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油鍋
那綠東西帶我飛了一陣, 到了天師堂北邊的一座荒山上。
它将小狐貍狠狠扔在地上, 還在邊上轉了幾圈。
我不曉得它能不能聽懂人話, 試着講道:“你想做何?若是因着我殺了你的同伴, 心生怨恨,沖着我來便是, 莫牽扯他人!”
小狐貍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又被那綠東西摔在地上。
我怒極, 擡手聚起一團靈氣向它扔去, 只是觸碰到它時, 竟全部被吸進去,未傷着它半分。
綠東西上下跳動, 叫人心裏十分煩躁。
我深吸口氣, 又集中意念,聚起幾團石頭砸過去,然還未近它身, 便全部朝我彈回來。堪堪躲過後,卻是整個人都動不了了。
綠東西飛升起來, 我亦越升越高, 大約我現下同九潇一樣, 被它綁起來了。
随後,九潇的影子離我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我心下焦急,生怕九潇被綁着會有危險。
我上下颠簸了一會兒,最後落在一處懸崖邊。
這東西, 莫不是要将我扔下去?若是真扔下去倒好了,這種懸崖,我還不致被摔死,正好趁機擺脫這個怪物。
只是天不遂人願,它将我吊起來狠狠地往崖壁上撞去,我雖沒有痛覺,卻能察覺到體內靈力的撞擊和流失。
過了半晌,它終于停下來,方才那塊石壁,卻裂開條口子,我覺一陣強勁的吸力傳來,便忽的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依稀間,身子似是在向下墜,心髒傳來一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這種感覺轉瞬即逝,而後烈火炙烤般的疼痛席卷全身。
我為何會覺得痛?
誠然我現下無暇思考許多,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如同要炸裂開來一般,疼痛難忍。
此時,一坨冰涼的東西靠近我,被冰涼浸潤的地方,疼痛緩解了許多,然如此一來,其他地方的痛感卻愈發清晰了。
恍惚間,我聽到一個凄厲的叫聲,好像是自己的聲音。
是我沒将那怨魂散幹淨麽?
從方才到現在,仿佛做了一場夢,前一刻還在同九潇打情罵俏,下一刻,便如同下了油鍋。
誠然我并未猜錯,自個兒現下,的确是在一口油鍋裏。
我的眼睛可以微微張開了些,便見周身都是翻滾的油泡,時不時濺在臉上。身上的痛感稍弱了些,手腳全然沒了知覺,大約是已經麻木了。
我這是……要殒命了麽?即便是要死,也有千百種死法,掉進油鍋裏淹死,着實不太英勇神武。
我一向福大命大,按着常理,此時合該有個貴人将我救走的。
只是等了許久,我還在油鍋裏泡着,頭枕在鍋邊,全身徹底沒了知覺,意識卻是愈發清醒。
“咕叽咕叽~”一個莫名的聲音竄進我的耳朵。
“元寶,你将我帶來此處作甚?”一個少年清亮的嗓音響起。
“咕叽叽哇咕叽~”又是這種奇怪的聲音。
我有些懷疑,莫不是自個兒已經殡天,彌留之際大腦混沌,才會看着這些奇怪的景象?
少年嘆口氣,道:“唉,你咕叽咕叽的,我也不曉得是何意思。”
“咕咕叽叽咕咕咕~”
“罷了,我跟着你走就是。”少年的聲音由遠及近,愈發清晰起來。
我再次勉力睜開幾乎要閉上的雙眼,瞧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慢慢靠近。
“咦?鍋裏怎麽有個人,許久不曾有人來這裏了。”少年立定在油鍋前,“不過這臉都被燙爛了,大約是活不下來。只能……繼續炸一炸吃了。”
???!!!
我定是在做夢,是在做夢,在做夢。這樣想着,便使勁閉上眼睛,複又睜開,眼前還是滾滾的油泡和少年模糊的身影。
再閉上,再睜開,果真不是做夢。
這回看清了他的面容,約摸十歲上下,長得倒是天真無邪,頭上有兩個犄角,我腦海立時中蹦出“小龍人”三字。
掉進油鍋裏淹死都不打緊,被炸成人肉丸子吃了更為屈辱!我的命格究竟是誰寫出來的,怎的總是死得莫名,我還未成親,便又要死一回了麽?!死就死了,怎的還毀容了?我最是寶貝自己這張臉,若是毀了容,還如何勾引九潇?
不過我這擔心許是多餘了,現下這情況,能不能活都保不準。又要惹她傷心一次,說不定,是最後一次了。因着我感到自己的元神正一點一點消散,若是連一點渣都不剩,恐是再也回不去了。
少年道:“哎呀,忘拿鹽了,元寶你去幫我拿個鹽罐子來可好?”
“咕叽~”
我勉力開口道:“這位小哥,我年歲有些大,肉不鮮嫩了,口感定然不佳。”
“還能開口講話,看來得多炸一會兒。”少年摸了摸下巴,“既然你還沒死,便幫我想想,椒鹽的好吃還是孜然的更好些?”
