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騎士和他的龍

封灼站在原地，一臉懵逼。

他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天被橫生的枝葉遮擋了大半，但還是能看清天上一大一小的兩個太陽，以及時不時快速滑翔而過的巨禽掠影。

封灼目測，飛過去的東西如果落到地上，得有一輛SUV的大小。

顯而易見，封灼“跨界”了——顧名思義，就是跨了世界，有些世界也把這叫“飛升”。

跨界并不是什麽好玩的事，相反的，這很危險。每個世界都有每個世界的法則，妖怪的“飛升”往往是由法則選擇合适的高一等的世界，但封灼的這種意外跨界，并不受法則的庇護，只能自求多福。

封灼捏了捏眉心，快速冷靜了下來——他剛才已經快速“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周圍并沒有妖怪的氣息，但他正身處一片廣褒的密林裏。

所以，封灼現在需要一個向導。

封灼把視線放在跟前躺着的男人身上。

封灼檢查了一下男人。

男人是個普通人類，胡子拉碴的，看着三十來歲。他的身上并沒有跟人搏鬥的痕跡，只在腹部有一處貫穿的劍傷，是被從後面刺穿的。封灼推測男人大概是遭到了偷襲，之後應該還被敲了頭，否則男人不會任由自己流血至此。

男人身邊散落的東西，只有一把劍和一個布袋，布袋裏邊的錢財并沒有被拿走，顯然男人的傷并不是因財。

以上的想法，在封灼給男人檢查傷口的時候，他的大腦就已經習慣性地快速分析出來了。

結論就是，這個男人對封灼毫無威脅。

封灼撕了男人的衣裳，給他做了止血處理，然後在附近先尋了個相對幹燥些的地方，催生出一片幹藤弄了個簡易的棚子，把男人移了上去躺着。

封灼倒是也認得一些止血的藥草，但是世界不同，封灼還是沒有貿然行動。就他剛才探的脈來看，男人的身體素質還是很不錯的。

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封灼也不敢丢下他一個——不然要是男人被什麽野獸吃了，封灼這只有輕微路癡的妖怪，就準備在這片密林裏紮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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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灼坐在棚子旁邊，夠過男人的劍和布袋子看了看。

劍是重劍，沒有什麽徽章标記，只有劍鞘上有很多劃痕，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抓過的一樣，亂七八糟的，新的舊的都有。布袋裏面有幾個金幣，兩個裝有不知名液體的小銀瓶，以及三塊灰撲撲的老臘肉。

除此之外，連張地圖都沒有。

封灼有些失望。他把男人的東西又放回去，然後就在棚子外邊尋了個稍高的樹枝坐了，摸出手機開始玩游戲。

這時候，不需聯網的單機游戲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

封灼把妖怪魚缸裏養的魚都喂了一遍後，男人醒了。

男人有些虛弱，醒來的同時就開始捂着肚子哼哼開了。

封灼從書上跳下去，落地的動靜吓了男人一跳，然後男人哼哼的節奏變成一抽一抽的了。

封灼彎腰低頭看着男人，尋思着要用英文還是用中文打招呼。

男人被封灼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露出感激的神色來：“是您救了我嗎？”

“……”好标準的普通話。

封灼面不改色地在草棚外蹲下，點頭：“沒錯，我叫封灼，你呢？”

男人似乎想要坐起來，但是掙紮了一下後就放棄了。他說道：“我叫馬丁·瑟羅。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唔，這可太疼了。您能幫我把袋子遞給我一下嗎？”

馬丁的聲音倒是非常年輕。

封灼看了眼棚子邊的袋子，拿起來放到了馬丁的手邊。

馬丁道了謝，然後從袋子裏拿出了一個小銀瓶，把小銀瓶裏的液體全部喝掉了。

封灼的眼睛微睜——那瓶子裏的液體，有“妖怪”的味道。（①）

而在馬丁喝完銀瓶裏的液體之後，馬丁腹部的傷就快速愈合了，而且馬丁的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好像就連失去的血液都補了回來。

封灼的眉毛動了動——這可真是個好東西。

馬丁也對這液體的效果表示驚喜，他先是按了按肚子，發覺不痛了之後，立刻坐了起來，然後又擡手做了幾個扭腰運動，确認自己已經完全痊愈了。

馬丁的胡茬下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真厲害，不愧是亞伯拉罕的口水。”

封灼：“……”口水？

馬丁痊愈之後，整個人就變得異常活潑起來。他抱着自己的布袋子，又對封灼道了聲謝，然後問封灼，“封先生怎麽會在這裏？你也是來做任務的嗎？”

封灼面不改色地編故事：“一直在山上修行，不清楚山下的事。昨天下了山，進入森林之後就迷了路。”

馬丁聽完，絲毫沒有懷疑不說，還一臉激動地彷如找到了組織：“真巧，我也是才從山上下來的，這還是我第一次下山呢。”

封灼：“……”得，向導是沒指望了。

封灼在心裏嘆口氣，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那你又是怎麽會受傷的？如果不是我碰見了你，你就流血而死了。”

馬丁愣了一瞬，似乎才終于記起了這茬，他的臉上露出傷心的表情來。

馬丁：“我下山，是為了成為騎士的。”

馬丁說的時間線亂七八糟，但封灼還是耐心聽完，然後整理出了馬丁的故事。

首先，讓封灼意外的是，這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馬丁，其實才剛成年——這個世界成年是十六歲。

馬丁是個孤兒，被一只叫亞伯拉罕·馮的龍收養。亞伯拉罕是一只金色的龍，在創世紀的戰争中，因為守護了一方領土，曾上百年都被人類尊為領主。不過後來亞伯拉罕沉睡過一次，醒來後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他的領土上的人民已經不認識他，他只有高山山巅上的一座巨大城堡。

