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刺青

“前輩你……” 隐隐約約覺察到晏涼的視線,江為整張臉都要燒了起來。

與前些日子皮包骨頭的病态蒼白不同,江為已經調養得人模人樣了,修長筆直的雙腿上是飽滿結實的臀部,腰部緊實線條流暢,身材近乎完美。

心中叨念着好家夥,面上卻一臉清淡:“我在岸上為你築靈渡氣。”

“前輩不一起……”不知這血泉有什麽古怪,蒸騰出的霧氣讓他口幹舌燥,說話都不利索了。

晏涼搖頭:“血泉雖能修複靈脈提升修為,但對淨魂人卻不是好東西,會濁了靈源。”

狹長的眸子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失望,原來是他想多了。

殷紅微燙的泉水沒過鎖骨,不多久,江為的額角滿是汗水,熱,卻渾身通透,原本凝滞的氣脈正一點點活絡開來。

因泉水的熱,越發襯得掠過他背脊的手指冰涼透骨。

晏涼全神貫注以魂針刺激其穴位,自己也熱得衣衫濕透,無暇抹掉的汗水從下颚滴落,打在江為裸露的肩膀上。

感覺到對方呼吸漸漸急促,汗水也不住的往外冒,晏涼以為他是熱得慌:“忍耐一下,浴血泉怎麽也得百日,不過往後天冷了會好受些。”

江為吞了口唾沫,佯做漫不經心道:“為何前輩的手總這般涼?”

此刻渾身燥熱,他是貪戀這份清涼的。

“我從小體溫就比常人低些,身子也不大好。”晏涼記得,以前住平房沒有集體供暖,家裏又舍不得開空調,他整個冬天都是哆嗦着過的,畏寒的毛病也帶到了這本書裏。

“我倒是在無厭山藏書閣看到過治療此疾的法子,只可惜當時沒留意,日後若有機會出去,定為前輩尋來方子。”他這句話,信息量很大。

而晏涼卻不以為然:“出去,是一定能的,江公子放心好了。”

“前輩如此有把握,可是因為那個叫季珂之人?”狹長的眸子深若寒潭,讓人猜不透千米之下的潭底藏着怎樣的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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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涼的手頓了頓,為難的摸了摸鼻子:“昨夜醉話,江公子莫放心上……”

“晚輩認識。”

晏涼并不覺得意外,雖然江為這名字可能是杜撰的,但既然選擇江姓,定與無厭山江氏關系匪淺,季珂擁有主角光環嶄露頭角光芒萬丈,彼時江家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前輩似乎……對季珂印象不怎麽好。”江為畢竟還是個少年,雖然性格內斂,終究有些沉不住氣,掩不住疑惑發問。

“我昨夜如何說?”

“季珂為人,涼薄,狂妄,不擇手段。”江為沉着聲,心髒砰砰砰直跳。

晏涼笑了,他說得沒毛病,自己就是這麽設定的:“所以,日後出去了,你躲着些,切莫招惹他。”

頓了頓,又補充道:“他與我們不是一路人。”

數月的相處,他已将江為當做朋友,并不希望他去招惹自己設定的暗黑系主角,雖然前期的季珂是個看似根正苗紅的陽光少年,但隐藏在他明朗外表下的,是骨子裏的陰鸷狠厲,簡言之,切開是黑的。

且他身邊的人終究沒什麽好下場,包括女主溫冉。

思及此,晏涼有些唏噓,溫冉雖吵吵鬧鬧卻也是個惹人歡喜的姑娘,他一朝穿書,就為了改變這些人的悲慘命運。

自己挖的坑做的孽,跪着也得填。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希望出去。”江為閉上眼睛淡聲道,在寂城這幾個月,抛除最初那段戒備警惕的日子,可以算他一生中活得最自在的了。

從當日将他撿回來的情形也能猜測,江為定是遭遇了極可怕的事,晏涼柔聲道:“有自由總歸好的。”

路人有路人的活法,在他沒留意的地方許多人生也在進行着,身處其中,晏涼才驚覺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世界。

雖然他把自己定位為故事外之人。

“在寂城的自由,足夠了,” 狹長的眸子緩緩睜開,郁結的靈脈震顫不休:“能遇到前輩,這一趟很值得。”

晏涼笑:“出去後,你我也還是朋友。”

“晏前輩,晚輩有一請求。”江為站了起來,渾身上下淌着血紅的水珠子,一滴一滴落入堆滿楓葉的土地。

“盡管說。”

“我想在身上紋一朵藍花,不知前輩可願意幫我?”

“藍花?”晏涼還有些雲裏霧裏。

江為篤定點頭:“前輩臉上那朵。”

晏涼怔了怔,莞爾:“有這種奇怪要

求的,你是第二人。”

“晚輩之前那人,前輩為他紋了麽?”

“沒有,因為……這藍花對我意義不同。”

“那前輩可否為我破例。”

晏涼微微挑眉:“你給我個理由?”

“我,想記住前輩之恩。”

晏涼蹙眉:“也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我,喜歡前輩……”

“嗯?”

