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六回

【時間線:皇帝死後第二日】

不過小憩了一個時辰,沈初黛便被隔壁乾清宮的哭聲給吵醒,她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看着眼前素白的帷裳。

皇帝殡天,全宮上下皆是這素淨的顏色,那泣聲纏綿在耳邊使得她情緒也有些低落。

她本以為見過皇帝死了那麽多次,她早該習以為常,甚至內心沒有絲毫波瀾。

可是不是的。

當鮮紅帶着溫熱氣息的血液噴濺到她手邊,看着他原本泛着怡愉的眼眸一點點暗下去,直到了無聲息。

那本該是他們的新婚之夜,縱使她尚未對他起了男女之情,也不該是這般度過。

沈初黛心處的一角輕輕揪起來,像是一根未及時拔除的刺被愈合的肉包裹起來,讓人想忽視卻忽視不掉的疼。

她猛地從床榻上翻起身,輕拍了兩下心口。

疼個球!

疼也沒用,她先爽了再說!

沈初黛将身上的嫁衣脫下,換上素白孝服踏出殿門,在外頭守着的闫旭迎了上來:“皇後娘娘,那些大臣被分別關押在冷宮的各個殿中,您看要不要上刑或是熬鷹的法子?”

沈初黛搖了下頭,否定道:“上刑旁人會瞧出來,熬鷹又太慢了,我沒時間了。”

她想了想,吩咐道:“水裏加巴豆,給他們喂下去,把夜壺全部移走,要想解手的就寫下一份負罪書,若是不肯就憋着吧,就算是忍不住了臭得也是他們自個兒。至于穆冠儒暫時不用管,待我閑了再去收拾他!”

那群臣子大多都是自诩清高的學士,能忍受這般屈辱多久呢,她很是好奇。

闫旭有些擔憂:“娘娘,若是他們尋死覓活呢?這個時候若是鬧出了人命,恐引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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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黛彎了下唇:“怕什麽,你只需要傳我一句話去就行。”

她眸光遙遙落在乾清宮頂的垂脊上,那裏齊齊一排仙人走獸。

“命婦們可都在宮裏哭喪,累了大半天,她們可經不得折騰,叫他們考慮清楚了再行事。”

沈初黛話語兜轉:“至于那些禁衛,旁的暫且不管,先将那首領王峥審出來,務必嚴刑拷打,速戰速決。”

京城裏的兵力大部分都被沈家軍解決掉,待遠處的兵力趕來,早已是皇帝頭七之後,她根本不必擔心。

一切交代完畢,沈初黛輕輕捋平袖口褶皺,剛準備往乾清宮走去,卻是又聽太監來報:“皇後娘娘,容毓求見。”

她眸光一亮,笑了下:“來得剛好,剛好派上用場。”

——

乾清宮

宮眷與命婦們皆跪趴在殿外哭喪,他們已是哭了一個上午,聲音也漸漸微弱下去。

不少人已是又累又餓,卻還是硬撐着不肯做那第一人,他們一面哭着一面用餘光觀察着旁人的動靜,就在這時卻是聽到外頭急促的腳步聲。

他們忙是用餘光往聲音的方向瞥去,只瞧見一個窈窕的素白身影從殿外,踉跄地往皇帝梓宮的方向跑去,她伏在梓宮上哭得梨花帶淚,泣不成聲。

纖細的身姿似乎一吹便能随風而去,她哽咽道:“皇上,您自登基以來一向仁厚節儉、內政修明,是個實足的好皇帝。可您這幾個月來卻屢遭奸人刺殺,臣妾是萬萬想不到,他們竟是選在這般大喜的日子下毒手,都是臣妾無能,沒有護好您。”

圍在殿外的宮眷與命婦們仔細一瞧,方才看出那身影正是皇後沈初黛,她們皆是從各自眼中看出疑惑,不是說刺殺皇上的罪人就是皇後嗎,如今皇後怎麽從天牢裏放了出來。

聽她口中這話,似乎賊人另有其人。

又見沈初黛輕輕靠離了梓宮,突地從袖口間拔出一個匕首來,泣聲道:“皇上,是臣妾對不住您,臣妾這就随您去——”