馬丁被亞伯拉罕撿回去後，一直生活在城堡裏。

馬丁是聽創世紀的故事長大的，他非常崇拜亞伯拉罕，人生目标就是成為亞伯拉罕的騎士。

所以，當馬丁成年，他就毅然決定下山來，想要學習怎麽成為一名勇敢的騎士。

但是山下的世界，跟亞伯拉罕的故事裏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

馬丁抵達他遇到的第一個小鎮後，看着裏面新鮮又陌生的一切，整個都懵了。但馬丁并沒有因此開小差，他徑直朝着自己的目的前進。

他問了小鎮的居民，要怎樣成為一名勇敢的騎士。然後居民告訴他，騎士徽章可以通過很多途徑得到，不過最普遍的一種就是完成一定量的任務。

馬丁不知道什麽是騎士徽章，但是他聽明白了這句話——要成為騎士，就要接受考驗！

于是馬丁接受考驗去了。

馬丁沒有身份證明，在工會根本接不到任務，所以他被安排先跟着別的隊伍做任務。馬丁跟着的第一個隊伍，是一個叫戴維的男人帶隊的五人小隊，他們的任務是在森林中尋找一種毒花。

那種毒花很罕見，但是馬丁對它并不陌生——亞伯拉罕說過，那是會讓龍中毒的東西。

于是馬丁問了戴維，為什麽要找毒花。戴維告訴他，他們要屠龍。

而戴維他們要屠的龍，是一條惡龍，居住在高山之巅，占據着曾經皇帝建立的巨大城堡。

那是亞伯拉罕，但是那個城堡是亞伯拉罕自己的，而且亞伯拉罕雖然脾氣壞，但他是一條好龍。

馬丁不同意屠龍，跟戴維他們起了沖突。

沖突的結果就是，馬丁被戴維他們下了黑手，差點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掉。

聽完馬丁的故事，封灼對這個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多謝老太太的三千千世界地理志故事，封灼雖然沒想過會跨界，但對一些世界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據馬丁的描述來看，這裏是一個中世界。

所謂大中小的世界，是按照可修行的“靈氣”多少判定的，而靈氣的多少往往關系着妖怪的多少與強大。如果這是一個中世界、甚至大世界，那就意味着他們即将遇上的麻煩也會更多。

封灼有些愁。

馬丁也有些愁。

馬丁：“我走之前，亞伯拉罕已經開始打盹了，如果這時候被戴維他們闖進去，亞伯拉罕可能會受傷的。”

馬丁越說越擔心，最後一握拳：“雖然成為騎士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要保護亞伯拉罕。我要回去。”

封灼總算來了點興趣：“你知道怎麽出去嗎？”

馬丁點點頭，笑得很自信：“我認得回家的路。”

封灼的心放了下來，正要說什麽，就聽一聲響亮的“咕嚕嚕——”

封灼：“……”

馬丁捂着肚子，一臉惆悵地看着封灼：“好餓。”

封灼：“……”看他幹嘛？

封灼指了指馬丁的布袋：“裏面有肉幹。”

馬丁一臉苦相：“那是亞伯拉罕的零食，它們太硬了。我出發的時候帶了五條肉幹，那兩條在路上被我當棍子用了。”

封灼：“……”

馬丁的肚子又是一聲響亮的“咕嚕嚕”，馬丁抱着肚子，更加期盼地看着封灼。

封灼：“……”

封灼身上倒還真有吃的。

封灼從兜裏摸出那個妖怪蛋，丢給了馬丁。

馬丁接住蛋，立刻笑了起來，道了聲謝，就拿過劍在劍鞘上磕了起來。

封灼：“……”等等，騎士的劍不是很寶貝的東西嗎？

封灼糾結了兩秒，最後把馬丁的缺心眼，歸結到“龍養大”的身上。

馬丁把蛋磕了一條縫，然後連忙把蛋舉起來掰開，張嘴在下邊接着，生怕漏掉一點兒蛋清。

結果哪知道，蛋才剛舉起來，就從裂縫那裏裂成了兩半。然後從蛋裏面掉出了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吧唧一下砸在了馬丁的臉上。

馬丁吓了一跳，啊了一聲，然後連忙伸手把臉上的東西拿下來。

封灼也吓了一跳，他以為裏邊的蛋黃蛋清都幹得差不多了，沒想到竟然還是個毛蛋？

馬丁對這東西倒沒多大好奇，就是委屈：“封先生，你的蛋壞了。”

封灼：“……”我的蛋沒壞，謝謝。

封灼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伸手把那坨黑色東西拿過來。

結果剛一入手，封灼就瞪大了眼睛——溫熱的，活的。

然後下一秒，就見那黑乎乎的東西在封灼的掌心裏蠕動了兩下。接着它就緩慢地舒展開來。它的皮膚是啞光的，延展性非常好，看上去就像是橡膠一樣。

當那黑色的東西展開，首先映入封灼眼簾的，是一個金色的圓形肚皮，然後是短短的四肢，一截尾巴，背上有圓齒狀的金色背脊……

封灼：“……”橡膠恐龍玩具？

小恐龍睜開眼，金色的，圓溜溜，很是可愛。

小恐龍一眼就看見了封灼。然後它立刻張嘴露出四顆冒出芽的犬齒，尾巴還在封灼的掌心撓着圈，非常熟練地開口道：“嘿～我的寶貝兒～你真美～”

封灼：“……”

馬丁：“……”

作者有話要說： 注：

①：妖怪的味道。

即“妖怪使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