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相認

素白的道袍迎風獵獵而動,在風雲變幻中,兩人的目光穿越重重刀光劍影撞在一起,皆是一愣。

睡鳳眸好看的彎了彎,眼尾笑紋蕩漾開來,語氣是輕描淡寫的篤定:“沒事,我助你。”

他們的距離不算遠,但于季珂而言,隔了上千個望眼欲穿枯等無望的日日夜夜,狹長的眸子閃了閃,晏涼沒瞧見,那雙總是陰沉深邃的眸子紅了。

“不要分神,等脫離此陣,我們去尋度昱,興許他有辦法救你想救之人。”如此說着,晏涼将周遭落葉化作利刃與層層疊疊的劍意相抵,将季珂護在陣眼處。

雖然曉得對方是男主,可兩人一旦并肩而戰,他就忍不住像長輩般出手保護對方,就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反應。

興許這就是所謂的天命。

也沒待晏涼看清對方如何動作,季珂便已移至他身後,替他擋住陣中變化莫測無孔不入的殺意。

原本近乎枯竭的靈流再度運轉,季珂一邊構築起嚴密的靈障将晏涼護于其中,一邊催動沉水蕩出潋滟晴光劃破長空。

“前輩,這次,我不會再讓你有事。”

“好,信你。”

周遭殺意化作重重墨雲,将二人隔絕于危機四伏的幻境,兩人背貼着背,不敢有絲毫懈怠。

在晏涼低頭轉眸的瞬間,有意無意的瞧見浮于半空中的冰棺,裏面躺着的人五官清俊,正是他幾個月前使用過的身體……

晏涼心中一跳,記憶在季珂刺穿他心髒後截然而止,他想不明白季珂緣何如此悉心保存那壞他好事之人的屍首。

“前輩,這個拿着,別再弄丢了。”

“……”晏涼的手被溫暖的握住,一點點掰開,一枚殘着體溫的珠子落在他掌心,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那枚琥珀。

重生歸來後,他一直未尋到琥珀的去向,正欲問季珂從何處得來,周遭的墨雲瞬息凝固化作一只身形長達千丈的巨龍,通身墨色,吐氣為風呼嘯如雷,正朝兩人疾嘯而來,山河俱動神佛皆驚,大有天崩地裂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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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龍吞吐間腥風襲來如海如天,沉水劍意與巨龍相觸,頓時風起雲湧滾滾靈流如巨浪沖擊,季珂雖不露聲色,虎口處已滲出鮮血,狹長的眸子布滿血絲。

雖已是強弩之末,但最重要之人失而複得,他手中的沉水便遇神殺神遇魔斬魔,所向披靡毫無畏懼。

龍殺陣又如何?他便要生生破陣!

一石激起千重浪,男主與魔物之戰所産生的沖擊非尋常人可承受的,晏涼站在季珂身後,将靈力彙集築起屏障,盡管如此也被震得五髒六腑隐隐作痛,不多時唇舌便嘗到一絲腥甜。

沉水在混沌中撐起一方清明,晏涼錯覺此情此景有莫名的熟悉感,方寸天地間彼此依靠,似乎世間茫茫只餘下對方那一點溫度了……

如此僵持了不知多久,晏涼腦子嗡嗡作響眼前也出現許多黑色斑點,鮮血一股股從胸腔湧出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料想正面迎敵的季珂更不好受,有些擔心,可再也抽不出手幫忙。

“前輩忍耐一下,快好了。”季珂聲音很輕卻篤定清晰,霸道肆意的劍氣驟然收束,自上而下将墨龍的腦袋生生劈成兩半,慘絕的龍吟響徹天際,剎那間山崩地裂江海逆流,巨大的龍軀漸漸化作濃黑煙塵散去。

沉水劍尖朝下,微微顫栗,混沌的血水一滴滴向下淌,持劍之人虎口已經裂開,胸膛劇烈起伏着,季珂撐着一口氣,不在晏涼面前倒下。

晏涼驚詫,男主不愧是男主,竟然僅憑一己之力,生生将毫無破綻、生機斷絕的龍殺陣破了,當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陣已破,大地山川停止震顫,但大街小巷驚叫聲不絕,幾大世家家主沒料到季珂居然能将龍殺陣破除,皆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惶恐之色,也只遲疑了片刻,衆人互使眼色飛身而上,将季珂與晏涼團團圍住。

季珂面色冷白從容不迫的看了衆人一眼:“我勸你們,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如此說着,他微不可察的朝晏涼身上靠來,晏涼心中一跳,這家夥面上不動聲色,實則靈力耗盡氣息紊亂,幾乎已不能再戰。

