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感化那個小鬼王12

林北辭的所有神情姿态全都是從不同的人身上學來的,但是這一瞬間的心虛卻是他自己真真正正感受到的。

他想要摸下去的手懸在半空,順勢橫着一掃一甩,當做自己只是想活動活動手腕。

鐘溪這才冷淡地将頭低下,去看躺在地下的無頭鬼。

林北辭不敢再碰那小鬼了,往旁邊錯了幾步,想了想,移到了鄒醒的身邊,小聲問他:“我想問你個事。”

鄒醒偏頭奇怪地看他:“什麽事?”

林北辭想了想,問:“那種感覺叫什麽,就……好像做了件錯事,怕被罵……不對,不是害怕,就是那種、那種……”

林北辭不肯承認自己剛才是害怕了,手晃了晃,用眼神示意他:“你懂嗎?”

鄒醒:“……”

能懂就有鬼了?

林北辭也是一時被那古怪的情緒弄抽了,說了幾句見鄒醒還是不懂,直接放棄了。

“算了,你肯定也不知道。”

鄒醒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兩人離其他人遠遠地站着,往後退三步就是一扇房門。

鐘溪正在低着頭看着不住掙紮的無頭鬼,其他人也被方才林北辭那番話說得若有所思,帶着狐疑地盯着中間的鬼父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見鐘溪沒有往這裏看,鄒醒餘光掃了掃旁邊的門,扯了扯林北辭的手臂,不着痕跡往後退了幾步,小聲說:“餘明澤,我們還是離遠點吧。”

林北辭“嗯?”了一聲,也沒在意地順着鄒醒往後退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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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醒眼中紅光一閃而過,緩慢擡起手按住了身後門的把手。

正在閉眸查探無頭鬼記憶的鐘溪不知為何突然張開了眼睛,手指翻出一枚銅錢眼睛眨也不眨地甩了出去。

叮的一聲,狠狠撞在了鄒醒要打開的金屬把手上。

鄒醒一愣。

鐘溪回頭,冷冷地說:“你想帶他去哪裏?”

衆人的心思還在無頭鬼身上,鐘溪乍一出手,全都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鄒醒”恨恨一咬牙,一把抓住林北辭的小臂,一腳踹開門,快步往裏面走,而林北辭不知道怎麽的,竟然沒有任何反抗地任由他把自己拉走了。

與此同時,幾枚銅錢同時朝他後心襲來,呼嘯幾聲,看來鐘溪完全下了死手。

“鄒醒”一怔,根本來不及細想,直接抓着林北辭擋在了自己面前。

鐘溪見狀立刻單手一揮,堪堪到達林北辭心口的銅錢立刻受他牽引,在空中不住震動,停頓了一瞬才召回了他手上。

也就這麽一停頓,“鄒醒”早已經帶着林北辭進了那扇門。

門關上,再次打開時,兩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岳文姝這時才反應過來,臉色難看地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蘇雲歡。”

鐘溪冷着臉:“那只鬼說的一定有所隐瞞,你們負責問出來。”

岳文姝一愣:“你呢?”

鐘溪根本懶得作答,擡步就走,飛快拐進走廊,一瞬間就消失了蹤影,像一抹幽魂似的。

岳文姝和沈運面面相觑。

林北辭只覺得耳邊一陣風聲刮了過去,周圍的場景就變了。

這一次,他并沒有出現在房間裏,反而身處室外。

這座別墅有個小院子,因為當年那樁兇殺案,別墅荒廢了,院子自然也是沒有人打理,荒草叢生,到處都是亂糟糟。

林北辭站在一堆亂草中,受人操控把他帶過來的鄒醒正癱在一旁閉着眼睛,應該是昏睡了過去。

鄒醒,果然是變故。

林北辭也不覺得奇怪,環顧四周,擡腳将面前的枯草踩倒,往前面走了幾步。

将他帶來的人,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背對着他不知道在做什麽,只能看見那褲子上五彩斑斓閃瞎狗眼的黑。

是蘇雲歡。

林北辭似乎早就料到了,笑了一聲,優哉游哉走上前,沒心沒肺地坐在了蘇雲歡旁邊。

蘇雲歡手撐着膝蓋,眼神虛無地盯着前面的枯草,身上早已經沒了前幾次見面時的戾氣。

林北辭順着他的視線往前面看去,看到的除了枯草就是枯草,他問:“你在看什麽?”

蘇雲歡沒有像之前那樣喊打喊殺,而是輕輕擡起手往前面一指,喃喃地說:“我在看池塘裏的蓮花。”

林北辭說:“這裏沒有池塘,也沒有蓮花。”

蘇雲歡卻說:“有的。”

在其他人的視線中,這裏全是枯草,毫無美感,只是一方荒廢多年的院子罷了。

但是在蘇雲歡眼中,這裏卻是一副完全不一樣的美景。

院子裏栽着一棵腰粗的核桃樹,遮天蔽日,一枝橫長的樹枝上綁了一根孩子玩兒的秋千,上面放了兩個手持刀斧的玩具小人。

陽光順着縫隙灑在泥地上,不遠處的池塘上長了兩株蓮花,幾條鯉魚擺尾游來游去。

院牆有一側豎了一圈鐵栅欄,邊緣的花圃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

從鐵栅欄的縫隙望過去,外面人來人往,夕陽依舊。

一片虛幻中,還是個孩子的蘇雲歡牽着蘇識的手從這座別墅路過。

自小貧苦的蘇雲歡沒見過這麽大的別墅,這麽好看的院子,不聽蘇識的話,兩只小手扒着欄杆往裏面望,亮晶晶的眼裏全是驚羨。

“爸爸,爸爸!”蘇雲歡“哇”個不停,“以後我們有錢了,能住這樣的大房子嘛?”

