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痛了的都過去
封灼腦補過好幾種封墨跟清珑的往事劇情, 但唯獨沒有這種, 封墨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孩子。
那樣的孩子, 心思是純淨的、出于本能的。他能為了清珑擋劫, 當初一定很喜歡清珑吧。
這個念頭才剛冒上來, 封灼就覺得雙眼跟胸腔一痛,像是有灼熱的岩漿要從身體深處湧出來一樣。封灼只來得及悶哼了一聲, 那感覺就轉瞬即逝,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封灼擡手扶住了額頭, 呼吸後知後覺地有些喘。他的雙眼眼珠有些發紅,但是他自己沒有察覺到。
封灼一臉懵逼,剛才是怎麽了?
清珑瞥了封灼發紅的雙目一眼, 然後他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繼續說道:“我渡劫成功後,就去找了他的魂魄, 但是并沒有找到。後來我才知道,他的魂魄被天雷裹挾,落入了界域縫隙——那是通天樹生長的地方。他落到了你的樹枝上。”
“他的魂魄本就未開七情六欲、不懂悲歡離合,再加上被天雷劈散衰弱, 所以導致了最開始的時候, 通天樹并沒有察覺。而等你發現他的時候, 他已經長進樹裏了,你要麽砍殺他, 要麽吸收他。但是你都沒有, 你留下了他、養了他, 他成了你的孩子。”
說到這,清珑垂下頭,嘴角勾了勾,沒什麽笑的意思,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一般。側臉的剪影顯得十分落寞。
封灼看着這樣的清珑,莫名有一種自己搶了別人心愛之物的心虛感。但随即而來的,又是一種自己被冤枉、以及被觊觎了珍寶的愠怒。
封灼皺了皺眉,不太喜歡這種情緒失控的前奏,于是他打斷了清珑的沉思,問道:“後來呢?發生了什麽,才讓他搶走了你的骨珠?”
清珑擡起頭,看了看封灼。封灼眼中的紅已經褪去,速度比清珑想的還要快得多。
清珑的眉頭及不可察地蹙了一瞬,然後又恢複如常。
他想了想,說道:“這要從你們的關系說起。”
封灼腦袋裏的雷達立馬拉響了警報——這是要說些什麽“故事”呢?
清珑的态度很坦然:“通天樹雖然游離三千千世界之外,但終究受制于法則約束,你的蘇醒已然是個變數,通天樹絕不允許再多一個主人。但是封墨被你養在通天樹中,每一世他壽終,你都會提前規避掉天地的約束,帶他回到通天樹,再入輪回。越往後,你越不滿足,開始希望他能留下前世記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辦法,但你做到了。”
“可是萬事都有因果。你讓他變得強大,幾乎成了另一個你的存在。同時,他跟通天樹的融合也在潛移默化之中。通天樹只能有一個主人,你們逆天而行,自然會遭到劫難。通天樹無生無死,能渡的只有心魔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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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瓊鏡界的神讨了賭約,如果渡劫成功,樹可雙生。”
封灼的眼睛倏然睜大,腦袋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一個遙遠的聲音穿透了重重阻礙,在他的腦海裏再次響起:
——你只知歡喜,不知悲苦;只知相聚,不知分離。
——你本非人,此乃死劫。
——你若能渡過心魔劫,樹可雙生,但……
——我願意。
“可惜,你們渡劫失敗了。”
清珑輕笑了一聲,搖搖頭:“你們在通天樹裏生活太久了,雖然曾經走過千千萬萬的世界,但是終究是游戲人間,自己從來沒有親身體會過人生七苦。當剝離了記憶、失去了從最初開始的陪伴、擁有了彼此獨立的完全人格……就像神說的那樣,你們渡心魔劫,根本就是死劫。”
“不過在我看來,與其說這是劫,不如說是本該發生的事。你将封墨養在身邊,前幾世一直把他當個玩意兒一樣,你對他的感情,并不是平等的。心魔劫的那一世,才是真的他,而你并沒有愛上那樣的他。”
“他也沒有愛上你。”
“轟!”火焰爆燃的聲音。
一團熾熱的火焰忽然從封灼的身體裏燃燒,自內而外浮于皮膚表面,像是一顆半透明的柔軟火卵,将封灼包裹其中。
封灼那一瞬都沒有反應過來。明明他聽清珑的那些話,并沒有太強烈的感受,當時身體的反應卻更加直接。
但當火焰燃起的瞬間,封灼的識海一片空白。朦胧之中,他仿佛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幽暗的地方,這裏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聲音,一切都是虛無的。但其中又确實有什麽存在着,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不過還不等封灼細看,就感覺身周刮起了清冽的風,吹散了他身體裏的熱,一切又歸于平靜。
封灼睜開眼,看到了封墨——他被封墨抱在懷裏——以及原本通天樹下,他坐着的地方,那裏已然一片焦土。
