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人劍合一 (1)
宮天雪把趙昶護送到考場前。
兩人都不說話, 氣氛有些壓抑。
宮天雪忽然問:“阿稠他真的沒有被你爹抓住?”
“我發誓,絕對沒有, 我醒來時他把我帶到門口, 讓我等一會, 你就會來。”趙昶說。
李稠對于宮天雪倒是很放心,确定他一定會在不久後到武林盟主府找他,順便也就把趙昶放在這裏。
“那他去哪了?”宮天雪問。
“我也不知道, 他沿着街道向北走了。”趙昶抓抓頭發。
入場時間已到, 趙昶整整衣服,前去排隊, 一列彪形大漢站在入口處, 凡是入場考試的考生, 都要仔仔細細摸一邊身上有沒有夾帶。
一想到要進去考三天, 趙昶頓時壓力有些大,随着隊伍緩緩地挪向入口處。
宮天雪目送趙昶進去,這才轉身, 向比武場行去。
三天後。
文科考試結束, 趙昶仿佛被扒了一層皮,顫顫巍巍地從出口出來,三天不眠不休的考試,讓他面如菜色, 渾身上下都泛着酸臭味,還好,一起出來的其他考生, 也都和他差不多,大家只想着趕緊回家悶頭睡一覺,一句多餘話都不想說。
長安城裏的子弟,多半有人來接,看着他們被家人簇擁回去,趙昶有些羨慕。
不知道大哥的武舉考試怎麽樣了?大哥武功過人,應當能夠進入最終決賽吧?
與文科考試不同,武舉考試是現場比武,直接出結果,因此,決賽也比文科考試的殿試要早一些,皇上會和武将頭領一起旁觀決賽,算算日子,也就差不多是今天。
趙昶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這般拖着疲憊的身軀,向比武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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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舉比賽決賽正在進行中。
最終篩選出的三甲,不出預料,正是宮天雪與武林盟兩位少盟主。
場內場外圍觀的人黑壓壓一大片,遠遠就能聽見興奮的呼號聲,趙昶試圖擠出一條路進去,擠了一陣之後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小兄弟,你來晚啦,你不知道,但凡有那宮天雪的場子,都特別擠麽?不提前預定位置,根本看不見人啊!”一個好心的小哥跟趙昶說。
“嗨,我是想看我大哥的,我大哥是趙煦……”趙昶急忙說道。
裏面忽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幾個中氣十足的武林人士一連聲叫“好”,小哥不再搭理趙昶,專心側耳傾聽裏面的動靜。
趙昶無奈,只得退出來。
忽然有人拉住趙昶:“小三子,你怎麽在這裏?”
趙昶一看,是秦伯,不由得大喜,他向秦伯說了一番來意,秦伯點點頭,說武林盟在裏面租了席位,這就帶他進去。
趙昶在外面磨蹭了一番,進到裏面時,終于能看到自己大哥。
誰知,大哥前一刻還在臺上,後一刻就飛下了比武臺。
衆人又是一陣喝倒彩。
一片白影翩然落在比武臺角的柱子頂端,風起處,衣袂翩飛,墨色長發束在腦後,襯得精致絕倫的容顏有如神仙中人,宮天雪冷着一張臉,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送入劍鞘,目光望向主考官席位。
主考官一錘定音,将結果送到傳令使者手中,傳令使者走到場下,向衆人宣布:
“辰天教 宮天雪對戰武林盟趙煦,宮天雪勝!”
金色垂簾後的皇帝露出一個欣賞的笑容,點了點頭。
趙昶看見自家大哥摔在地上,就想上去扶,一旁旁觀的趙風崖先他一步,叫人把趙煦扶起來,簇擁着送到武林盟租的休息席位上去。
“罷了罷了,那宮天雪天賦異禀,讓他一頭。”趙風崖嘆了口氣,他也知道,以自己兒子的修為,是打不贏宮天雪的。
趙風崖見趙昶過來,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但還是問了一句:
“你考得怎麽樣?”
