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神眷異端3.窺探過去
近二十名教職工分成三排坐在一個房間裏。這個房間因為建築布局的空餘,以不規則多邊形呈現地面和天花板的形狀。它有着白色的牆,牆邊放着一些暫不使用的木質課桌,對着門的方向有一塊年代久遠的寫字板。
寫字板的前方本來有個木質的小講臺,不過它被搬到了靠近門的方向。與此同時,三排椅子也被轉了過來,房間門就在人們的左前方。
即便是白天,房間裏的自然采光也不是很好。為了照明,支着白色長柄蠟燭的燭臺錯落有致,課桌上還有一些粗短的鐵皮香薰蠟燭。光與影在這裏交錯,淡淡的蠟油和熏香味道混雜,造就着一種與教堂接近的靜谧氣氛。
坐在這裏的除了學校教會的人,還有一些潛在的信仰者,最後是位于第一排最右側的洛克和戴博文。
他們今天都穿着普通人的裝束,但教會的人其實基本都認識他倆。他們告訴衆人今日的主角并非他們,不必多加在意。
萊特神甫登場了。
他今天的穿着一如往日,和其他傳教時的神甫并無二致。他走到講臺前,先是講起了例行的祝詞和經文,然後又談了一些個人的經歷和看法,其中一個他“親眼所見”的故事還帶着悲傷和感動的色彩。
簡而言之,說的是一個年輕人原本不怎麽堅定自己的信仰,但他的祖母是一個忠誠的信徒。祖孫倆的關系非常好,當祖母過世後,年輕人在教會裏仿佛依舊能感受到祖母的陪伴,開始像祖母一樣遵守教義、與人和善,還積極參加教會活動。就這樣,那位年輕人逐漸變成了一位“心中有信仰”的信徒,還會時常感謝當時在教會幫忙的萊特神甫。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例,并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萊特神甫總結道,“或許即便沒有教會的幫助,那位年輕人在以後也會自然而然地向教會靠攏——畢竟光明、溫暖、善意等等特質,總是叫人忍不住靠近,不是嗎?
“我只是在這期間,稍微幫助了一下這位年輕人,希望他盡快走出悲傷的陰霾。”
萊特神甫走出講臺,朝衆人露出一個充滿慈悲的笑容。
“或許你們已經知道,我曾獲得一些與衆不同的恩惠。我将這些恩惠分享給你們,願大家都能感受到來自神明的關懷。”
“我看到了……一位已經去世的人留下的心願。”
仿佛有什麽東西落在了萊特神甫的手上,他單手掌心向上,緩緩托至胸前。
“她應該是一位有些年紀的女士,裙子上有碎花,噢,還有白色的圍裙。”萊特神甫忽然笑起來,沖衆人說道,“她生前好像很唠叨,你們知道,她現在也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
人們友好地笑起來。戴博文回頭掃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回萊特神甫的方向。
萊特神甫又仔細看了看掌心上方,擡頭道:“她是來找一個小輩的,好像叫……莉莉?莉茲?有叫這個名字的女士嗎,大概是二十多歲的年紀?”
第二排的一名金發女性舉起右手道:“……是我,我想。”
“噢,是您。”萊特神甫看向她,“抱歉,請問您叫……”
金發女士回道:“莉莉。”
“好的,莉莉。”萊特神甫說道,“為了确認她确實是與你有聯系的,我們需要确定一件事。我剛剛說了她的形象,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對嗎?”
“是的,她……”
“不,別說出來。”萊特神甫打斷她,“她的年齡看起來,不像是你的父母……噢,她是你的祖母,對嗎?回答我是不是就可以。”
莉莉點點頭:“是的。”
“看來就是她,親愛的莉莉。她想要問你,關于這個東西,她的某樣東西……”萊特神甫的目光從莉莉身上轉開,仔細又嚴肅地端詳着掌心的上方,“它并不比我的手掌要小,你的祖母把它縮小了放上來,噢,現在她把它逐漸變回原貌了。
“這似乎不是塊狀的東西,像是一種工具……我不太确定這是什麽,但你的祖母大概經常使用它。細長的,或許是木質……”
萊特神甫看向莉莉:“它是成套的,對嗎?看起來像是織毛線用的針,莉莉,你的祖母過去是個針織好手。”
莉莉略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連連點頭。
“我不是很清楚你的祖母為什麽要展示這個,她好像是在關心這些東西的去處。”萊特神甫問道,“她生前常用的長針上哪去了,莉莉?”
