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醉話

“前輩,這些我來拿罷。”如此說着,江為将晏涼手中的酒壺都提了去。

晏涼本有些不好意思,看他這般不動聲色的積極,推辭的話語剛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為淡淡一笑:“有勞了。”

穿書這麽久,遇到的人裏就數江為最合他心意,懂事,沉穩,話少,省心。

看似清冷嚴肅難以相處,其實骨子裏比任何人都體貼,且體貼得很有分寸,不會讓人為難。

撿到一個品性純良惹人喜愛的野生路人,自己真是賺到了。

“晏前輩為何對溫姑娘如此冷淡?”江為遲疑片刻開口問道。

晏涼莞爾:“惹不起,只能躲。”

眼見便要到度家門外了,兩人同時面色一滞,晏涼擡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陽穴,江為則片刻斂了情緒。

“涼哥哥,我等你好久了~”

随着她這聲軟糯的叫喚,砰的一聲門響,打破了甜膩膩的氛圍。

“涼哥哥是我叫的,誰允許你這麽叫了?!”度昱理直氣壯的盯着溫冉,待對方轉過臉來,愣了愣,這溫冉被譽為全書第一美人,容貌自然是驚人的好看。

“你又是誰?”杏目眨了眨,漫不經心的發問。

度昱緩過神兒來,從容的笑:“我自然是涼哥哥的人。”

聞言,晏涼擡起另一只手,兩邊太陽穴一起揉,腦仁疼。

“度公子,你要的桂花酒買到了。”江為無波無瀾的走過去,将桂花酒遞給度昱。

度昱啧了啧:“這一趟出去,涼哥哥怎的又觸了爛桃花,把女扮男裝的野丫頭招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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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昱,這是浮剎宮的小宮主,溫冉姑娘。”這才不是野丫頭,是他們這一衆炮灰野生路人都招惹不起的女主。

這一聲阿昱叫的極順理成章,三人皆微微一愣,要知道,先前晏涼都是度公子度公子的叫。

溫冉撇了撇嘴,沮喪道:“涼哥哥喜歡男子?”

度昱得意一笑:“那自然是,不然你以為?”

江為淡淡的看了晏前輩一眼,閉口不言,晏涼則似是而非的笑笑,為了擺脫女主的糾纏裝裝gay也無妨……

溫冉沉吟片刻,又笑嘻嘻道:“那也沒關系,我會把涼哥哥掰回來。”

度昱不知從哪弄來了一把折扇,聞言折扇一揮冷哼一聲,做出一副潇灑倜傥的模樣扇風。

“涼哥哥,就算你喜歡男子,也不讨厭女子吧?我從鬼川好不容易逃出來,就為瞧瞧寂城過中秋的習俗,嘗嘗月餅,今夜就留我賞月喝茶,總可以罷?”

晏涼拒絕的話還未及說出口,搖扇打風的度昱笑吟吟道:“那是自然,溫姑娘就留下吃頓便飯罷。”

度昱精明,自然曉得晏涼突然喚他阿昱,是為了讓着浮剎宮小宮主死心,摸準了對方心思,他當然不肯放過這吃豆腐的機會,溫冉留下,他就能對涼哥哥為所欲為得寸進尺了。

晏涼面上雲淡風輕,心中凄涼無比,度昱是主人,他都開口了,自己再沒有逐客的理由。

四人進屋坐定喝茶,氣氛有些局促,溫冉倒也不客氣:“你們無需遷就我,我自個兒呆着就好。”

度昱剛想借機拉住晏涼去陪他,江為就搶先發話了:“晏前輩,昨夜你教我的調理氣門之法,我還有幾處不甚明白。”

晏涼會意,感激的笑笑:“待會我與你探讨探讨。”

“有勞前輩。”

四人面色微妙,各有所思,只晏涼一人松了口氣,天高海闊雲淡風輕,全無身處修羅場旋渦的自覺。

“方才多謝。”晏涼置身江為的房間,覺得渾身自在。

江為眼睫半垂沏茶:“晏前輩要不在此午歇一會兒。”

晏涼今兒被折騰了一出,确實乏了,沒多想就點點頭:“也好,你也歇歇罷。”

狹長的眸子閃了閃,片刻才搖頭道:“前輩到榻上去歇罷,我先準備今夜的飯菜。”

晏涼打了個哈欠,用手撐着頭漫不經心道:“你又不是我撿回來當仆役的,這麽辛苦幹嘛?”

睡鳳眸半睜着,斜斜的望向江為,因為方才的哈欠眼中水霧迷蒙,襯得面上那抹藍花越發妖冶濃烈。

他自己無知無覺,如今的模樣有多犯規。

江為手心發汗,莫名有些發慌,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向來沉穩自持的他從未體驗過如此失控。

“啊,是了,我占了你的床你也沒法睡。”

晏涼覺得自己困到腦子糊塗了,剛想起

身回屋,就被猝不及防的抓住手腕,江為的手燙得吓人:“我不困。”

确實,那雙狹眸暗流洶湧,絕無半分困意。

“前輩現在回房,保不準溫姑娘她會為難。”這句話脫口而出,他就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的反應過于激烈,理由也站不住腳。

至少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

晏涼也沒往心裏去,只道他是好意,莞爾:“這樣罷,擠一擠,如何?”