“還、還不錯。”趙昶結結巴巴地回答。
破天荒的,趙風崖沒有言語刁難趙昶,而是點了點頭,讓他坐下。
傳令官再度宣布:“第二場,辰天教 宮天雪對戰武林盟趙顯。”
“請雙方上臺。”
趙昶看見一個穿着黑衣的人影從旁邊走過,快步上了比武臺,那身形步法,都有些怪怪的,他以為自己考試時間太長,頭暈腦脹,以至于産生了一種錯覺——這個人不是趙顯。
怎麽可能不是趙顯呢,明明就是二哥那張臉啊……趙昶搖了搖頭,試圖甩掉腦袋裏進的水。
這人确然不是趙顯。
而是李稠裝扮成的趙顯。
按照他的要求,趙風崖讓李稠頂替趙顯上去,說實話,趙風崖是一百個不願意的,這是欺君瞞上的大罪,如果被發現,李稠多半得掉腦袋,而他們趙家也會被牽連。
無奈,誰讓他們招惹上了李稠這麽個不好對付的人物。
意識到修真者的實力之後,趙風崖選擇了退讓,有些時候,一個實力強勁的修真者,要比一個國家軍。隊更加可怕。
李稠一步一步踏上比武臺,他沒有擡頭看宮天雪,宮天雪卻在打量着他。
從這個“趙顯”出現開始,宮天雪就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他以前都沒有發現,“趙顯”的身材竟然這麽好?——等等,他到底在看哪裏,趙顯這種惡心人的臭蟲就該呆在臭水溝裏。
“請雙方挑選武器。”傳令官宣布。
李稠和宮天雪各自挑了一把輕便趁手的劍,對于金丹修為的高手來說,飛劍就是最好的武器。
“請雙方歸正位。”傳令官道,“比武開始。”
傳令官一聲令下,但臺上的兩人,都沒有立刻發動攻擊。
高手過招,不在招數多少,而在一擊致命。
兩人都在尋找對方的破綻,同時提升自己的靈敏性,宮天雪剛打過一場,趙煦功力遠不及他,因此只能算是熱身。
而眼前這個“趙顯”……卻令他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威脅感。
宮天雪黑沉沉的眸子緊盯着李稠,試圖在他身上發現一些特異的地方,但是沒有,眼前這張臉,就是趙顯的臉,只是臉上沒有了譏諷、嘲笑的表情,變得平和淡定,竟看着有些順眼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專注地凝望着對方時,眼神裏透出來的認真,帶着一點禁欲,足以勾起宮天雪的渾身熱血。
“你不是趙顯。”宮天雪勾起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本就美貌如畫的容顏,如同寶鏡乍開,明豔不可方物。
李稠舉起長劍,劍鋒向下,向宮天雪行了一禮。
“你是那個人,對不對?”宮天雪的笑容逐漸露出危險意味,“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肯跟我說你的事情,要把你藏起來呢。”
李稠微微皺眉,宮天雪在說什麽?
宮天雪卻已經掉進了醋缸子裏,把對面這個頂替趙顯出現的人,當做了李稠說的那個“金丹高手”,也當做了自己的情敵!
“哼,身材倒是不錯,可惜我們家阿稠只看臉。”宮天雪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李稠無語。
衆武林人士圍在臺下,巴巴地等着兩人開打,等了半天,卻見兩人站着不動,好像還在說話?難不成他們還上臺唠家常去了?這可是武舉比賽啊!皇帝陛下都在旁邊等着他們開打呢!這樣優哉游哉的真的好嗎?
宮天雪一頓嘴炮之後,精神上卻沒有絲毫松懈,他已經将真氣運轉了一個周天,并注入了一部分到飛劍之中,飛劍在他手掌間強勁有力的抖動着,只要他一松手,飛劍就會直取對方項上人頭!
“聽說你是金丹期的高手?”宮天雪笑意驟然一收,“可惜了,今天就要死在我劍下!”
武舉考試,名為過招,但刀劍無眼,上臺的人都是簽過生死狀的,假如在武舉考試中命喪臺上,朝廷不負責善後,要麽家人來領屍體,要麽扔到亂葬崗去。
宮天雪向來從心所欲,不在乎別人死活,更何況是有情敵之嫌的“金丹高手”!
白色飛劍劃出一道明亮的光芒,于衆人目瞪口呆間一閃而過,劍鋒直指李稠眉心。
李稠使了一個鐵板橋,身子筆直向後倒去,讓過這一劍,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飛劍也化作一道藍色光芒,“叮”地撞擊在白色劍身上。
飛劍由神識控制,靈敏度與修真者的控制力有關,飛劍的力量則由靈力充滿,強度與修真者的修為相關。
李稠服下越級丹後,修為暴漲,已與宮天雪不相上下,而他又熟知宮天雪的武功路數,這幾招飛劍相應,在方寸之間飛快接住宮天雪的數十招攻擊,空氣中不間斷地快速傳來“叮叮叮叮”的撞擊聲,藍影與白影絞纏一處,臺下衆人竟看不清招式。
“嚯,這是什麽啊?”