蘇識一身工裝髒兮兮的,臉上還帶着掩飾不去的疲色,他勉強露出笑容,彎腰将蘇雲歡抱在懷裏,溫柔地哄他:“能的。”

蘇雲歡被抱走,還是戀戀不舍地往回看,嘴裏還在說着:“會有小院子嗎?”

蘇識柔聲說:“會有的。”

“能穿小西裝嗎?”

“能的。”

“能拍相片嘛?”

“雲歡想照相?”

“嗯嗯!和爸爸一起照相!”

“能。”蘇識幾乎對蘇雲歡有求必應,笑起來時眉眼中全是柔色,“下個月你過生日,爸爸就帶你去照相館拍照。”

“哇!”蘇雲歡高興得直踢腿,“那相片能洗兩張嗎?”

蘇識見他沒完沒了,故作為難:“好貴的哦。”

蘇雲歡癟嘴,蘇識連忙道:“洗,洗,洗幾張都行。”

蘇雲歡又立刻笑了起來,他張開手抱住蘇識的脖子,親昵地在他脖頸處蹭了蹭。

已經化為厲鬼的蘇雲歡坐在石頭上,有些懷念地看着記憶長河中的兩人相擁着離去,漸行漸遠,最終再也看不見。

林北辭盯着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什麽名堂,從旁邊折了一根草叼在嘴裏,漫不經心地問:“你在這裏待了多久?”

蘇雲歡歪歪頭,此時的他看着終于像是個孩子了。

“十四年三個月,要是我還活着,現在指不定連自己的孩子都有了。”

林北辭:“記得挺清楚啊。”

蘇雲歡竟然笑了,他終于舍得偏過頭來去看林北辭:“不過之後我就不用記了。”

林北辭也笑了,他将手搭在膝蓋上,有些懶洋洋地對上蘇雲歡的眼睛,道:“你不怪我弄髒你的衣服了?”

蘇雲歡很坦誠:“怪還是怪的,剛才原本想讓那個叫鄒醒的直接殺了你的。”

“哦?那怎麽沒動手?因為我替你說了話?”

蘇雲歡搖頭:“我無論做了多少錯事,那是我自己的命,怨不得旁人,我只是……”

不能容忍那些人對蘇識惡言相向罷了。

“這十四年來,來這裏的驅鬼人很多,有只會一招半式的小喽啰,也有像你祖父那樣大師級的人,他們也和你們一樣,都找到了那間房子……”

也都看到了蘇識拿着斧子砍殺兩人的場景。

他們找到了那成為鬼魂的父子二人,聽着他們悲慘的故事心生憐憫,先入為主地對蘇雲歡這個厲鬼印象惡劣,找到他時甚至聽都不聽便向他出手。

“有的人,甚至看出來了我命格的異樣,但還是不管不問地出手了。”蘇雲歡嘲諷一笑,“驅除厲鬼?真是可笑。”

林北辭像是聽故事似的,托着下巴懶洋洋地看着他。

蘇雲歡沉默了一下,他還催:“然後呢?後來呢?怎麽樣了?”

蘇雲歡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林北辭連忙給了他一個真誠得不能再真誠的笑容,表示捧場。

“後來來的人多了,我也懶得解釋。”大概是覺得林北辭能救他,蘇雲歡也懶得和他一般見識,脾氣很好地輕輕呼出一口氣——鬼魂的軀體都是冰冷虛無的,呼出一團白色霧氣緩慢散去。

“他們想收了我,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

林北辭正聽得入神,腦海中突然傳來鐘溪的聲音:“……說到哪裏了?”

林北辭眉頭一挑:“你剛才斷網了?”

鐘溪:“……”

蘇雲歡說着說着突然頓住了,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林北辭一眼。

林北辭的腿不自覺地晃了晃:“怎麽了?”

蘇雲歡搖頭:“沒什麽,就是感覺你突然間好像有了點變化。”

林北辭一愣:“變化?什麽變化?”

蘇雲歡想了想,嘗試着措辭:“你養過貓嗎?我小的時候家附近有很多流浪貓,有時候我會拿一些吃的過去喂,次數多了,它們每次見到我過去時,那種眼神……”

他看了一眼林北辭:“……就和你剛才一模一樣。”

林北辭:“……”

鐘溪:“……”

林北辭笑容突然消失,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扭頭就走。

作者有話要說:  林北辭【冷酷】:救個毛,不救了。(▼へ▼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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