“喜歡前輩……面上那圖案。”

“那你可想好紋在哪了?”

江為篤定點頭,指了指自己心口:“這裏。”

忖度片刻,晏涼展眉一笑:“罷了,既然你喜歡,就為你破例一次。”

若是換了個人,晏涼肯定不會答應。

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露出俏皮的虎牙:“多謝前輩成全。”

擇日不如撞日,當夜,屋中豆大的燈火随風晃了晃。

藍草染料盛在琉璃罐裏:“這些顏色一旦落在肌膚裏,便活了。”

江為上半身□□,直挺挺的坐着,晏涼則半跪坐在他對面,埋頭全神貫注将染料刺進皮肉裏:“疼不疼?”

江為搖頭,額角卻浸出細細密密的汗,他不是疼的,是憋的。

“前輩面上這藍花,和我娘留下的琥珀墜子裏的花瓣兒,倒有幾分相似。”

“度昱也如此說過,其實天下藍花大抵相似,何況只有一片花瓣。”

“也不盡然。”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想要紋花?”

遲疑片刻,江為才淡淡開口:“算是吧。”

晏涼心裏好笑,這人不坦誠,坦坦蕩蕩的承認是就行了,算是吧什麽鬼。

這盒染料的藍草,是他用自己的靈力澆灌長大的,有辟邪續命之效,靈力雖淡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好歹能在江為危難時擋一擋。

興許是染料有靈性,這朵綻放在心口的小藍花栩栩如生,風過,似能搖曳生姿暗香浮動。

“可滿意?”晏涼在江為面前早已放下防備,懶懶的伸了伸腰。

“多謝前輩,”江為用指尖輕觸胸口妖冶濃烈的圖案,又瞧了瞧前輩面上的藍花,笑出小虎牙:“若對方是季珂,前輩會答應他這個請求麽?”

“季珂?”晏涼歪了歪腦袋,似很認真的想了會兒:“他不會提這種無聊的請求罷。”

在他的設定裏,季珂為人做事目的明确,從不做這種多餘無聊的事。

“那前輩會答應麽?”

晏涼笑:“不會吧。”

如果對方是季珂的話,他會覺得對方有所圖,或是把他當做一枚棋子,總之,是有目的的,絕非一句喜歡或是惦念故人這種感性的需求。

狹長的眸子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失望。

“秉燭夜談,衣帶漸寬,我涼哥哥和江公子好生風雅。”度昱也不敲門便走了進來,托盤裏放着一碗銀耳羹。

“度公子怎還不睡?”沒做賊心不虛,晏涼笑得從容。

“涼哥哥是我的人,半夜在旁的男人屋裏,我怎睡得着,”度昱笑吟吟的,也不知話裏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罷了罷了,涼哥哥這般優秀,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不過涼哥哥必須也給我紋一朵花兒才行,不然我真生氣了。”

晏涼早習慣了度昱調侃的調調:“好,這幾日便給你畫個圖案,你想紋在哪裏?”

桃花眼彎了彎,眼波蕩漾:“自然是,只有涼哥哥能看到的地方。”

此言一出,晏涼的臉刷的一下紅了,而站在一邊穿衣的江為則綠了臉。

“你這玩笑,過火了。”晏涼無奈笑笑,緩解尴尬的氛圍。

度昱朝他遞了個眼風:“涼哥哥不認,我可是會傷心的。”

“……”晏涼嘴角抽了抽,這話他沒法接,正欲端起放在桌案上的銀耳羹解渴——

“涼哥哥,那是我給江公子的,你若想喝,廚房鍋裏備着。”

晏涼心思轉得快,明白度昱是想支開他,淡淡點頭答應:“江公子,那我先告辭了。”

江為颔首,目送前輩離開,眸色漸漸轉冷,淡淡的看了度昱一眼:“度公子有什麽話?”

度昱坐在椅子上,毫不客氣的拿起銀耳羹自個兒喝了起來:“你別看涼哥哥溫和愛照顧人,他這人看似多情,其實最不留情的,永遠置身事外。”

江為微微挑眉:“所以……?”

“你先前答應我的話,不作數了罷。”他指的,自然是先前玩笑讓江為別對晏涼動心思。

江為似笑非笑的,眸中厲光一閃:“抱歉了。”

“我又不怨你,”度昱雖莫名一寒,卻也勉強笑得淡定:“只是覺得可笑,連真實身份都不敢坦誠相告之人,憑什麽讓涼哥哥另眼相待?”

江為臉白了白,瞬間恢複顏色,淺淺莞爾:“多謝度公子指點。”

度昱啧了啧,笑:“公平競争,不必言謝。”

“度公子為何喜歡前輩。”

桃花眼彎了彎,忖度片刻,笑答:“好看,體貼,無所不知,我看得舒服。”

“僅僅如此?”

度昱歪了腦袋,挑眉:“敢問江公子呢?”

“所有。”聲音不大,卻清晰篤定。

“哈~”度昱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江公子早些歇息。”說罷,便端着空碗去廚房尋他的涼哥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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