“西洲的仙法嗎?”
“怎麽二少盟主也會?”
“二少盟主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武林盟席位上的一幹盟衆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臺上,只有知道內情的趙風崖和趙煦神色凝重,閉口不語。趙昶看得大驚失色,這還是他二哥嗎?不對呀,他二哥的胳膊不是斷了嗎,怎麽這麽快就接上了?
“爹,我二哥的胳膊……”趙昶想跟趙風崖讨論一下這個問題。
“別說話。”趙風崖沉聲道,“這件事,回去再解釋,現在什麽都別說。”
“哦……哦。”趙昶只得抱着滿腹狐疑,閉口不談了。
臺上打得激烈,宮天雪從來沒有和人這麽暢快地打一架,主要原因是他修為略高,沒有足以匹敵的對手,不管是趙煦,還是趙風崖,他們至多就是拳腳招數上老道一些,宮天雪只要稍微用一點修為,這些人就扛不住,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宮天雪畢竟是争強好勝的年輕人,比起弱雞,他還是更喜歡旗鼓相當的對手。
“你,”無限接近之時,宮天雪興沖沖地在李稠耳邊說,“很不錯!”
李稠并沒有理睬他,而是回以一劍。
這一劍來勢淩厲,更比之前的招數強勁數倍,裹挾風雷之勢,直撲宮天雪面前。
宮天雪立刻踱步回環,伸手抓過自己的飛劍,“嘭”地迎頭扛住雷霆一擊,他不由自主喝了一聲“好!”随即退開兩步,虎口處仍震得發麻。
身體的每一存肌肉都在對戰中得到舒展,每一分力量都被緊張的近身戰榨出來,興奮的血液傳遞到四肢八脈之中,擴散到每一個毛孔。
很舒服,很快樂,宮天雪眼睛亮亮地望着“趙顯”,本就美貌驚人的容色更迸發出無限神采,他引劍向前,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這光,在一招一式之間,逐漸将他與飛劍連為一體。
禦劍術的最高境界,人劍合一。
李稠眼尾流過一絲喜色,幾乎不能覺察,稍縱即逝。他又加強攻擊力度,疾風暴雨般的沖擊一波一波鋪天蓋地而來,宮天雪就如同暴風雨中的一條銀龍,從心所欲而不逾矩,自然地伸展着身軀,巧妙地閃避過每一次攻擊,并恰到好處地予以回擊。
兩人的生死相搏,此刻好看得,就像一場精妙絕倫的舞蹈。
漸漸地,宮天雪身上的白光已經積累成一層流動的光膜,将他包裹其中,執劍的右手與劍柄相接處亦有白光流動。
李稠知道時機差不多了,他等的就是此時。
藍色光芒突然暴漲,李稠身影消失,與飛劍化為一體,轟然向宮天雪擊去。
宮天雪愕然瞪大眼睛,瞳孔中,藍影越來越近,他本能地挺身向前,忽然感到一陣輕松,仿佛重濁的肉身突然消失,只剩下輕盈自在的精神——
“來戰!”
李稠之所以選擇以武舉考試為條件,吸引宮天雪來與他對戰,并一次次不留手的攻擊,讓宮天雪最大程度開發出潛力,是因為,在修真的方法裏,光靠閉關修煉是不行的,比起積累,“頓悟”更加重要,頓悟意味着境界的開闊,精神力的增強,必須在極其危險之時,或是遇到了極其強大的敵人,才能激發出修真者“頓悟”的機緣。
李稠希望,宮天雪在說他會渡劫成仙這種話之前,至少要接近一點元嬰修為,否則,他會覺得前路太過渺茫,希望太少,而無法說服自己,與宮天雪放心地在一起。
同時,李稠也想看看,宮天雪的潛力到底有多大,悟性到底有多強,因此設局,費盡心機解除宮天雪的懷疑,促成這次“金丹高手”對決的比武臺。
可謂是操碎了心。
而宮天雪也沒有讓他失望,一瞬間便達成人劍合一,藍白二光空中相撞,發出一聲巨響,迸濺開來的光點紛紛墜落,如三月的桃花般漂亮,衆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這神奇的一幕,都忘記了言語。
直到兩人重新化出身形,分立于比武臺兩側,飛劍環繞在他們周圍,不斷發出嗡嗡震鳴。
“好!”
