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火鳳凰出
龍君澤看着那把架在鳳長歌脖頸上的劍, 整顆心都提起來了,如果他此時是本體狀态,必定全身的鱗片都炸起來了。
現在的狀态,他必須确保鳳長歌在他心裏的位置,不然一個不慎,他們真會把鳳長歌給殺了,所以裝作不在乎讓他走之類的方法完全行不通,只能談條件。
他深吸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沉聲道:“兩位,我們開誠公布的談一次,你們要的是天帝這個位子, 繼承這個位子,有兩樣東西必不可少, 冰髓龍心玉和傳位诏書,你們既然逼到這種程度, 我們的命必然是留不得的,所以也別和我說什麽交出東西可以饒他一命,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如來談點實際的,我的要求也不多, 若他活着,天帝這個位子你們或許可以試着坐一坐,但若是他死了, 我必定帶着這兩樣東西一起自爆,我保證,你們一定連一點玉渣子都找不到!”
紅燭頓時氣到鼻孔都噴出兩道龍息,“冰髓龍心玉乃龍族傳承至寶,龍玉一失,整個龍族的傳承都會斷絕,你想帶着龍族去陪葬?”
龍君澤冷笑一聲,“死都死了,又怎麽會在意那麽多事情,反正我又看不到。”
他本來就是一條被龍族驅逐出去貶下凡間的黑龍,從銀龍轉世再生,他沒有一絲一毫的記憶,從龍蛋裏出來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父母也早已不知去了哪裏,也許就是被這些龍族強制驅逐的時候給殺了呢,好不容易懵懵懂懂的活到十一多,就被人偶然發現,懼怕之下将他困于渺煙湖底,一困就是八十九年,直至遇到鳳長歌,一點都不嫌棄的将他收為徒弟,悉心教導,誠心以待,他在人間一百多年,便做了他一百多年的徒弟,這段記憶太過深刻,深刻到即使後來他恢複了在天界時的記憶,仍然讓這些年來形成的人格占了主體。
他本就是一條黑龍,一條一無所有,只和師尊相依為命的黑龍,不管龍族,蒼生,還是天帝,離他本來就很遙遠,就連龍潛淵這個叔父也只與他有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況且那些記憶大多是在他年幼之時,已經不是很清晰了,感情自然也不是太過濃郁,他對這些的歸屬感并不是很強,本就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放棄也無所謂,他生命裏唯一最在乎的東西,只有那個不嫌棄他,不懼怕他,一心一意将他教養成人的師尊。
紫琴臉色也冷了下來,“你是龍族族長,你這麽做,對得起你這個位子嗎?”
龍君澤無所謂的說:“反正很快就不是了,有什麽關系?”
紫琴沉眉一怒,“你簡直是個昏君!族長這個位子你配不上!”
龍君澤聳了聳肩,淡淡然一笑,“你說是,那就是吧。”
“小黑!”
始終沉默的鳳長歌忽地開口,“不要再這樣說話。”
龍君澤怔愣了一下,“師……愛妃?”
鳳長歌微微擡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說過,我們不會死,所以,不需要違背自己的心意說這種話。”
龍君澤眨了眨眼睛,眼裏驀的就有些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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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長歌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極淡極淡,但卻很溫柔的笑,“即使你的确對我感情深厚,即使你對龍族的确怨怼頗多,歸屬不強,但你對它還是割舍不下,你生于龍族,長于龍族,龍族是你的根,是你的責任,你有義務讓它延續下去,冰髓龍心玉不可毀,相信你也不願意真的毀了它,不願龍族真的葬送在你手中,既然如此,就不要說這些明顯違背你心意的話。”
龍君澤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
是啊,縱然他對龍族怨怼頗多,但他終歸是龍族的族長,是叔父寄予厚望的繼承人,他好歹在族裏待了一百多年,真的可以無所顧忌的把冰髓龍心玉毀了嗎?