眼見着那刀鋒泠泠的匕首便要刺在她的心口上,一個拂塵卻是橫空飛來打斷了她的自盡,她纖細的手腕一顫,匕首便掉落在了地上。

衆人看過去,只見那門口站着一位青色道袍頭戴上清冠的隽秀道士,風微微鼓起他寬大的袖子,無盡的仙風道骨。

正是容毓。

不少宮人皆是認出對方的身份,想要躬身作揖卻又有些猶豫,如今沈皇後乃是刺殺皇帝的嫌疑人,而沈皇後又是容毓真人親自選出來,說能改變皇帝命格的人。

結果不出一個月,皇帝便殡天了,這事兒怎麽想便不對勁。

便是再深信道教之徒都起了疑心,這容毓究竟有沒有真才實學。

被衆人的目光盯着,容毓清俊臉上絲毫未有畏色,順着衆人讓開的道路走過去。

沈初黛美眸中閃着淚光:“真人,您不是說臣妾能改皇帝命格,可為什麽皇上還是慘遭不幸……”

她說到後面有些泣不成聲。

容毓淡聲道:“命格能改,卻抵不過奸人數次的陰謀詭計。若不是娘娘,皇帝早該在選秀當日……總之娘娘已是盡力了。如今皇上死的不明不白,娘娘更需要堅強起來,主持大局才是。”

他話音剛落,外頭禁衛便押上了一人,那人衆人皆是認得,正是攝政王的心腹禁衛首領王峥,只見他發絲混亂,狼狽不堪,身上不少傷痕,常服上血跡斑斑。

那禁衛高聲道:“皇後娘娘,王峥昨日逃竄出城被巡城守衛抓住,屬下們審訊了半日,他終于寫下伏罪書,交代了一切,刺殺皇上并嫁禍給娘娘是攝政王所為。其餘人證物證,屬下們已經按照王峥所說,一一去查實,還請娘娘來主持大局。”

沈初黛被歌七攙扶起來,她臉色蒼白得宛若被雨水澆打的小白花,極是楚楚動人的姿态。

衆人皆瞧出來她眉宇間那抹憔悴絕無可能裝得出來,心頭的天平也不由放正了些。

她們從殿中走出院子,容毓突然從角落中拿了把雨傘給了歌七道:“待會兒恐會下雨,莫要淋濕了娘娘。”

衆人擡頭看了看天色,天空一碧如洗,唯有和煦的日光,怎麽看也絕不像下雨的模樣。

然而不過半柱□□夫,天色突然陰沉了起來,狂風席卷将殿前漫天的白幡吹得飒飒作響,随之便下起了愈來,雨點像豆粒打在身上生疼。

歌七給沈初黛舉着傘,見着這雨說來便來,倒也奇了:“真人不愧是真人,就是連下雨便也能算出來!”

沈初黛笑眯眯道:“那是,作為一個‘人工天氣預報’,他還是極準的。”

乾清殿外頭,雨水浸濕了衆人身上的棉袍,棉袍厚重沾在身上,寒風吹來身上一陣陰冷,難受極了。

然而如今國喪卻是沒有一個人敢離開,他們跪在地上繼續哭着喪,只是對容毓的能力深信不疑起來。

甚至有擅長作“牆頭草”之人找上了容毓,想請他算下一任新帝的人選,好早一步巴結讨好。

容毓卻是高深莫測一笑:“老天自會告知。”

——

容毓真人在乾清宮那神舉傳遍了京城,第二日便有人在京郊挖出了枚石碑,上頭刻着“沈氏鎮江山”。

而被鎖進冷宮裏的臣子們都是做好誓死不屈從的準備,誰知道沈初黛竟然這麽狠,這巴豆水一下去,肚子就有了反應,搜遍了全屋卻是沒有夜壺。

各個殿門也皆都上了鎖,便是怒斥或懇求都無人應答。

縱使一個人意志力再強,他能忍受的了言行逼供,可卻忍不了這生理需求,更何況這巴豆水又極是強效。

大多數臣子便忍不住在殿內解決了,随之而來的就是第二個問題。

太臭了!