不知是誰先叫了一句,接二連三的喝彩聲,鼓掌聲響起,此起彼伏,連成一片,響徹比武場上空。
金絲垂簾後的皇帝也看得心情愉悅,面上帶着明顯的笑容:
這大約是百年來最好看的一次武舉考試,西洲的人才……果然不同凡響。
“招式不錯嘛,可惜,比本教主還差着一籌!”宮天雪正打在興頭上,忍不住又放了個嘴炮,再度與飛劍化為一體,向李稠攻去。
李稠也化藍光,迎上宮天雪的沖擊,兩人瞬間在空中交鋒百十次,只聽見飛劍相擊聲,看不清楚形狀。
宮天雪逐漸掌握了人劍合一的要訣後,攻勢越來越猛,竟将李稠壓了一頭。
李稠心頭卻是很喜歡的,在他沒有放水的前提下,宮天雪打敗他,就證明宮天雪有潛力,有悟性,可以達成在一起的條件。
現在,就差最後一擊,分出一個勝負吧!
李稠心裏這樣想着,越級丹的威力也逐漸遞減了,再打下去,對他也不利,對宮天雪也無功,不要戀戰,就此結束吧。
“嘭”一擊之後,李稠順勢後撤。
他卻沒發現,自己做的易容,被震開了一角。
要命的是,那一角正好露出他的下巴,下巴上一道淡淡的擦痕,還沒有退去。
宮天雪的目光仿佛凝滞了,定定地停在李稠下巴上。
那是三天前,李稠被蒙面人暗算,劃傷了下巴的位置!絕對沒錯!宮天雪心中瞬間掀起驚濤駭浪。為什麽,為什麽李稠就是那個金丹高手?為什麽李稠要和他敵對?為什麽李稠要假扮成武林盟的人?
他腦袋裏思緒紛雜,李稠飛劍出擊,宮天雪下意識也迎劍向前,動作卻是木然的。
李稠見狀不對,在雙劍相擊的一瞬,稍稍偏了些劍鋒。
“砰”的一聲,宮天雪的飛劍還是被震飛出去,武器落在臺下。
一片死寂。
“武器落地。”
兩人如夢初醒,不約而同看向飛劍落下的方位,武器落到了比武臺外,會自動判定丢失武器的一方減分。
宮天雪退了一步,目光深深凝視着李稠:“你就這麽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麽?”
否則為什麽要親自上陣,要以命相搏?
雖然說,這一場比武,宮天雪打得很爽,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他讨厭這個對手,想打敗情敵的前提下。
一旦知道對方就是李稠,他是絕對下不去手的。
“不是的。”李稠立刻說。
宮天雪卻感覺被欺騙了,他心裏說不上是生氣還是失望,武器落地,說明他輸,而李稠說過,要想他們在一起,就一定要奪冠,眼看着奪冠無望,宮天雪心裏失望至極。
“我敗了。”宮天雪說,“但我……不會放棄的。”
說着,他擰身向臺下掠去,在一片驚呼聲中,踏輕功越過衆人頭頂,消失在比武場外。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宛如漣漪般擴散開,直到整個比武場都知道了宮天雪敗給武林盟二少盟主的事,這個結果實在太令人驚訝了!
李稠無奈,向金絲垂簾後的皇帝拜了兩拜,走上前,對傳令官說了幾句話,傳令官似乎有些驚訝,立刻快步走過去給主考官傳話。
“什麽?趙顯受傷,不能比了?這是借口吧,沒看見他受傷啊。”主考官道。
“他說不能比了,多半是把冠軍讓給趙煦。”另一考官道,“他們是兄弟。”
“那也不對,不行,還得比第三場,這算怎麽回事。”考官們議論紛紛。
李稠一直焦心要去追宮天雪,宮天雪明顯誤會了什麽,還等着他去解釋呢,這邊留着考場也沒什麽意思,他便飛身離開比武臺,循着宮天雪的方向踏空而去。
眼見着三個決賽考生跑了兩個,考官們頓時慌神。
金絲垂簾後傳來一個興味盎然的聲音,道:“這次考試結果,朕心裏已有主意。”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衆考官這才松了口氣。
卻說李稠一路追了出去,來到街口,左顧右盼,也沒看見宮天雪的蹤影。
宮天雪這實誠孩子,說跑就跑沒影。
……
宮天雪是真的很傷心,眼淚都在眼眶裏打滾了,硬忍着沒掉下來。
阿稠竟然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和他對戰到底!