就算嘴上說的容易,但真要做起來,他……大概還是舍不得的吧。
不是為了這個位子,只是……他不能把龍族給毀了。
他搖了搖頭,眼神仿徨的看着他,喃喃道:“我只是想救你……”
“可以。”
紫琴一揚手,袖中一卷黃色的卷軸飛出,落在半空橫鋪而開,上面黑色的篆字密密麻麻寫了一行又一行,大體便是說天帝不幸為神虛所重創,命不久矣,紅紫二龍族行事準則為龍族表率,可封龍九音為帝。
“只要你将冰髓龍心玉的印記刻在這上面,我可以封住他的記憶,讓他離開。”
紫琴道:“你今日是必死的,放你走這件事我們都知道不可能,放他走,可以,若能用一個無關之人換取這份诏書,我們也不會給自己多添麻煩,但今日之事萬不可洩露一分一毫,他的記憶是必然會被封印的,如此,你可願簽了這份诏書?”
龍君澤看了眼鳳長歌,卻見他閉着眼睛微低着頭,臉上面無表情,就像在面對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他張了張口,叫了一聲,“長……歌……”
鳳長歌眼睫微微顫了一下,依舊沒說話。
龍君澤覺得有些不對勁,鳳長歌不是那等貪生怕死之人,如今面臨生死險境,他甚至可能下一刻就會死,以他的性情,絕對不會這麽坐以待斃,難道是在計劃什麽事情?
但鳳長歌的表情落在不了解他的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解釋。
紫琴眼中略有鄙夷,抵着鳳長歌脖頸的劍微微向前一傾,頓時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線。
她冷笑一聲,“不愧是以色侍人之徒,這麽快就倒戈相向,什麽昆侖掌門,什麽天後,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鼠輩罷了,若你能勸他在這份诏書上簽下印記,我倒可以考慮,給你在九音身邊安排一個男寵的名分。”
龍君澤怒喝一聲:“你閉嘴!”
紫琴倒也沒生氣,手中長劍微微向前一遞,那道細細的血線越加深刻了,嫣紅的鮮血沿着脖頸落入衣領之中,在一片白皙之上格外的刺眼。
她淡淡一笑,“陛下,你該動了。”
龍君澤咬了咬牙,“你們先發誓,除了今天的記憶,不得為難他一絲一毫!”
紫琴微笑,“我發誓,不為難他。”
紅燭也道:“我自不會食言。”
一個鼠輩而已,料他也沒有什麽大的能耐。
這是他們共同的想法。
龍君澤神色微松,最後又眷戀的看了眼鳳長歌,卻見他還是閉着眼睛低着頭,不言也不動。
他心裏越發覺得詭異,但此刻紫琴抵在鳳長歌脖頸的長劍越漸用力,眼見鮮血流的越猛,他終于不再猶豫,猛的一閉眼,眉心一處藍芒閃爍,一枚剔透晶瑩的龍形玉石緩緩飄了出來。
正是龍族至寶,冰髓龍心玉。
龍九音和他理念相同,把位子交給她,雖然暫時還是會受制于紅紫二龍族,但他相信,以她的決斷力,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長。
她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天帝這位子,他和她誰坐都一樣,不過是換個人而已,只要鳳長歌還活着,只要龍族不會變得更加糟糕,其他的,都已經無所謂了。
其實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他可以出賣鳳長歌,以換取封住自己今日記憶的茍活方法,他再怎麽說也是龍族,不會趕盡殺絕,而他們今日把鳳凰神得罪了徹底,若讓他活着,不僅龍九音會嫁他,他們的命也不會繼續存在。
但他連想都沒想過這種方式。
甚至連一個念頭,都沒有存在過。
龍心玉在兩人灼熱期盼的視線之中,緩緩的飄向半空那張黃色的诏書,在右下方署名之處徘徊猶豫了一會,忽而定住,對準那金黃色的錦布,猛的印下。
“叮!”
一聲清脆的聲音忽而響起,就像是金屬斷裂之時發出的最後悲鳴,雖微弱,在這一片寂靜之地卻格外的刺耳。
那塊玉石就停在了離诏書一線之地,再沒有前進一分一毫。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诏書上離開,緩緩凝在了祭臺之上被捆縛的人身上。
确切的說,是鳳長歌身上。
始終沉默不語的人緩緩擡眼,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終于解開了。”
紫琴臉色微變,心裏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正打算橫劍一掃将他殺了,鳳長歌忽地眼瞳一動,側眸看了她一眼。
只是一眼。
紫琴頓覺一股無可想象的磅礴力量從眼瞳直接沖入她的腦海,霎時一陣尖銳的疼痛席卷了她整片魂海,宛如有一片炙熱的火焰在腦海裏刮起,嘶吼着燃燒着,要從內部将她整個人都化成灰燼。
“啊啊啊啊啊——!”
