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一回

告別了沈公子後,陸箐然握着弟弟的手,一路問人找到了淮陰侯府。

雖是見識了京城的繁華壯麗,站在侯府面前看着高聳的屋檐,她還是不禁有些頭暈目眩。

她走上前去同看守的侍衛說明了情況,從包裹中拿出那封信:“侍衛大哥,只要您将這封信遞交給侯夫人,她一看便知。”

那侍衛瞧着她長相姣好,嬌嬌弱弱地,倒也好言相待:“姑娘,不是我不幫你,侯夫人如今不府上,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回清河祭祖。”

陸箐然追問道:“請問侯夫人什麽時候回來呢?”

然而那侍衛也不知,她只能有些喪氣地離開了,她拿出包裹中的盤纏細數,可無論數多少遍,這裏面的錢也只能支撐幾日的。

就在迷茫之際,她正好走到攝政王府門外,一個婆子走出來在門前柱子上貼了告示。

那是招粗使丫鬟的告示。

陸箐然忙是毛遂自薦,起先那婆子嫌她帶了個拖油瓶,在她說明自己願意将一半月錢分給婆子後,婆子方才勉強将他們收留了下來。

雖是做粗使丫鬟,但到底是在王府裏,比她在鄉間過得要清閑多了,得了閑她便拿出繡棚給沈公子繡護腕。

這段時日她也打聽了不少事,這夢與現實雖是有部分相吻合,可也不盡相同。

比如皇帝并未駕崩,比如沈家男兒也沒有滿門戰死。

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些不同,只是有些慶幸沈公子并未如夢中那般一早早便死在了邊境。

這一日正繡着便聽見花叢另一邊三個丫鬟在讨論沈家的事。

“你們說外頭的流言是不是真的,沈大小姐真有那麽厲害嗎?”

“噓,你可小聲點,這話讓二小姐聽到了定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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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這傳聞必定是真的,你們聽說了沒,那家的二少爺可是單槍匹馬沖上了闫明山繳山匪,有這般英勇的兄長,沈小姐能不厲害嗎?”

“聽說那二少爺喜穿紅衣,長得極是俊美。雖然是私生子,可京裏的閨秀們并不嫌棄,紛紛找了媒人上門求親呢。”

“可惜都給拒了,說二少爺在邊境有訂親之人,下個月便要回邊境……”

指尖突然一痛,是針尖刺破了手指,鮮血滴在了繡棚上,氤氲開來。

陸箐然拿袖子胡亂擦着繡棚,可那血紋絲不動。

她停下動作,心裏空落落地。

沈公子原是定了親的,就算她成了長公主又能如何。

他下個月便要離開京城了,她眼圈紅了下,手下動作加快,拿了暗紅的線在血上多添了一株梅花。

陸箐然加快繡活,終于在五天內趕完了護腕,又向周圍的丫鬟們借了錢這才借夠那日的診金。

她在忠國公府門口等了兩個時辰,終于等到“沈岱安”的回來。

“陸姑娘,你怎麽在此?”沈初黛翻身下了馬。

陸箐然眸光落在對方漂亮俊朗的臉龐,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從袖口掏出一疊用油紙包着的銅板遞過:“沈公子,我今日來是想奉還診金的。”

沈初黛注意到她身上依舊是樸素的布衣,照她的身份,淮陰侯怎麽會如此苛待她。

她沒有着急接那錢:“陸姑娘這些日子可尋着親了?”

陸箐然細聲細語答道:“親人正好回鄉祭祖,正好攝政王府招工,我便暫時住在王府裏。”

沈初黛臉色有些變了,攝政王穆冠儒可不是好相處的人,原書中陸箐然與弟弟橫空出現登上皇位後,穆冠儒便屢次想殺掉姐弟二人,只不過每每都出了差錯沒得逞罷了。

至于穆冠儒後來為什麽愛上陸箐然,她有些記不清了,她只知道現在若是陸箐然暴露了身份,定會招惹殺身之禍。

對于這個原書女主,她并不反感,陸箐然不像穆冠儒,她們之間既沒有世仇,也未有殺身之仇,她沒必要讨厭她。

沈初黛從腰間拿出一包銀子塞進她手中,叮囑道:“陸姑娘,攝政王是個危險之人,這攝政王府你還是速速離去的好,至于這錢待你尋了親人再還我也不遲。”

陸箐然急聲道:“可是我聽說沈公子你半個月後就要離京……”

“到時候你交給門房便好。”

陸箐然有些失落,果真如她們所講,沈公子要離京。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沈公子你什麽時候回京呢。”

沈初黛答道:“恐怕短時間不會回來。”

陸箐然心頭更是難過,她剛想從袖間掏出那護腕來,卻是聽見馬蹄聲從街角傳來。

兩人擡頭看去只見一群禁軍護送着馬車正向這兒行駛過來。

馬車在忠國公府門前停下,一個小太監先跳下馬車扶着裏頭的人。

那裏頭的人沈初黛認識,是之前來府上送聖上賞賜的王禮公公。

她忙是拉着陸箐然躲到一邊,只見門口的侍衛上前做了個揖:“小的參見公公,不知公公大駕光臨是為何故?”