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麽?明知道他不可能會出手打傷阿稠的,那麽他就勢必落敗……
而且,阿稠還有那麽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金丹期的修為。
比如三天的不辭而別。
比如和武林盟的不知道什麽關系。
宮天雪越想越難受,想到這三天裏,他白天去武場比武,晚上獨守空床,輾轉反側,所思所想全是李稠,不知道李稠那天追出去之後,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怕影響他考試心情,所以偷偷躲起來自己咬牙忍着……
正因為看不到人,宮天雪才更加擔心,他那狗血的想象力已經如脫缰的野狗狂奔出去,怎麽都拉不回來了,并且還把自己吓得睡不着覺。
誰承想,李稠一點事沒有,只是在準備着對付他而已。
天上又開始下雨,不知不覺間,宮天雪走到了城門口。
他恍惚聽見李稠在叫他。
“宮天雪——!”
不是恍惚,是真的在叫他,宮天雪抹了一把臉,扭回頭。
兩個髒兮兮的閑漢臉上帶着癡笑,靠近過來,一邊問:“大美人,想情郎呢?這裏負心漢多,癡情人少呀。”
下一刻,“嘭”地一聲,兩人被宮天雪震飛出去,倒栽進樹叢裏。
李稠從人群中擠出,快步來到宮天雪面前。
宮天雪委屈巴巴地瞪着他。
李稠見宮天雪眼圈微紅,心中一軟,上來拉住他手,說:“沒事吧?”
宮天雪甩開李稠的手,悶不吭聲地把臉轉開,表示他還在生氣。
“我只是想,試一試你的潛力,若是能激發你頓悟,提升一個境界,也是好的。”李稠再度抓住宮天雪的手,耐心解釋道,“我知道你不願與我對戰,所以才化妝成你意想不到的趙顯,天雪,我不是故意讓你擔心的。”
宮天雪這會兒心裏已經美得冒泡,不過想到這三天自己的擔驚受怕,又不願意那麽輕松地原諒了李稠,仍是扁嘴鴨子一樣一聲不吭,盯着對街的鋪子。
李稠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見對街在賣冰糖葫蘆,便問:“想吃冰糖葫蘆麽?我去買一串。”
“不想吃!我又不是小孩!”宮天雪當即拒絕,這種生氣的情況下,拿一個冰糖葫蘆在手上,頓時氣勢矮了幾分,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李稠無奈,知道他委屈,委屈了免不了就要鬧鬧小脾氣。
“這回算你贏了,通過考核了,還不成嗎?”李稠道。
宮天雪喜上眉梢,卻仍然不願示弱,強辯道:“什麽叫算我贏了?本來就是我贏了,如果不是看到你下巴上的傷,我怎麽可能會被你趁機偷襲到啊?”
李稠笑着稱是。
宮天雪仍是不滿意,說道:“而且你什麽時候練到金丹期的修為,一點都沒透露給我!我還不知道,原來我家護法都比我厲害——”說着,他随手一掌拍向李稠,本以為李稠會接住這一掌,李稠卻閃身躲過了。
“現在不成了,也就強那麽一陣子。”李稠苦笑道,“是越級丹,你現在可不要打我,我随時都會倒。”
“什麽??”宮天雪登時緊張起來,扣住李稠的脈門一探,果然是沒有那麽強大的真氣了,不僅如此,好像比他以往的修為還弱了幾分,“這是怎麽回事?”
