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一次接客

宮教主雖然不懂書法,但是趙天德那一幅字展開來的時候,他還是被其中流暢的筆意打動了,唉,人和人就是不一樣,有些人就是有閑工夫把字練得那麽好看,能當飯吃嗎?能當拳頭使嗎?遇見劫道的,還不是得向他求助?竟弄這沒用的,不是很懂這些文化人。

“筆斷意連,流風回雪,視之二王,可為動色。”不知何時,李護法來到趙天德身畔,看着那幅字說道。

趙天德頓時面上泛紅,有些惴惴地說道:“李護法謬贊了,改日小生為李護法寫一幅字,再請您批評指正。”

兩人的對話,在宮天雪耳朵裏聽來,就是:“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

什麽見鬼的鳥語?竟然敢當着他的面眉來眼去,說一些正常人聽不懂的黑話?!

“哼。”宮天雪拂袖,“別在這兒杵着了,李護法,去找人把匾額刻好,趕緊的!”

李護法領命而去,趙天德戀戀不舍地望着他離去的背影。

“咳咳。”王護法趕緊給了他一肘子。

趙天德捂住肋下,茫然看向王護法。

“要沒什麽事了的話,咱們今天就去城裏逛逛吧?趙書生對這也熟,不如由他帶路?”王護法巧妙地引開了話題。

“不,不必。”宮天雪冷着一張臉,“咱們遠道而來,也不是來玩的,這傳宗接代的大業,可是要時時記在心上,我看着吧,就今天開始,你們也都別閑着,去給我上街面上吆喝,就說我們青樓開業了,叫老少爺們兒都來看看。”

“遵命!教主!”

“遵命!教主!”

長安城裏最不缺的就是游手好閑的富家子弟,聽說有新的青樓開業,那自然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地往前湊。

不過半個時辰間,濯水橋上就擠滿了湊熱鬧的閑人們。

他們扶着欄杆往上看,一邊起着哄,要傳說中的頭牌出來見一面,可惜畫帳低垂,羅幕重重,樓上什麽情形,壓根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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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來,反而更吊起胃口。

“這不是唬人麽!白白地叫來了,又不讓人看,算什麽青樓開業呀!”

“就是就是,把小姐們叫出來,給看一眼,大爺們有的是錢!”

人群推推搡搡,就要往前擠,那辰天教的教衆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出來兩個人高馬大的往前一攔,将鐵錘一般的拳頭捏得噼啪作響。

“想進這道門,是有條件的。”王護法從後面走出來,将事先編好的詞一說。

衆人立刻又興奮起來:“什麽條件?”

“長得好。”王護法道。

“咦……咦?”

別家都是大爺要選長得好的小姐,這家是小姐要選長得好的大爺?眼巴巴跑過來的幾個腦滿腸肥的富商當即就怒了,想鬧事又打不過,只能嘴裏嘟囔着髒話,等着看哪家小白臉能混進去。

卻說那瓊樓之上,羅幕之中。

宮天雪站在帳幔後面,瞥了一眼樓下那群饑-渴的大老爺們,頓時興味索然。

但是想着還有氣死李護法的大業在前,他就只能強打着精神,等王護法把第一輪外貌條件篩選完。

長老會派了兩個人跟着宮天雪一路來到長安,始終操心着教主的婚姻大事,這會見他胡鬧至此,終于忍不住提出異議。

“教主,這天地陰陽和合大道,不可違拗,陰陽順而人倫始,您、您——”長老面露難色,“您這找的可都是男人。”

“男人怎麽了?誰說男人不能當教主夫人?我辰天教的教規裏面有這一條嗎?沒有。”宮天雪将雙手一揣,怡然自得地在畫幡裏踱來踱去,“要麽長得比本教主好,要麽武功比本教主高,什麽時候說非要是女人了?嗯?”

長老頓時額上冷汗涔涔下:“教主,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您要找一個男人來傳宗接代嗎?”

宮天雪瞥了長老一眼,見這老人家被吓得夠嗆,臉色都白了幾分,不由暗自感慨,就是上了年紀,心理承受力這麽差,害得他沒法直說,還得鋪墊一番:“傳宗接代這事,你們不必擔心,本教主自有辦法。至于其他,本教主依照教規行事,長老們就不用多管了。挑選教主夫人,就是要尋覓一個與本教主相伴一生的人,怎麽也得看對眼吧?本教主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看得上的,萬一看上的是個男人,那也是冥冥中注定的,豈能因為性別這種小事,就把人家拒絕在門外?”

長老瞪圓了眼睛,頓時一把老骨頭有點撐不住,顫顫巍巍扶住了欄杆,靠着喘了兩口氣兒,才緩過神:“教主啊,性別怎麽能是小事呢?您這意思,之前可沒有聽說過,何況陰陽合人倫始,這、這兩個男人……這……這……”

宮天雪胡攪蠻纏地鋪墊了一番,長老顯然沒接受他這說辭,眼看就要被氣得厥過去,他只能放緩了語氣:“嗨,想那麽多幹嘛,現在龜字還沒一撇呢。”

“可、可是……”長老還想說什麽,宮天雪将袖子一甩,擺出“我不聽我不聽”的姿态。

正在僵持之時,樓下傳來了王護法的聲音:

“錦繡坊左浪公子求見。”

能被王護法放上來的,那肯定是外貌符合條件的。

宮天雪心裏自有小算盤,翹起嘴角:“請左公子上樓來。”

只聽“騰騰”腳步聲,不緊不慢上了樓。宮天雪揮了揮手,長老便隐身到畫幡後面去。

一個身穿白绫襖子外罩綠羅繡金線褂的俊秀青年上了樓,頭上歪戴着一朵絹花,這人擡起頭來,看向宮天雪,宮天雪也眯起眼睛審視着他——果然是俊秀子弟,天生了一幅招人喜歡的好相貌。