“在我家裏。”莉莉回道,“我有時會用它。”
“噢,這些針消失了,你的祖母也在離去!”萊特神甫放下手,“你在好好地使用她的老夥計,你看起來也過得不錯,你的祖母很高興。”
莉莉看起來還有些怔然,但顯然她已經對萊特神甫的話深信不疑,激動之情依舊浮在臉上。
萊特神甫又叫起一個人,不過這次不是要再“通靈”——萊特神甫的原話是“告知未了的心願”,畢竟“通靈”一詞還是略顯旁門左道了——而是準備感應身體的病變部位。
萊特神甫對此的說法是“神愛世人,因此讓神眷者易于感受到人們的病困,以助人減輕痛苦”。
當然,這是戴博文從萊特神甫那些夾雜着華麗辭藻、洋洋灑灑的長篇段落裏總結出來的。褪去語言包裝還原本質,戴博文絕對是個中好手。
萊特神甫将一名約莫六十歲的男教師的左右手分開,分別握住手腕,然後帶着對方的雙手從頭部開始,掌心朝向身體隔空逐漸往下移動。他們的動作緩慢且速度平穩,先是從頭至尾地來了一遍,然後移至胸腔和腹部又走了一趟,最後萊特神甫将男教師的手摁在腹部上方。
“腸胃問題?”萊特神甫說道,“主要是胃部吧,還有背上似乎也不是很好。”
男教師沒回話,但不停的點頭已經代表了他的認同感。
“還有腿上,你得開始注意了,老湯米。”萊特神甫放開他,退了兩步,“雖然你沒什麽自覺,不過最好還是注意一下膝蓋的保護。”
就算說的是暫時未知的事,老湯米也一口應下。
萊特神甫請他坐回去,沖衆人溫和一笑:“接下來,如果你們有想要聯系的世人,不妨在心裏默默告訴我……”
兩小時之後,萊特神甫的傳教會結束了。
雖然後半段基本都是衆人和萊特神甫的交流,但前半段時他簡單的幾次“光明神力展示”,卻足夠讓人開始相信某些神奇的力量。即便是學校裏的教師們,也頗有對他信服的感覺。
即便結束了,萊特神甫依舊被幾個人包圍着,戴博文和洛克沒法和他打招呼也不便離去。座位上還留着另外一些教會的成員在聊天,戴博文并未主動參與衆人們的讨論,但熟悉他的兩位女教師還是湊過來悄聲問他的看法。
“萊特神甫剛剛展示的那些……是真的神跡嗎?”
“您向我問這個問題,不是代表着您已經在心裏默認了一個答案嗎?”戴博文并不正面回應,只是同樣低聲笑道,“親愛的女士們,我們不應該對別人的行為輕易評判。薩拉大教堂就在不遠處,或許當你們在禮拜時誠心求問,神會告訴你們真相。”
戴博文似乎說了不少,但根本沒回答問題。女教師們還是不敢太過分地糾纏一位神職人員,只好再簡單地聊了幾句,随後離開。
萊特神甫身邊的人逐一走開,他一轉頭,恰好和戴博文對上視線。這位神甫正要走過來,沒兩步卻又被校長攔住了:“萊特神甫,我還有一些私人問題想要與您讨論,或許您不介意到我的辦公室喝一杯下午茶?”
萊特神甫腳步一頓,與戴博文、洛克點了點頭致意,随後和校長出去了。
戴博文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站起來,洛克跟着他起立,挨近他輕聲說道:“你昨天說沒見過、沒看過,所以不予置評,我也無話可說。今天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還能否認事實嗎?”
戴博文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低笑道:“我昨天還說了‘即便看到,我們的想法也不一定一致’。”
“親愛的多林,你這麽年輕,怎麽古板得像一個老學究一樣?”洛克無奈道,“為什麽不能以正面的态度看待這件事呢?我明白,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樣的能力,但這不代表……”
洛克絮絮叨叨地說着自己的觀點,典型的外向年輕人觀念——積極、好奇且對一切新鮮事物抱以開放态度。戴博文并不打斷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攔下一位女性教師:“這位……莉莉女士,對嗎?”
莉莉有些茫然:“是的,請問您……”
“我有一些簡單的問題想問您。”戴博文溫和一笑,“您只要告訴我是或否就行。”
莉莉旁邊的女伴湊在她耳邊說了些話,大約是告知了面前兩位男性的身份,莉莉這才放下戒心:“好的。”
戴博文看着她的眼睛:“那麽,您記得您的祖母的名字嗎?”
莉莉想了想,點頭道:“是的,我記得。”
“請您放松,想着那個名字。”戴博文笑道,“噢……不是一個短詞兒,有重複的字母,是嗎?”
莉莉一驚:“是的。”
戴博文愉悅一笑:“瑞貝卡,五年前去世的。”
莉莉瞪着眼睛不自覺地做出了“是的”口型,但戴博文的話語還在繼續。
“我想她去世的地方不在這裏,是嗎?應該是在鄉下她最喜歡的老屋中,秋天的時候從窗戶可以看到大片的金色麥田。”
“是的!”莉莉驚叫起來,甚至比之前在萊特神甫面前更為詫異。戴博文朝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她才壓低了聲音:“您怎麽知道的?我從未和任何人說過,只有參加過葬禮的人知道這件事!”
戴博文只是笑道:“願她安息。”
“這簡直太神奇了!”莉莉的情緒上沒辦法平靜,“您也是‘神眷者‘嗎,神甫?”
“不,我不是,我與你們任何人都一樣。”戴博文上前兩步,替她們打開門,說道,“走吧,親愛的女士們。你們在學校裏照顧未來的花朵們,眼睛要比其他人放得更亮才行。”
莉莉邊和女伴往前走邊轉頭問道:“您為什麽這麽說?您是說,萊特神甫他……”
“我可什麽也沒說,親愛的莉莉。”戴博文略微傾身垂頭送別了女士們,話已至此對方也不好再纏着,只好提起裙子回禮,然後離開了。
戴博文站在門邊轉回頭,便看見洛克正用一種情感複雜的眼神看着他。
萊特神甫的“神跡”給了洛克多大的驚奇感,戴博文這突如其來的一手就給了洛克多大的震驚。這位騎士只要想起自己從昨天開始一直的勸說,就莫名生出一股怒氣來。
驚詫、惱怒和其他不知名的情緒混在一起,洛克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只能盯着戴博文。
戴博文挑眉一笑:“那麽,現在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了我的表現,現在你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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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