她慘叫一聲,瞬間棄劍,雙手抱住腦袋瘋狂的尖叫着,宛如這樣可以減輕她的疼痛,但妄想終究只是妄想,她除了疼的眼球充血臉色煞白,幾乎想把整個頭都砍下來,并沒有一絲一毫的緩減。
“琴兒!”
紅燭驚叫一聲,連忙沖上前去将她抱住,卻發現無論怎麽輸入仙力都無法幫她鎮壓下這股疼痛,頓時看向鳳長歌,幾乎是咆哮着問:“你對她做了什麽,做了什麽!”
鳳長歌平淡的聲音無波無瀾的響起,“鳳火灼魂。”
紅燭瞳孔驟縮。
鳳火灼魂,鳳凰族獨特的招數,專門攻擊人的元神,是最殘酷最暴烈的法術之一,可以讓人在這種痛苦之中活活崩潰。
簡而言之,中了這種法術的人,不是元神被鳳火灼燒而死,而是活生生的痛死。
歷時三天三夜,痛到崩潰而死,除了鳳凰,除了冰髓龍心玉,無論用任何法術都撲不滅的……鳳火灼魂。
紅燭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他抱着痛苦嘶嚎的紫琴,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人,嘴唇張張合合好幾次,好半響才嘶啞着聲音,喃喃道:“你……你是……”
鳳長歌微微一笑,身上紅芒閃動,那層表面的僞裝緩緩散去,露出的面容華美驚豔,美麗到驚豔了時光,一身紅衣繁複華麗,其上紅色星雲流轉不休,有美麗的火鳳凰遨游其中,神秘而令人向往,通身氣質威嚴神聖,自有一股令人臣服的高貴淡漠,望而生畏,仿佛亘古便存在的神祗,凜然不可侵犯。
他下巴微擡,垂眸看着面前震驚恐懼的衆人,薄唇微彎,笑容高貴溫柔仿若春風,眼底卻滿懷殺意,冷到令人心都在顫抖。
“你們有膽欺負我徒兒,那麽,做好以命相償的準備了嗎?”
蓬萊山巅,一只白鸾靜靜的停在樹上,爪下是一塊黑色的石頭,此刻已然被它抓到幾乎看不清本來的形狀。
它看着下方的場景,鳥喙微微張合,淡淡道:“很好,龍君澤,你既不負他,我也不會虧待了你,這份大禮,也自有你一份。”
龍潛淵站在另一顆樹上,雙手環胸倚着樹幹,灰色的眼眸盯着白鸾爪下那顆看不清形狀的黑色石頭,神色略有複雜。
那是鳳長歌所站那方祭臺的陣心石。
只要它願意,祭臺之上所有人的生死都在它一念之間,方才龍君澤若真的出賣鳳長歌換取自己茍活,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找到大日盤鳳與太古神龍的傳承,需要不少的龍鳳之血引路。”龍潛淵垂着眸,淡淡的說:“而這裏,沒人能傷得到他。”
白鸾沉默了一會,說:“我可以。”
龍潛淵微微握緊了手指。
白鸾看了他一眼,又說:“你也可以。”
龍潛淵驀然一擡眼,眼底神光閃爍不休,黑灰的色澤竟漸漸變得淡了起來,“我……”
白鸾又側過眼去,淡淡道:“我去就好,至于你,我不會再讓你傷他第二次。”
龍潛淵冷哼一聲,側過頭去沒說話,只是緊握的手指已然深深刺入掌心,淋漓鮮血滴落而下,腐蝕了附近一片花木。
白鸾伸出翅膀,低頭看着自己潔白的羽毛,眼中卻有無限嘲諷,“無論殺了多少人,這身羽毛永遠這麽純淨,我手上沾染的鮮血太多了,已然回不到過去,死亡是我唯一的結局,他只需要恨我就好,若是再投入太多感情,離別之時,又是一番傷痛,何必呢……”
他話未說完,下方巨大的祭臺忽地竄起一大團烈烈燃燒的紅色火焰,一只巨大的火鳳凰展開華美的雙翼,從火焰之中猛然飛起,随之響起的,還有一道裹挾着磅礴怒火,響徹整座島嶼的聲音:
“鳳祈月,你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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