屋內門窗皆被封鎖上,半絲風都透不過來,随着時間越久,這味道便更濃郁。就算是能忍上一時,下一份巴豆水一來……

熏得腦瓜仁子疼。

沈初黛你做個人吧!!!!

臣子們大多數都是清貴人家出生,便是清寒人家出生也養尊處優了數年,哪裏遭受過這種苦楚。

不出一日,便有一大部分臣子交上了伏罪書。

這伏罪書上的罪名大多都是捏造的,倒不是真得要讓他們伏罪,而是沈初黛拿了他們的伏罪書,便是捏住了他們的命門,只要他們一旦有所反抗,她便可以立刻拿出這伏罪書治他們的罪。

交了伏罪書的臣子們被放出來,連洗了數十次澡都還嫌不夠,直到被宮人重新召集來景仁宮。

雖然知曉沈初黛毫無下限所言,但是聽到她說道:“我要你們扶持我登基上位。”

他們還是崩潰了。

然而稍有人提出異議,沈初黛便笑眯眯起來:“聽說貴夫人與姑娘昨日在乾清宮哭暈了過去,待會兒我便過去瞧瞧。”

這就是□□裸的威脅。

這哪裏是什麽賢良淑德的皇後,這簡直是魔鬼、魔鬼、魔鬼啊!!

但在只有威逼沒有利誘的情況下,重臣們終是妥協。

次日早朝中,參知政事劉大人手持笏板站出來道:“娘娘,國不可一日無君,以防紛争四起,宜早定大計。”

沈初黛首位之後垂簾聽政,她輕聲作答:“哦?劉大人既是如此說,可是有人選了?”

參知政事劉大人點點頭:“回娘娘,下官已是有了一個絕妙的人選。”

他頓了頓,極其不情願地從牙齒中擠出來:“娘娘才德冠世,人品貴重,衆皆悅服,必能克承大統,應速繼大位!”

沈初黛捂了唇,驚聲道:“劉大人,縱使本宮才德冠世,人品貴重,衆皆悅服,可本宮是女子,又哪能繼承大統!”

劉大人:……

居然不要臉的承認了!

禮部尚書夏大人也手持笏板站出來:“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前朝并非沒有女子稱帝的先例,更何況……”

他咬牙切齒道:“娘娘經綸滿腹,雄才偉略,是天底下難遇的将王奇才,更得容毓真人贊譽,下官也認為娘娘應及早繼承大統!”

沈初黛裝模作樣地謙虛道:“若要為帝,國政必勤理,賞罰必悉當,需愛護子民、舉行善政。我才疏學淺,恐難擔此重任。”

夏大人:……

你特麽也知道啊!

大學士梁大人站出來:“下官薄見,若說娘娘才疏學淺,無法擔此重任,這世上恐怕也再無人能擔此重任了!請娘娘看在下官們相求,莫要再推辭,速速登基,拯救大邺。”

卻聽垂簾後面沒有動靜,衆臣們挨個跪了下去,衣角翩跹宛若一層層翻滾的浪潮。如洪鐘一般地呼聲連綿不絕:“請娘娘看在下官們相求,莫要再推辭,速速登基,拯救大邺!”

過了半晌,垂簾後的沈初黛才勉強接受,同意繼位。

她痛心道:“想我泱泱大邺竟再無帝相之才了?!若不是你們強求,我必不會應承下來。”

“不過瞧着今日是吉日,就今日登基吧。”

衆臣們:……

彼此相望一眼,只能在對方眼中瞧出兩個字。

碧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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