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逗

葉岱逃了?!

葉朗得此消息,暴跳如雷,憤怒地揪住看守的侍衛:“我養你們是讓你們吃幹飯的嗎!!”

他盛怒之下,全江湖通緝葉岱,還順手捎上了無辜的葉紛。

他自從知道葉紛被寧白欽收為關門弟子後,就一直想找借口把葉紛帶回十二塢,無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現在借口來了,葉朗以“涉嫌窩藏葉岱”為理由,向千劍宗提出要求,要他們把葉紛交出來。

他親自登門,氣勢洶洶地來要人,迎接他的卻是好整以暇的寧白欽。

“出了這樣的事,寧某也很是遺憾。”他溫聲軟語,滿臉無害,“不巧的是,紛紛昨日剛随犬子外出,并未告知寧某此事,我也是今早剛剛知曉。”

他怒發沖冠:“孽子孽徒,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們了!”說罷,拂袖而去。

葉朗:“……”他、絕、對、是、故、意、的!

·

與此同時,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駛出蘇州,沿着官道往西北行進,一路向金陵而去。

經寧白欽分析,葉紛之母樓夕影出生金陵,二人相識也在金陵,或許葉岱會去那裏。

于是葉紛打算去金陵碰碰運氣。寧慕本是武林盟主,自然是哪兒發生事故就往哪兒鑽,自然一路随行。

駕車的是喬裝打扮的弦霜,這一年,他跟随寧慕東奔西走,江湖上大多早已認識,于是不得不把自己裹成印度阿三的模樣。

葉紛看到他的奇特造型,好奇道:“你家公子沒有任何僞裝,你打扮成這樣做什麽?!”

弦霜仔細琢磨一陣,想明白後立刻哭喪了臉。葉紛笑得不能行,直到寧慕把她拖入馬車才消停。

馬車雖小,一應事務倒是俱全。寧慕坐在軟榻上,面前放了一方書案,案上有卷宗若幹,在這些卷宗均是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故,送過來之前,寧慕已經安排了人員進行篩選,挑出事态比較嚴重的才呈上。即便如此,卷宗數量還是很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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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蹙眉,薄唇輕抿,面容一如初見時的俊朗,卻又多了幾分成熟穩重。他在專心地批閱,修長白皙的手執筆飛速勾劃,葉紛本在旁邊磨墨,不知為何看着看着就想到了葉岱。

寧慕如何感覺不到她在發呆。他擡頭看着她,舒展眉宇:“怎麽,一年沒見,生疏了麽?”

葉紛似乎從夢中驚醒:“啊……?沒有沒有。”

寧慕知道她在為葉岱擔心:“葉叔父曾單槍匹馬闖過黑白門,江南十二塢的水牢也攔他不住,是不會有事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葉紛點點頭,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寧慕索性找點其他的話題:“紛紛,你的這個名字不能再用了,葉朗撒了大網,發了毒誓,不捉到你和葉叔父,誓不罷休。”

葉紛想了想:“我母親姓樓,據我爹說當初她是想給我起名為‘歌’的,以後我就叫樓歌吧。”名字不過是個稱號,她對此并不在意,說完之後又在出神。

寧慕見此計不成,又施一計:“我近乎一年沒有回來,兜兜怎麽樣?”

“兜兜皮着呢,前不久它剛抓爛了我新做的一條裙子。哎,你說這狗是不是都随它主人啊?”

“……”寧慕見她總算不再糾結于葉岱之事,也不在意自己被損,乘勝追擊道:“你初次行走江湖,父親給了你一份禮物。”

他遞給葉紛一個劍匣,葉紛好奇地接過打開,一把精致的劍靜靜地躺在劍鞘中。她抽出劍來,發現此劍入手輕盈,劍身瑩白如玉,寒刃閃着冷冷的光,是吹毛斷發般鋒利。

“皓月山莊的長孫世叔十年磨一劍,精心打造出的流雲刃被父親奪了去,你可要守好了啊!”

葉紛十分驚喜:“是不是師父知道我基礎不好,拿不得太重的劍,才給了我這把?”

“你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短處,真是再好不過了!”

葉紛:“……”

·

官道平坦,馬車行駛很順暢。葉紛掀開簾子,望着周圍風景。

夏末秋初,樹木并未染上淺黃,一路只見樹木青蔥,鮮花繁盛,綠水清波自花木深處蜿蜒而下,說不盡的蓊郁動人。

葉紛倚在窗上,擡頭看着未經污染的天空,那麽純淨的湛藍,她情不自禁地哼起歌:“就似熱湯,還念烈火……”

寧慕本坐在車內看卷宗,聞聲稍稍側頭,專注聆聽。

“當赤道留住雪花,眼淚融掉細沙,你肯珍惜我嗎……”

他看着葉紛,陽光透過樹梢打在她的臉上,白皙得近乎透明。她聲音輕柔,恍若羽毛輕輕落在光滑如鏡的湖面上,蕩起一圈漣漪。

“如浮雲伴天馬,公演一個……啊!”葉紛唱着唱着,忽然一只銀針,伴着淩厲的破空之音朝她的面門刺來!

寧慕眼疾手快,把她一把扯回車內,銀針釘在窗框上,針尾猶在顫抖。

葉紛心有餘悸。

弦霜慌慌張張地撩開車簾:“公子,外面圍了好多人!”