我思索了片刻,道:“我更喜歡蜂蜜的。”不對,這不是在問我喜歡甚口味,是要烹了我,我配合他作甚!
“蜂蜜的……我還從未試過,既然你說了,我可以試試。”
我暗罵自己:你個賤嘴!答甚蜂蜜!答甚蜂蜜!那東西抹在身上黏糊糊的,忒惡心了!
“咕叽叽~咕叽叽~”這聲音又響起,我這才看到,一直發出奇怪聲音的是個綠色的毛球。
“元寶棒極了!”少年摸了摸綠毛球,“只是這好像是糖。”
“咕叽~”那綠毛球耳朵耷拉下來,看着竟有幾分可愛。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都要被吃了還能覺着這東西可愛!是如何練就如此心境的?!
少年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反正也要蘸蜂蜜吃,加點糖也不打緊。”說罷,往鍋裏撒了點白色顆粒狀的東西。
我霎時悲從中來,好不容易要抱得美人歸了,連親都不讓人結完!雖已洞房過了,然想着以後再也不能洞房,更是傷心欲絕。
少年叫道:“你好好的流甚眼淚?!我剛加了糖,甜的鹹的混在一起,還叫人如何下咽!”
我道:“既覺無法下咽,便莫吃我了,放了我如何?”
少年聳聳肩,道:“我最大的長處便是不挑食,只要不是糞,再難吃的東西我都能吃下去。”
我眼睛一亮,道:“你炸我之前并未洗過,我腸子裏還有屎!”
“你一個姑娘家,講出來的話真真惡心。不過說得有理,我該把你撈出來,先把腸子剖出來再炸的。”
這張破嘴!講甚的腸子!講甚的屎!
“這位俊小哥!我瞧你面相慈善,定是同我玩笑,不會真将我吃了的,是不是?只要你放了我,我給你當牛做馬,結草銜環!”
我用力眨眨眼,想靠美色打動他。
只是……他方才好像講過我臉都燙爛了……
完了,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美色也沒了,難不成只能等死了麽?
“當牛做馬就不必了。”我正以為他願意放我一馬之時,他又道:“你只要閉嘴,我可以考慮等你死透了再動筷子。其實,我很喜歡吃五成熟的。”
我算是曉得了,這是個十成十的變态!
既他不願松口,我也懶得再費口舌,仰頭閉目,依舊不敢相信現下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半晌,少年的聲音再響起:“元寶,我覺着是炸好了,你去幫我取把刀來,整個吃着太費力,還是剁成塊好些。順便再拿罐蜂蜜。”
我吓得張開眼,喊道:“你講過等我死透了再吃的!”
少年挑挑眉道:“你怎的還活着?再炸一炸都要炸幹了,我講的話你聽聽便好,莫要當真。”
他話音剛落,那綠毛球竟舉着一把半人高的大菜刀過來,後面還飄着個瓷罐子。
我聲顫道:“小朋友,你不是認真的吧?吃人是不好的!你出來這麽久,爹娘該着急了,不如趕緊回家吃飯啊?”
少年砸吧砸吧嘴,道:“爹娘?我從未有過爹娘,是甚?好吃否?”
我好奇道:“你同我一樣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我麽……是被人撿回來的。” 少年低頭沉聲道:“只是撿我的那人,也丢下我走了,我發誓,再見着她,一定将她嚼碎了咽進肚子裏。”
我吞了吞口水,這個小龍人,想必是真的愛吃人了。
我又不死心地掙紮道:“我同你講個秘密,其實我不是人,我是只狐貍。相傳狐貍肉都騷得很,很難以下咽的!”
少年拿着大砍刀向我逼近,道:“同你講過了,我從不挑食。”
我瞧着他血紅的瞳孔,竟真有種被閻羅盯着的恐懼感。
他伸出手,變出一個一人大小的漏勺。這男娃準備倒是十分齊全,想來在廚藝上也是有些造詣的,只是現下似乎不是稱贊他的時候!
我閉上眼,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直接棄了這身子,元神奮力逃一逃,興許能有一線生機!
想法是好的,現實是慘的。我的元神似是被禁锢在身子裏,根本沖不出去。
這時,一陣恐懼感才真正襲上心頭。從那綠東西擄走九潇之時,我便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往日引以為傲的強大力量,撞上那東西,就如一片羽毛,不痛不癢。如今到了這個鬼地方,更是連一絲一毫生還的機會都未尋到。或許我掉入這裏的那一刻,便早已放棄了生還的念頭。
我無力地閉上眼,感覺到自己被挪到一個硬板上。不多時,身上被澆上涼涼滑滑的東西,緊跟着便是毛刷子刷過的觸感。腦海中竟浮現出少年用油刷烤乳豬的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趕在今天的尾巴……碼完了……這章突然放飛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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