王禮從袖間掏出明黃綢布,笑眯眯地道:“咱家是來送好消息的,聖上特賜沈小姐重回選秀名列,還不快去禀報。”

——

大邺朝 文景二年一月十七

今日是個吉日,天清氣朗,陽光普照,正值皇帝的選後大典。

太和殿門前兩側站着手持笏板的群臣,右側為首的是身穿緋色繡老虎官服的忠國公沈雲昌,左側首位是攝政王穆冠儒,他身穿緋色繡仙鶴官服,身形挺秀颀長,氣質風華,一雙眼淡漠着,卻隐隐投射出掌控全局的自信。

亭亭玉立站成三列頭戴輕紗帷帽的秀女,雖是瞧不清面容但光是瞧那花團錦簇的窈窕身姿,便知是絕色無雙。

沈初黛站在隊首,頗有些百無聊賴地開始數面前丹墀的臺階數。

她軟磨硬泡了父親良久,父親才松口答應她待二月份兄長離京時,帶上她一道回到邊境,還為她拟了個假身份,沈家的義子“沈岱安”,正式入了族譜。

她在家中實在閑得無聊,又聽聞近日山匪猖狂,便帶着人馬殺上闫明山,将一山的山匪給端了。

經此一戰,“沈岱安”的名頭在京中傳開了,她随兄長前去軍營練兵時倒也得了不少士兵的愛戴。

就在萬事俱備,只差等到再過半個月她便可以随着兄長離開京城之時,宮裏頭卻是傳來了聖旨。

先是誇了她一通,最後說重新将她拟入選秀名單中,參加選後大典。

沈初黛忍了很久才沒掏出大刀前去穆家,跟他們在線battle一番。

其中緣由她也是知曉幾分,無非是因為她名聲在京城太盛,穆家頂不住輿論和百官的壓力,故而只能出此下策。

可穆冠儒哪裏是會吃硬虧的人,不出所料的話,今日選後大典,不僅是要冊封穆宜萱為後,還要找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再次把她剔除選秀名單。

她就是個陪跑的,命運早已注定。

好在穆家不想讓她入宮,她也不想入宮,大家目标一致倒也算和諧,她就暫且陪他們玩玩。

待皇上穆太後等人坐上了首位,一個青色道袍頭戴上清冠、手持拂塵的身影從太和殿中走了出來。

沈初黛微凝了下眉,透過眼前的輕紗看去,雖是瞧不清什麽模樣,只覺得那位仙風道骨超然脫俗,比當日的欽天監監正要像樣子許多。

可惜都是被穆家人收買的一丘之貉。

聽清太監對其的介紹,她這才有些恍然,為何攝政王無緣無故要來這麽一出。

世宗皇帝晚年癡迷道教不可自拔,大力推廣道教,直到新帝這一朝都有不少百姓癡信道教,而最為又名望的便是三清觀了。

縱使三清觀處于深山老林,平常人難以拜會,但它的影響力卻是不可小觑。

如今有關穆家暗箱操作的流言紛紛,正是因為命格之說實為缥缈,可這也要看人,若是說出這的人是三清觀的首席大弟子容毓真人,百姓自是深信不疑,這流言也必定會消停下去。

她身側的穆宜萱見着容毓出來眼眸一亮,就算沈家使了龌龊手段讓流言紛飛那又如何,只要過了今日她便是名正言順的天命皇後,而沈初黛則是命格帶煞的不祥之人,再無與她對抗的氣力。

她不由得意地看了眼一旁的沈初黛,卻見對方微颌首,眸光落在面前的丹墀上并不在意的模樣,她氣焰頓時就滅了下去,心中也有些微惱起來。

不同于欽天監監正薛弗瞎幾把念咒一番,容毓真人只是安靜地站在高臺上翻看着各秀女的生辰八字。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沈初黛數臺階數到發困的時候,他終于看完了手上的生辰八字冊。

穆太後微微一笑,開口道:“真人可有算出命中有鳳,與吾兒最為匹配之人?”

容毓真人輕輕做了個揖,随即挺直腰板淡淡道:“确有一人。”

“聖上命格名為七煞入墓,墓中逢鬼,或夾煞持,命逢此格,主多夭折。”

此話一出殿下群臣、秀女皆是嘩然。

卻又聽他開口:“然有一人命格,五行處在寄生十二宮中的死、絕宮位,這本屬無氣不吉,然其有救而生還,貴不可言,天生鳳命。”

他頓了頓:“也唯有此人能解聖上之困,改聖上命格。”

他說了這麽多,沈初黛一個字都沒聽懂。

看着周圍的人被他忽悠地一愣一愣的,她輕嘆了一口氣,破除迷信,迫在眉睫啊!

下一瞬後頸卻是微微一涼,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容毓真人擡高聲音:“此人便是——”

沈初黛回過頭去,撥開帷帽的輕紗看去,只見遠處一人高站于城門之手,手持弓箭,瞄準的正是首位,皇上的方向。

她心猛地一緊,幾乎要跳出來。

也正在此時容毓真人唇間吐出了那個名字。

“沈初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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