“越級丹的後遺症,會虛弱個半天,不過不要緊。”李稠道。
“呸,吃那玩意幹什麽,以後不要胡亂吃藥,走,我們回去給張護法看看去。”宮天雪拉着李稠便向濯水橋去。
兩人一路上又說了些黏黏糊糊的話,無非宮天雪向李稠傾訴這三天自己過得多麽難,李稠多麽無情,害得他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比武臺上也沒發揮出來雲雲。
總之,就是各種找理由,來說明自己并沒有落敗。
兩人回到濯水橋,就像沒事人一樣,進了卧房便閉門不出,完全把參加武舉考試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想着等結果給教主慶功的教衆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張護法給李稠號過脈,跟宮天雪反複确認過李稠沒事之後,終于被放了出來,他推門出來,擡頭看見一幫教衆站在月洞門外,巴巴地望着邊看,不由得笑着搖了搖頭,示意大家都散了吧。
教主進三甲是肯定的,沒什麽好說,就看是不是能拿狀元,不過,教主找見了李護法,就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把其他事都暫時擱置了。
誰承想,到了下午的時候,濯水橋前面人聲鼎沸,熱熱鬧鬧擠過來一群武林人士,中間簇擁着放榜的傳令官。
傳令官身上戴着大紅花,手裏拿着小紅木镂花匣子,裏面盛着皇帝手書的谕旨,大搖大擺來到門首,高聲唱道:“西洲人士宮天雪何在?”
教衆們好奇圍觀,王護法一聽叫教主,急忙跑回去教主院子裏找人,教主正裝模作樣地讓李稠教他彈琴,一聽說傳令官來了,他也興致缺缺。
“都給‘趙顯’奪魁了,真是沒意思。”宮天雪往李稠懷裏一歪,玩着他的發梢,有點小哀怨。
“誰讓你撂下攤子就跑,不過掉個武器罷了。”李稠推了推他,“起來,去領旨去。”
“不要,我不領第二。”宮天雪在李稠頸間蹭蹭,繼續耍賴,“我只要第一。”
李稠無奈:“你啊,那怎麽辦,我幫你去領?”
宮天雪撅起嘴巴:“阿稠親親我,我就起來領旨。”
李稠瞥了他的嘴巴一眼,不知為何就是下不去口,但想着人家傳令官還在那等着,叫等久了畢竟不好,他便飛快地低下頭,在宮天雪嘴巴上蹭了一下。
宮天雪被蹭得熱血上頭,兩手捧着李稠的臉,結結實實地啃了一口,才心滿意足地出去接旨。
傳令官展開聖旨,道:“西洲人士,武狀元宮天雪聽旨。”
全場教衆震驚,原來教主拔得頭籌?還以為中間出了什麽岔子,教主回來可是半句話都沒有講啊!沒想到教主的為人,竟然低調起來了,這簡直比教主得了武狀元還要神奇。
宮天雪也感到意外,聽着傳令官一番文绉绉的宣讀,什麽勤勉武功,熟讀兵法,各種大帽子往他頭上扣,到了最後,才說比武臺上雖然失手落劍,但武藝超群,衆目所見,因此點武狀元,封禦前侍衛。
“所以,奪冠的還是我?”宮天雪有些不敢相信,他再次向傳令官确認,傳令官笑着向他行禮,道了一聲“大人”,狀元是他的,禦前侍衛也是他的,這确鑿無疑了。
宮天雪這才喜氣洋洋地贊道:“皇帝果然有眼光。”
傳令官一噎,不知該作何回答。
好吃好喝招待了傳令官一番,宮天雪得意洋洋回到卧房,向李稠炫耀了一番自己胸前的大紅花。
“該你的就是你的。”李稠笑道。
“這樣,我也算放心了,阿稠,我是實打實地把你贏回來的,你以後可不能找托詞,再偷偷從我身邊溜走了。”宮天雪雙手放在李稠肩上,手指劃過他的脖頸,而後淺淺插。進發間。
兩人的距離不斷拉近,直到呼吸相觸,癢癢地搔在唇間,李稠微微側頭,主動吻上宮天雪。
柔情蜜意在這一刻,如同破堤的水,瞬間包圍了兩人。
文科考試放榜日。
宮天雪拉着李稠,站在烏泱泱一大片看榜的人後面,略有嫌棄地說:“文科怎麽這麽多人?”
李稠道:“文科不是現場出結果,當然參加考試的人,都要來看榜。”
宮天雪“哦”了一聲,又不耐煩道:“我們幹嘛要陪着趙昶看榜啊?他自己不能看嗎?”