寧慕眸光微沉:“別慌,我出去看看,紛紛,你跟好我。”

葉紛定下心來,右手緊握流雲刃的劍柄,跟着寧慕躍下馬車。

一下車她就吓了一跳。馬車裏裏外外大概圍了數十圈人,皆是白衫銀帶的打扮。

為首的那人亦是白衫銀帶,不過是在腰側垂了一塊玉佩。他目光銳利如鷹隼,牢牢盯住寧慕:“來者何人?”

寧慕絲毫不露懼色:“千劍宗寧慕。”

“啊,原來是盟主,久仰久仰!”對方話雖如此,可是神态依舊倨傲,沒有一絲尊重的成分,“敢問盟主身邊女子,是何方人士?”

“葉……”葉紛剛出聲,觸到寧慕警告的眼神,立刻改口,“也好,告訴你亦可,小女千劍宗樓歌。”

來人笑得很狂傲:“千劍宗樓歌?老夫怎得沒有聽說過?不知師從何人?”

寧慕回答得很沉穩:“師從劍癡權越。”

來人還要問什麽,寧慕搶先一步反問:“不知風亭宮主,究竟何時打算公布身份?”

風亭收了臉上倨傲的笑,居然有些詫異:“不知盟主從何看出?”

寧慕回答得很客氣:“貴派一向行事磊落,白衣銀帶、天麓銀針是貴派的象征早已在江湖上聞名。更何況前幾日聽聞,風宮主領全宮之人趕赴蘇州,估摸着也就是近日到達。”

回答得井井有條,風亭頗為意外地看了寧慕一眼,在他眼中,寧慕太年輕了。縱有寧白欽舉全宗之力替他開拓人脈,在風亭這樣的老江湖面前,他還是太稚嫩。

可是他有個有能耐的老子……雖然寧白欽不怎麽涉世了,但他仍是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對于寧慕而言,第一劍客之子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種資本。思及此處,風亭心下微動,向寧慕拱手道歉:“方才老夫劣徒一時失手,沒有傷着盟主和樓姑娘吧?”

寧慕躬身還禮:“多謝宮主挂念,并沒有。”

風亭很滿意他的态度:“盟主雖年少卻聰穎,自然知道老夫不遠萬裏奔赴蘇州,究竟所為何事。”

寧慕會心一笑:“自然是知道的。”

二人彼此打了個哈哈。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得太透,風亭固然是老江湖,可是寧慕從小就經受寧白欽的悉心教導,對于江湖上各種不言而喻的規則也了解不少。風亭希望千劍宗不要插手風淩之的事,這才千裏迢迢奔來,可是有些事千劍宗不管可以,寧慕身為盟主,卻是不能真的充耳不聞。

“風宮主,您是長輩,有些事情,您應當比我清楚。”

風亭看他頗為識相,也不再含糊:“盟主若想知道此中細節,老夫當然一力配合。”

二人彼此相視而笑,笑意都沒有到達眼底。

·

風亭離開之後,葉紛不懷好意地嘲笑:“官腔打得倒是挺好。”

離了外人,寧慕卸下架子,頗為無奈:“父親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本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我如何不能小心謹慎。不那樣說話,難防禍從口出啊。”

三人收拾妥當,重新上路。蘇州距離金陵很近,可是路上耽誤了許多時間,弦霜緊趕慢趕,到了傍晚,終于在城門将閉時入了金陵城。

金陵,著名的六朝古都。文學之昌盛,人物之俊彥,山川之靈秀,氣象之宏偉,令其在中國歷史上,占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夜色漸濃,秦淮河兩岸軟紅千丈,紙醉金迷,入耳軟糯的吳侬軟語,令人不飲自醉。槳聲燈影裏,寧慕帶着葉紛和弦霜乘着夜色,登上了一個正待游江的畫舫。

葉紛當然巴不得上去看看,倒是弦霜漲紅了臉:“公、公子,若是宗主知道,您來這種地方,一、一定會扒了我的皮的!”

葉紛笑眯眯地拍了拍弦霜的肩:“沒有關系,江湖中人嘛,灑脫一點!”說罷随寧慕登船。

弦霜哭喪着臉跟上。

·

畫舫船艄有高高的飛角,上挂藍色琉璃燈,折射得艙內一片幽藍暧昧的光暈,船艙很大,裏面鋪着厚厚的毛毯,艙壁随處墊着松松的垂墜墊子,艙底毛毯之上,零星放着幾個精致的雕花小桌。

寧慕随便撿了一張暗處的桌子坐下,便有人來問需不需要花客。

所謂花客,即在畫舫上陪着客人喝酒娛樂的姑娘,有的姑娘是清花客,有的姑娘是紅花客,紅花客可供客人狎玩,清花客則不可。來人是畫舫上随侍的小厮,見寧慕一身湖藍底暗銀錦袍,葉紛一身銀白雲繡紋花袍,後面跟着的弦霜亦是衣質上乘,便知幾人非富即貴,忙不疊地來拉客。

弦霜雖在寧慕和葉紛面前恭恭敬敬,可對于他人就不這樣了:“去去去,沒看見我家公子帶着我家姑娘呢嗎!少拿那些腌臜東西來礙眼!快走快走!”

小厮被弦霜的盛氣淩人吓得不輕,唯唯諾諾地退下了。

葉紛看着弦霜前後的巨大反差,差點笑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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