晏涼本不喜與人過于親密接觸,因小時候種種不愉快的經歷,也不奢望與人深交,若是放在早先兩個月,他是絕不會說出這種話,但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晏涼自認為對江為的為人很有把握,對其性格也很是欣賞,覺得對方是個值得一交的知己。

況且他屋中這張床,雖硬邦邦的與舒服沾不上邊,卻足夠大,睡兩個人絕不擁擠。

狹眸閃爍,濃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住了那絲慌亂無措:“好。”

因為是午歇,兩人簡單褪了外袍便和衣躺下,床果然夠寬敞,彼此背對着背還有一大片空間。

秋日午後風起,年久的窗戶咯吱作響,晏涼扯起一角被子裹住腹部,便心無旁骛的閉眼休息,江為身子一動不動,看似已經先一步睡着了,可緊阖的眼皮微微顫動,壓抑的呼吸淺淡而急促。

片刻,晏涼的呼吸逐漸深長均勻,顯然是睡熟了,江為輕輕轉過身來,狹長的眸子裂開一條縫,盯着如墨瀑般流瀉而下的頭發,白皙纖細的脖子若隐若現,惹人遐想的曲線消失在松松的衣領下……

江為将手握成拳頭,喉結動了動,忙閉上眼,深呼吸了幾口又戀戀不舍的睜開。

口幹舌燥,不敢妄動,手不受控似的擡起,在虛空中描摹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的,落在他的衣角上。

他對這樣的自己感到陌生。

日光浮動在幹燥的空氣裏,時間似乎凝固了,光影下移,也不知過了多久,江為聽到極輕微的腳步聲,推門,靜默片刻,又輕手輕腳的合上。

桃花眼瞪得極大,度昱下意識的用手捂住嘴,盤子裏洗幹淨的葡萄灑了一地,他忙蹲下仔細撿起,心中稍稍回過味兒來。

江為……這家夥居然差點瞞過了自己。

……

雲破月來,落地一片清白。

晏涼在明明月光中醒來,睡得昏天暗地,已經很久沒這麽任性了。

江為早已不在屋中,晏涼坐起醒神片刻,洗漱穿戴出了屋。

未及走近就聽到後院裏言笑晏晏,度昱支了一張桌子,端着盤子在廚房與後院間穿梭,溫冉蹲在一旁架起紅泥小爐,預備着溫桂花酒。

不用想也曉得,江為此刻定在廚房熱火朝天的做菜。

遙遙的看着這一切,晏涼笑了,夜風寒涼,他卻在這虛幻的世界體會到了世間溫暖。

晏涼撩開廚房的簾子,江為回頭,相視一笑。

“怎不叫我起來。”

“看前輩睡得好,不忍心。”

“睡了一下午,晚上怕是失眠的。”

度昱端着盤子進來:“那正好,我陪涼哥哥喝酒到天明。”

晏涼苦笑:“我三杯倒,酒品差。”

“我就等着涼哥哥酒後亂性呢。”

“……”論俏皮話,晏涼絕對說不過度昱。

“要不今晚涼哥哥也睡我的床罷?”度昱瞟了眼江為,對方不動聲色的回看,片刻針鋒相對又匆匆移開。

一輪月,兩壺酒,三盤果子四杯酒,六七樣小菜擺了上來,臨時湊的一桌酒菜一桌人,倒也把中秋宴吃得熱熱鬧鬧有模有樣。

桂花酒清冽微甜,溫過後很容易上頭,溫冉和度昱争相為晏涼剝螃蟹,又說螃蟹性寒,得用酒去寒氣,晏涼半被強迫着又喝了幾杯溫酒,有些上頭,微醺着擺手:“再喝真不行了。”

“那喝完我手中這杯再說。”桃花眼映着月華水光漣漣的,很是動人。

“不。”瓷白的臉泛起紅暈,拒絕的口吻有點孩子氣。

“涼哥哥不喝,我就嘴對嘴喂了喲。”

“……調皮。”喝多了的晏涼,說話也比平日任性,聽得度昱噗的一聲笑,江為埋頭喝酒忍笑。

就這樣,晏涼又被溫冉度昱灌了好幾杯,說話舌頭都大了:“溫姑娘,你……”

“我怎樣?”曉得晏涼醉了,溫冉興致勃勃的揚起頭,将空掉的杯子滿上。

“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杏目眨了眨:“因為我是鬼川浮剎宮人?”

晏涼醉醺醺的搖頭:“是,也不是。”

“嗯?涼哥哥此話何意?”

“你是女主,我們是炮灰,路人。”

“……?”三人面面相觑,全然聽不懂晏涼的醉話。

溫冉困惑的開口:“所以,這是涼哥哥不願接受我的原因?”

晏涼先是點頭,又搖了搖:“季珂。”

江為猛地擡眼,神色一頓,面上血色盡失。

晏涼繼續大着舌頭說下去:“你命中之人,是季珂。”

“那是誰……”溫冉摸不着頭腦,笑着調侃:“敢情涼哥哥給我算卦呢~”

度昱也當晏涼喝多了瞎說話,沒放心上。

“那是,我……我的……”

“你的誰?”開口之人是江為,語調沉冷,惹得度昱微微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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