那裏翠綠青草盡數枯萎發黑,化作飛灰。泥土被燒得幹涸,露出了下面的樹根,樹根也是黑色的,像是燒焦之後的炭化一樣。已經不能說是“焦土”,而是真正的死地了。
封灼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都是懵的。
而清珑站在通天樹之下,靜靜地看着他們。
清珑沒有看封灼,而是對封墨說道:“我沒有破除封印,但那些事也不可能自己消失,你只是在虛耗你們的生命。”
封墨冷冷道:“跟你沒關系。”
清珑臉色也冷了下來:“我的骨珠還嵌在樹裏,這是你欠我的。”
封墨的情緒瀕臨失控,他低喝道:“你找死。”
清珑嘆道:“你殺不了我的。”
不過清珑也知道,封墨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冷靜可言,于是下一個瞬間,清珑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走了。
封灼這才緩過了神,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讓他一頭霧水,但又若有所覺。
封灼掙了一下,封墨的手臂卻倏然收得更緊。封灼沒防備,直接給勒出了聲。封墨這才驚醒,連忙松開了一些,但依舊沒有放開封灼。
封灼無奈,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已經能夠在腦海裏勾出一個故事梗概了。
清珑沒有說謊,封灼可以确定。并且剝離了剛才那種不由自主的“共感”,封灼從旁觀者的角度看,清珑說的也不無道理——通天樹跟封墨都太“單純”了,渡心魔劫根本就是在找死。
但是,那時候大概也只有這一條路可選吧。
封灼嘆了口氣。
封墨的呼吸立刻收了起來,像是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打算抱多久啊你?”封灼懶洋洋的聲音問道。
封墨一愣,然後遲疑着緩緩松開了封灼。
封灼揉了揉被箍得有些疼的手臂,想着皮上絕對一會要淤青,心情就有些不美妙了。
封灼看了封墨一眼:“你瞞了我很多啊。”
封墨一咬嘴巴,做錯事兒又死不認錯的樣子一擺,倔得。
封灼“嗤”了一聲,活動了下手臂說道:“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你再掩飾也沒用。早晚有一天,我會知道的。”
封墨咬牙,還是不吭聲。
封灼:“我知道你在怕什麽,的确,我現在對你的感情可能還不夠深。但是如果清珑說的是真的,心魔劫的那次,你我都是獨立的人格,你沒有在我身邊長大;那麽這次,也一樣。”
封灼仰頭綻出一個漂亮的笑來:“不同的是,這次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你還在怕什麽呢?”
封墨的表情呆呆的,封灼覺得他馬上就能哭出來。
“不一樣。”封墨沒哭,但聲音卻有些啞,像個犯錯的孩子,壓抑着不安和惶恐,低聲哀求一般說道,“我忘了你,不一樣的。”
他忘記了封灼,傷害了封灼;封灼忘記了他,但封灼卻開始喜歡上了他。
不一樣的。封墨無法原諒自己。
封灼看着這樣的封墨,卻笑了:“你啊。”
封灼伸手捏了捏封墨的臉,問道:“沉在過去的話,讓我怎麽分辨你喜歡的到底是誰啊。”
封墨不太明白,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封灼在他眼裏只是封灼。而無論他傷害了哪一個階段的封灼,那都是不可饒恕的。
封灼:“行了。你就告訴我,清珑說的你在虛耗我們的生命,是真是假?”
封墨的表情一變,猶豫不定,沒有回答。他的視線落在那一片烏黑的焦土,眼中百般情緒翻湧,最終卻都被盡數壓下。
其實清珑說錯了,他們并沒有渡劫失敗,因為心魔劫根本還沒有結束。
封墨在最關鍵的時刻,用通天樹的力量封印了一切,但是這個封印是需要通天樹的生命來支撐。封灼的記憶和力量都被封印,心魔也困頓其中。一旦有一天封印解開,一切又會按照原軌行進。
封墨原本打算帶封灼去他們去過的那些世界,讓封灼記起以往的事情,拿回一些力量,再解開封印。但是顯然,這并不容易,而這個過程,确實在“虛耗”他們的生命。
封墨深呼吸一口氣,捏住了有些發顫的掌心。他是怕了,人生七苦,真的太難了。
沒有等到封墨的回答,封灼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封灼也沉默了,過了一會,他卻另起了話頭。封灼滿是期待地規劃道:“明天你把小溪擴開了,再在旁邊搭一個棚子,下雨的時候可以把牲畜趕進去。還有土寶那邊開荒了,你再給他弄個大一點的房子,放工具和存一些種子。不過等到作物收獲之後,我們也要弄一個倉庫來放才行,總不能放到空地上吧。之後還可以挖個池塘,種些蓮藕、撒些魚苗;起個房子,用來晾果幹和臘貨;釀酒房也可以弄一個,我釀酒還是有一手的……還有好多好多我想做的。”
封灼認真看着封墨,說道:“我還有這麽多事想做,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你明白嗎?”
封墨的喉頭一滾,伸手抱住了封灼。他把頭埋在封灼的脖頸間,好一會,封灼才聽到了悶悶的一個“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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