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不是很明白我師兄。”周宆回了房間，對着緋紅獨白，他以為這是一只普通的小鳥，而他也無人可訴說，只能對着一只鳥吐槽。

緋紅正在用嫩黃的喙梳理美麗的羽毛，聽周宆這麽說，“啾”了一聲，以示禮貌。

這可憐孩子，從小被孟霄——哦，大魔頭改名叫梁霄了——欺負不說，資質也不是太好，付出的努力是梁霄的十倍，收獲卻是他的十分之一，而且周宆性格很好，小時候還動不動就哭，現在好像越發的沉靜了。

周宆聽到緋紅回應他了，繼續說：“哎，師兄是有戀父情結吧。”

緋紅在桌子上砰砰跳跳，肉肉的身體一晃一晃——這一身肉都是周宆養起來的，梁霄那個大魔頭根本不照顧他——所以，緋紅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還是很疼愛周宆的。

它跳上周宆的肩膀，伸出小翅膀，摸摸他的臉蛋，安慰安慰小朋友，心想：梁霄那個王八蛋，一天天的一顆心都撲在他師尊身上了，也不顧及顧及小師弟。

周宆嘆了口氣，說：“算了，反正他就是師尊的黏皮糖，我抱怨也沒什麽用，師尊對我也挺好的，只是……”

他小聲說，“只是偶爾也希望師兄對我能更好一些。”

緋紅心裏啧了一聲，梁霄從上輩子開始就是個大渣男，可憐的小師弟喲。

而這邊，梁霄則纏着雲岚說他的心事。

雲岚雖然表面上表示出很煩的樣子，但其實梁霄的到來很好的化解的他的煩惱。不過師尊本人是要面子的，所以只有将梁霄甩出去兩次之後才覺得有了臺階下，是時候開口了。

梁霄心道：算了，師尊開心比什麽都重要，我就不要面子了吧。

湊上去問道：“師尊，你有什麽心事呀？”

雲岚看了他一眼，少年身量挺拔，雖然瘦但卻很健康有朝氣，身上的弟子服已經有些舊了，此時他黑色的眼眸正認真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中滿是關切。

其實有一點很奇怪，雲岚發現自己竟然還挺依賴這個小徒弟。

但是他并不想承認這一點，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他一個年過（咳咳）的成年人了，竟然依賴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說出去都不嫌丢人的。可是事實好像又是這樣，在青玄宗的時候洗衣做飯劈柴維修都是梁霄和周宆做，生活安排更是梁霄親自來做。出門在外，吃飯住店也都是梁霄在打點，他完全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算了，不要去想了吧。

雲岚道：“我今日發現周莊主體內的魔氣有點異常。”

“異常？什麽異常？”梁霄也嚴肅了起來，他原本沒想到雲岚還在擔心這個，而且也沒發現那會兒驅魔氣的時候有什麽異常。

雲岚道：“他的體內有兩股魔氣，最開始我探查的時候那魔氣大約來自于沼澤中的那個魔修，修為遠在我之下。但是在驅散魔氣的時候，卻極其細微的一股魔氣不知從哪裏出現，十分頑強，很難驅散。”

梁霄一愣：“那是否說明那魔氣……”

雲岚道：“是，修為不在我之下。”

蒼穹大洲修為不在雲岚之下的人實在是少數，梁霄能想起來的魔修也就只有那幾個人而已。

“所以那時候其實很危險吧。”梁霄蹙着眉頭說。

“危險倒是不危險。”雲岚回道，“只是稍微有些費力，那魔氣并不強盛。”

梁霄：“那您擔心什麽呢？您下午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雲岚垂着眼，睫毛投下一片濃密的陰影。隔着昏黃的燈火，梁霄看不見他眼中的情緒，卻能感受到他的心煩意亂。這可不好，梁霄心頭有些不爽，師尊不能因為其他人心煩意亂。

雲岚猶豫了一番，說道：“你記不記得，幾年前你看過一本日志。”

“？”梁霄沒想到雲岚舊事重提，忽然笑了起來，“師尊您是要提醒我您還關了我三天禁閉的事兒嗎？”

“……”怎麽感覺這徒弟越發的僭越了呢？

雲岚看了梁霄一眼，眼神有些嚴厲，企圖找回師父的氣度，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梁霄就偏偏看出了一種含嬌帶嗔之感。

他舔了舔嘴唇，心想，這事兒自己想想就完了，可不能說，不然等着他的就是一頓毒打。

雲岚接着又嘆了口氣，仿佛下定決定般的說：“你知道，我從前有個師弟吧。”

梁霄臉上的笑容漸漸凝滞，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很是恍惚，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游離感，他死死盯着雲岚看，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幾分沙啞和幹燥，“記得，怎麽了？”

雲岚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沒有發現梁霄的異常，況且梁霄通常都明目張膽的看他，早已經習慣忽視這視線了。

“後來他入魔了。”

簡單的六個字，仿佛一柄劍一樣戳進了梁霄的心裏。

其實上輩子梁霄入魔後，就很少見到雲岚，他不敢見，愧對雲岚，愧對師父。

這直到死都以為雲岚是恨他的，恨他堕魔，恨他不成器。

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從雲岚口中得知他最真實的态度，梁霄盡量保持平和的心态，做出吃驚的表情來，“魔修？他現在在魔域麽？莫非那魔氣是他的？”

梁霄問出這一連串的問題，其實也不過是想要假裝吃驚而已，免得太平靜不合常理。

雲岚道：“他已經隕落了，我親手送走他的，是我的錯。”

梁霄放在桌下的手驟然握拳，力道大的似乎已經嵌入了皮肉，不，不對，不是雲岚的錯。

“師尊……”他啞着嗓子道，“你沒有錯。”

雲岚淡淡一笑，他以為梁霄是說鏟除大魔頭是青玄宗的分內之事，便搖搖頭，不想多說了。

可是梁霄哪裏能錯過這個機會，他好不容易才從雲岚口中聽到自己的事情，他想要知道雲岚是怎麽看他的，雲岚是不是恨他。

“師尊，他……他為什麽入魔？”

梁霄知道自己不應該問的，他在逼雲岚，他在發洩自己內心的怨恨，他深埋在心底最不堪的怨恨。

他很雲岚沒有來救自己，他知道雲岚迫不得已，他知道不是雲岚的錯，可是他恨啊，他愛這個男人，希望在自己墜入無邊黑暗的時候能夠伸出手來拉他一把，将他從黑暗的泥潭裏拉出來，重回光明。

雲岚道：“是我的錯。”

梁霄垂着頭，良久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喉嚨格外的幹燥，格外艱難的說：“不，師尊你沒有錯。”

好像只有雲岚說了這句話，他就瞬間釋然了一樣。

雲岚沒有錯，他也沒有錯，錯的那些人早都死了。

他們死于蒼穹大洲四百五十一年，死于時任魔尊孟不返手中，死相凄慘，令人膽寒。孟不返之惡名也由此而來。

但那時候的孟霄早已經因為入魔而改變的相貌，所以除了雲岚之外，沒有人知道，殺死他們的是當年青玄宗宗主最疼愛的小弟子，雲岚真人最愛惜的小師弟。

梁霄道：“那……這個人和今天的事情有什麽關系呢？總不能是他的魔氣吧。”

雲岚沒有說話，仿佛默認了一般。

梁霄傻了，“不、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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