李稠笑道:“我和他的一年之約還沒到期,當然要盡量陪着他。”
宮天雪不悅道:“你是我的,怎麽能陪別人,這樣,既然我是禦前侍衛,我去找皇帝老兒說說,讓他進宮得了。”
兩人正說着,忽然在路邊柳樹影子下,看到一個熟悉面孔。
是趙風崖,他身邊還站着趙煦和一個小厮。
“嘿,你看那是誰。”宮天雪用胳膊肘碰了碰李稠,李稠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也看見了趙風崖。
這時,趙昶從人群裏擠出來,帽子也歪在一邊,滿臉通紅地走過來。
“怎麽?落榜了?沒事沒事,不用想不開,我幫你問問皇帝老兒,宮裏有沒有空缺的職位。”宮天雪十分仗義地說道,就好像他和“皇帝老兒”有多熟一樣。
“我、我……”趙昶憋了半天,出了一頭熱汗,竟是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李稠扣住他脈門,送了一股真氣進去,安撫他跳躍過于猛烈的心髒。
趙昶這才舒了口氣,滿臉驚奇的表情道:“我、我中了!”
“中了?那太好了!”宮天雪拍了拍趙昶的肩膀,順手把李稠的手抓回來,“我們阿稠也沒有白養你半年,這回任務可以提前結束。”
“我、我還要去殿試!”趙昶把後半截話說完。
“什麽?”宮天雪也驚了,“你也能進殿試??”
街中心的兩人一陣大呼小叫,引得周圍人紛紛看過去,而那柳樹底下的兩位親屬,耳力非同一般,将趙昶的話聽在耳裏,俱是露出詫異神色。
“那位小哥一看就氣質超群,儀表不凡。”
“聽說是中了進士啊。”
“厲害厲害,這屆考生不少,聽說是人最多的一屆。”
路邊的百姓們議論着,在百姓心中,文科考試畢竟還是要比武科考試知名度高一些的。
趙風崖臉上的表情,逐漸由驚訝,轉化而一個深沉的笑容:“是啊,那是我小兒子,打小就是神童,選進宮做太子伴讀的。”
趙煦意外地看了一眼他爹。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沒想到啊沒想到,武科被辰天教拔了頭籌,我們還有一個文科的進士,”趙風崖嘴裏念念叨叨,忽而又笑,“武林盟,怎麽會出來一個文官呢?不過,這倒也不是不可能……”
起初的震驚,不解,懷疑,在塵埃落定的這一刻,忽然變成了奇跡的預兆。
趙昶确實有那麽點執着,有那麽點天賦,趙風崖不得不承認,他低估了趙昶。
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心,宮天雪跟趙昶說了什麽,趙昶擡起頭,正向柳樹下看來。
趙風崖趕緊退後一步,隐身進柳樹陰裏。
趙昶沒看見人,奇怪地問宮天雪怎麽了。“是你爹。”宮天雪道,“乖寶寶你不要回盟主府去?我們阿稠最近忙,恐怕沒時間照料你。”
誰知,趙昶面露難色,垂下了腦袋,道:“我還是願意和你們在一起,如果麻煩的話,我去持羽那裏也可以。”
“你随意。”宮天雪并不真心在意此事,他只想着趙昶有個去處,別成天在他們眼前晃就行。
“不想回去麽?”李稠看出他的情緒。
“嗯,我還沒有想好怎麽面對我爹,還有,殿試前,也不想影響心情。”趙昶坦誠道。
三人在街口計議一番,最終還是決定,趙昶跟着李稠回濯水橋,一來約定還沒結束,李稠得保着趙昶,二來濯水橋的客房也多,也寬敞,總有個地方給趙昶落腳。
科舉考試之事,算是暫告一段落,趙昶和宮天雪都有了圓滿的結果。
隔日,宮天雪就要進宮去面聖,宮裏提前送了禦前侍衛的衣服出來,李稠給宮天雪穿戴妥當,只見一長身玉立、俊美無疇的勁裝青年,精神抖擻地站在門庭前,一雙靈眸含着綿綿不盡的情意,望向李稠。
“走吧。”李稠雖有不舍,但宮天雪做的畢竟是發揚光大辰天教的正事。
“我忽然不想去了。”宮天雪有些郁郁不樂,拽着緊緊束住的腰帶說。
“哪有你臨陣脫逃的,當初不是計劃得挺好,要借助中洲朝廷的力量,發展辰天教嗎?教衆們千裏迢迢從西洲來到長安,總是住在濯水橋也不是事。”李稠勸道,“你先進宮去看看,實在受不了……再半夜逃出來。”
宮天雪扁着嘴,想着這一進宮,不知何時才能見到李稠,心中有萬般不舍,只瞅着李稠看,眼睛裏盡是不情不願。
李稠免不了又哄了他一番,才把他送去門外,與接引使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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