這人名叫左浪,手下管着幾個制衣坊,身上也是最時興的服裝款式,憑着一張迷死人的好相貌,在長安城裏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子,他是閱人無數,男女不忌,嘗了新鮮就扔,有說被他辜負的人,怨念能把長安城的護城河給填滿。

這種青樓開業的場合,左浪自然是不會錯過的,他自信滿滿地通過了外貌考核,一邊上樓,一邊想着今晚菜碟裏的不知是新鮮可口的小青瓜呢,還是汁多水飽的蜜桃兒。

“左公子,請坐。”

左浪舉目看去,只覺寶鏡乍開,目眩神迷,往日裏見過的那些庸脂俗粉,竟是比不上眼前這人的一根小指頭。

梅蘭竹菊四面畫幡之中,宮天雪擁一身白衣素服而坐,羊脂玉似的修長手指搭在琴案邊,墨色長發松松束在背後,僅留一縷垂落鬓邊,更襯得那副驚世容顏光彩不可逼視。

美人!絕世美人!

左浪只覺口中一片蜜意漫開,恨不能立刻與美人共赴巫山,但是想到這上品的美人什麽世面沒見過,想必也是驕傲得很,若是他露出些唐突的意思,免不了被人看輕,這事還得循序漸進。

“多謝。”左浪彬彬有禮地打了個揖,在琴案對面坐下,他的目光落在宮天雪搭在琴案邊的手上,強按住一顆撲撲直跳的色-心,展顏一笑道,“本性好絲桐,塵機聞即空。不愧是高雅之士,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聞君指上仙音?”

卻見對面美人,眉頭微蹙,好像遇到什麽難事,一雙春花照水似的眼眸,低垂下去。

左浪頓時緊張,莫非說錯了什麽話?

宮天雪遲遲不語,左浪後背都快濕透了,過了半晌,才聽美人開口:“你什麽意思?”

左浪吓了一跳,難道他表現得太過明顯?竟然已經被美人看穿了麽?

“小生、小生唐突……”

“好無聊。”宮天雪弓起膝蓋,将胳膊搭在上邊,突然換了一個大喇喇的坐姿,并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起琴案,“不就是刻個匾嗎,又不是叫他親自做木工活,怎麽這麽大半天的還不回來?”

左浪懵了一下:“公子是在等什麽人嗎?”

“對啊~”宮天雪懶洋洋地掃了左浪一眼,“要不這麽大好的時光,都白白浪費在屋裏發黴了,你說是不是?”

“是,是,”左浪心頭微動,看來剛才他是搞錯攻略方式了,這種有點小潑辣的美人,閑坐着聊天肯定是拿不下的,“小生對這城裏的好去處了如指掌,不如陪公子出去走走?保證公子不會虛度光陰。”

宮天雪撇撇嘴:“我不是說了,要等人嗎!”

“是,是……”左浪賠笑。

就在這時,宮天雪的耳朵豎起來,他的五識六感十分靈敏,已非常人能及,李護法悶悶的腳步聲一踏過濯水橋,他就聽出來了。

“快,你剛才說要幹什麽來着?咱們繼續。”宮天雪身子前傾,急急忙忙擺好了小媳婦姿态,緊盯着左浪問。

左浪又是一陣心猿意馬,雖然搞不清楚這古靈精怪的美人脾氣,但是順着他說總是沒錯的:“小生剛才說的是,是否有那個榮幸,請公子彈奏一曲?”

宮天雪挑起眉梢,這個沒有眼力見的家夥,剛才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這琴就是一個裝X的道具,讓屋子裏不至于太空蕩,要麽後面還有那麽多畫幡呢,你怎麽不提出讓本教主當場畫一幅菊花啊?

要是擱往日,教主自然可以兩手一揣,誰愛彈誰彈,但是這一回,他可要卯足力氣氣死李護法,不能就這麽作罷。

“彈就彈。”宮天雪裝模作樣地摸上琴弦,稍微回憶了一下教中琴師的動作,開始即興演奏。

李護法走進青樓,迎面看見王護法在門口守着。

“上去人了麽?”李護法問。

王護法瞅了瞅他的臉色,沒什麽特別的,也不知道他是裝出來的還是真不當一回事,便抱着胳膊說:“都說長安子弟多才俊,這不,已經上去了一位,那相貌,啧啧,可俊得很哪!”

“有收獲就好。”李護法點點頭。

“哎,我們教主人美武功高,勾勾手指就會有一群人湧上來,教主夫人啊,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有人後悔……”王護法用眼角餘光溜李護法。

“……”

李護法并未接茬,這是,樓上忽然傳來“崩崩崩”的可怕噪音,加上某個修為高深的家夥為了讓聲音效果更清晰地傳出去,注入了不少真氣,不僅加固了琴弦,還彈出一種黃沙落日馬頭琴的滄桑遒勁之感。

王護法和李護法同時向樓上看去。

“那客人……有武功傍身麽?”李護法問。

“沒有!”即便王護法這樣的修為,聽到如此魔音,都有點氣血翻湧、頭暈胸悶。

“我上去看看。”李護法一步躍上五級樓梯,飛身來到樓上。

只見宮天雪正興致高昂地砸着琴。

“教主。”李護法上前一步,“手下留情。”

宮天雪這才收了手,得意洋洋地看向李護法:“怎麽,見不得我給人彈琴啊?我不光會彈琴,我還會——”

他這半句話沒說下去,李護法已經從地上把口吐鮮血昏迷不醒的左浪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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