁的牆上,正是早上葉菁菁站的位置。

路燈昏黃,斜斜洩下,照着少年的半張側臉。

許典低着頭,渾身散發着酒氣,碎劉海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整個人顯得格外頹廢。

林穗走到許典跟前,彎下腰想看清他的正臉。

許典不開口,也不動。

林穗蹙起眉頭,問道:“你喝酒了?”

許典的嗓音有些迷醉,“喝了。”

“有那麽生氣嘛,還跑去喝酒。”林穗朝後望了眼許家老院,“要是讓爺爺知道你跑去喝酒,待會兒又該跪地板了。”

許典笑了聲,“我不在乎。”

連許老爺子都不怕,看來是真的醉的不輕。

“走,到我家去。”林穗牽起許典的手,“外面冷。”

手一牽上,許典忽地用上了勁,牢牢抓着不放,眼睛也緊緊盯着林穗的臉,一刻也不願意挪開。

林穗試了好幾下都拖不動許典,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幹嘛?我不是跟你道過歉了嗎,還別扭呢?”

許典溫柔地喚了聲:“穗穗。”

“怎麽?”

林穗根本沒料到會是這種展開。

可發生的時候,她心裏竟也沒有太多驚訝,反而覺得順理成章。

當許典的唇貼上來時,林穗的腦袋轟地一片空白。

許典甚至都不敢抱住林穗,只是緊緊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開。

他在做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做?

林穗的思緒飛轉,卻找不到任何解釋。

一個醉醺醺的吻,實在算不上是多美好的初吻體驗。

當許典終于吻夠了,林穗腦子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

借酒發瘋。

許典動了動嘴唇,聲音竟有些卑微,“我喜歡你。”

喜歡我?

林穗暫時還消化不過來。

她的腦海裏只有一行字在循環播放:

臭許典借酒壯膽奪走了我的初吻!!!

臭許典借酒壯膽奪走了我的初吻!!!

臭許典借酒壯膽奪走了我的初吻!!!

林穗擡起手,一巴掌刮在許典的臉上。

“啪——!”餘音在長長的煙袋巷裏環繞。

許典被扇得清醒了幾分,卻也徹底懵住。

疼,火辣辣的疼。

林穗使勁在袖子上擦了擦嘴唇,下意識往家裏跑。

聽門口有動靜,張雲秋關切地問道:“回來啦?餓了沒,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紅燒……”

沒人回應,腳步聲馬不停蹄地往樓上去了。

張雲秋忍不住吐槽,“這孩子是神仙肚嗎?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也不怕把胃餓壞了。”

“穗穗覺得餓自然會下樓來找東西吃。”林啓逢倒是對此很不在意,“你越是督促,她反而越不聽。”

張雲秋拎起沙發上的抱枕砸向林啓逢,“敢情挨餓的不是你女兒啊?”

當晚,林穗徹夜難眠。

一閉上眼,她就想起許典那句極其溫柔的:“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是真的嗎?還是……喝醉酒後在騙她?可騙她又有什麽意思呢?

林穗思來想去,怎麽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一早,林穗頂着兩個黑眼圈下樓。

張雲秋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的早餐,看見女兒憔悴的模樣時,笑道:“昨兒不吃飯是在忙着養熊貓呢?”

林穗反擊,“熊貓有你女兒可愛嗎?”

“喲,會和我鬥嘴了!看來是真沒事了。”張雲秋笑了。

林穗翻了個白眼,拉開椅子準備坐下吃早餐。

張雲秋端着蒸籠,擡腳攔住她,“等等,想去對面把人叫過來。”

“要去你自己去。”林穗說。

林穗暫時可不想主動去找許典。

回想起昨天的事,她就尴尬得想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你沒見我騰不開手呢?”張雲秋把林穗拉開的椅子踢回去,“昨晚對面好像有動靜,你順便看看是不是水管又爆了。”

“動靜?”

“你沒聽見?老大聲了。”

林穗摸了摸耳朵,“沒,我一直戴着耳機。”

最後,在張雲秋的連推帶攆之下,林穗還是不得已得到對面去叫人。

一推開大門,林穗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許家老院的大門敞開着,像是被強盜洗劫過似的,不值錢的、瑣碎的大小物件散落在院子裏。

遭賊了?

林穗連忙跑進許家老院裏,将每一間房都檢查一遍。

貴重的東西,比如電視機、保險箱,全部都不見了,其他的東西倒全都還在。

林穗站在院子裏,心涼了一半。

許典呢?

他去哪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去哪兒了呢?我也想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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