“季公子,剩下的交給我罷。”晏涼撐着他微微顫栗的身子,唇幾乎貼住季珂的耳廓,開合間溫暖濕濡的氣息彌漫,季珂的耳尖瞬間紅了。

說實話,面對幾大世家高手,晏涼掂量了一下,勝算幾乎為零。

“這位公子,我不知你師出何門,但現今的局勢你應清楚,出手幫季珂這魔頭便是與天下

為敵!”姚放嘴上嚣張,可行動上并不是那麽回事兒,幾個家主圍成一圈卻不敢妄動,季珂的震懾感足以讓他們望而生畏。

晏涼為了穩定局勢,很配合的随着季珂表演,溫雅一笑:“姚宗主言重了,我可不敢當,只季公子是我的人,我自然得負責到底。”

他本意是季珂是他寫出的主角,對方做了什麽混賬事他也得替其擦屁股,可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皆是一愣,就連季珂原本冷白的臉都泛出了淡淡的紅。

“前輩,你……”

覺察到季珂微妙的情緒變化,晏涼才後知後覺這句話說得太容易讓人誤會了,簡直有點出言調戲男主的嫌疑……要死……

“咳……原來如此,既然你口出狂言,今日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姚放諱莫如深一笑,劍尖朝下,明若秋水的劍刃圍繞着淡藍的靈流。

“季珂,先前的恩恩怨怨,今日就在安西鎮化解了罷!“衆人交換過神色,最先動手的是江獨,只見晏涼袖袍一揮,數十只地狼從四面八方奔嘯而來,衆人沒料到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美道長還有這一手,都有些措手不及。

地狼生于地下幽冥之處,大小如牛外形似狗,生性殘暴嗜血極難應付,晏涼心念電轉,趁地狼纏住衆人,從袖袍中取出一面手掌大小的琉璃鏡,以靈力擊碎灑向四周。

彼時月色流光劍意紛繁,在琉璃碎片的折射下安西鎮上空呈現一副奇特的幻境,一人幻化成數人,虛實莫辨,衆人大亂陣腳,晏涼趁亂以畫皮招靈召喚來火明鳥,扶着季珂騎上鳥背乘風而去。

幾大高手仍被地狼纏住無法脫身,火明鳥飛掠而過,料想已脫離安西鎮,季珂終于稍稍松了口氣,雙目微阖靠在晏涼身上,聲音沙啞:“晏前輩……”

晏涼任他靠着,久久等不到下文,才柔聲發問:“怎麽了?”

季珂卻一言不發,許久,毫無血色的薄唇動了動,一句話還沒說出來,他身子猛然前傾一大口血吐了出來。

晏涼心猛地一提,也顧不上那麽許多,忙用袖子為他擦去唇角的血漬,語氣依舊從容:“等脫離險境,我們歇一歇。”

季珂虛弱的笑了笑:“我沒事。”

“……睜眼說瞎話。”即使有主角光環附體,破了龍殺陣平定局勢也是十分冒險的。

“前輩擔心我?”

對方如此說着,晏涼錯覺他撒嬌的在自己肩窩裏蹭了蹭,也沒走心,依舊是那副長輩的語氣:“不然呢?”

季珂笑而不語,任晏涼将手搭在他腕脈上,閉目一副惬意的模樣,唇角自始至終微微勾起,晏涼完全看不懂了,不解道:“你樂什麽……”

“被前輩護着,我歡喜。”輕描淡寫的說出奇怪的話,季珂微微側頭,濕熱的鼻息落在耳後敏感的皮膚上,晏涼被撩得顫了顫。

“……”這殺伐決斷的大魔頭,怎麽蜷在自己懷裏就變成一只大貓咪了……

“你先歇一歇罷。”

狹長的眸子眨了眨,淡淡搖頭。

晏涼很理所應當的理解為季珂在警惕,緩聲道:“沒事,我應付得了。”

季珂執拗的晃了晃腦袋:“不,我舍不得。”

“嗯?”濃長的眼睫簌簌掃在晏涼脖子上,一下下似羽毛輕撓心間,胸腔處有種無法名狀的騷動。

“許久未見,舍不得睡。”

晏涼先是一愣,旋即噗嗤一笑:“什麽混話。”

他料想是季珂此時傷得太重,思維不清,所以頻出驚人之語,遂像哄小孩般安撫道:“我不會離開,放心。”

“當真?”雖然氣若游絲,但歡喜之意卻藏不住。

“還能騙你不成。”似被對方的情緒感染,即使逃亡,晏涼說話也不自覺捎上了些許俏皮。

季珂依舊是笑,血淋淋的手向後摸索了一陣,尋到晏涼的手,依舊是冰冷的,他小心翼翼的拽住,片刻,勾住了對方的小指。

晏涼怔了怔,笑了,這……是……拉鈎要他允諾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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