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節
,等着回村裏送給江流。
活動從下午四點開始,秧歌鑼鼓的沸反盈天。韓東一直沒看見江流,今天學校放假,猜想他可能貓在屋裏看書,就趁人不備偷跑回了家裏。
江流不在家,扁擔也不在,應該是挑水去了。韓東把糖放到桌上,随便扯了一張紙,寫了個字條放在邊上就匆匆走了。
可最先看到那張字條的人是玉珍,他有話想跟韓建國說,就一直跟着他到這兒。等韓建國走了,她進門看那張字條,字都認得,意思也明白:
糖在縣裏給你帶的,晚飯後回來。好些日子沒好好看看你,別着急睡覺,等我回來。想你!東
想你,東。
這些對少女有極大殺傷力的句子卻不是寫給玉珍的,而是站在院子裏挑水回來的男人。他剛睡醒午覺,頭發亂糟糟的,面無表情的冒着傻氣。
玉珍顫抖地把那張紙條攥進手心,含着眼淚怒瞪着江流。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江流,沒敢跟她打招呼,先把剛挑回來的水倒進水缸。剛倒了一桶,就聽玉珍歇斯底裏地咒罵:“流氓!神經病!反革命!”好像再沒有什麽惡毒的唾罵了,只好說些事實,“你害死了寡婦,又來勾搭漢子!你怎麽不去死!”
手上一滑,多半桶水灑在了地上,土地顏色一下子深了。玉珍哭着跑出去,江流一動不動地站在水缸邊。
韓東還是喝多了,他晃晃悠悠地走回家,進院的時候屋裏一片漆黑。
“江流?江流?你開燈啊!”韓東醉得有點咬字不清。
沒有人回應。
踉跄着進了裏屋,借着月光,韓東這才看到炕上躺着個人。他笑起來,一灘泥一樣撲過去:“不是讓你等我嗎?怎麽先睡了……”
要不是酒量還好,韓東就要摔個大屁蹲了。他這下徹底清醒了,甩了甩頭,重新湊過去:“江流?怎麽了?”
炕上的人影坐起來,黑暗中看不到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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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東,”聲音冷得像河裏的冰淩子,“你覺得咱們這樣正常嗎?”
與其說是在問對方,還不如說江流是在問自己。他這樣突然問出來,韓東也不知該怎麽回答,挨着江流坐下,酒醒了一半。
“我不知道,”韓東這四個字說得極其真誠,“也許,別人看着不正常,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對江流産生欲望,控制不了想要和他在一起。原來根紅苗正的生産隊長,也會有控制不了的時候,江流偏頭看着他的臉,怕自己會害了他。
“你不想要個孩子嗎?”
老三比韓東還小一歲,女兒都快會說話了。可提到孩子,韓東心裏埋着的那根針刺痛了一下,他想反問江流,你想要個孩子嗎?
“我們這樣在一起,肯定是沒有孩子的。”天長地久,恐怕也是沒可能的,後半句江流沒有說出口。
原來是自言自語,韓東松了一口氣。他擡起手臂摟着江流:“我現在只要有你就夠了。”
孩子?如果自己有孩子會是什麽樣的呢?江流想不出,韓建國的孩子呢?
“糖吃了嗎?特地給你買的。”
那包大白兔奶糖江流想明天分給學校的孩子們,就随口答:“我又不是孩子,你買它幹嘛?”
“這不是上海産的嗎?我怕你想家。”
上海?不,那不是家。別說将來了,對于過去兩個人都還沒好好談過。江流靠在韓東身上,悶聲說:“其實我不是上海人……這些,我以後再告訴你。”
雖然沒有明确說過,但韓東知道江流對自己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他暫時不願去想那些事,只想摟着江流好好睡一覺。
而剛剛遷動過的田寡婦的墳,卻因為太過倉促,棺材都露出了一角。孤零零的一個墳包在陰暗的深山中迎着風,那風聲更像是野獸在哀嚎。
二十五
老三的閨女邁出人生第一步的時候,1975年秋收來了。此時的江流對鐮刀的運用已經爐火純青,可體力還是不夠,割兩壟高粱就要躺下歇歇。
韓東經常挑來山谷裏的泉水,江流要是累了就澆到他臉上幫他醒醒神。收工的時候又扛起紅旗走在最前面,心情好還會唱起歌來。江流跟在後面看着,覺得這個人真是太适合這裏了。他割一天高粱都趕不上他半天的量,收工回去還有勁兒幫老鄉澆菜地,仿佛有使不完的勁兒。
低頭看看手上的水泡,江流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習慣幹農活的那天,他全靠意志品質在硬撐,這雙手果然只适合拿筆。
那年年初,鄧小平回中央複職。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11月,中央又開始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政治運動開始。乒團幾個知青響應鄧小平號召的書信剛寄到哈爾濱,還沒到北京,風向又變了。
坐在田間地頭,韓東不住地感嘆,太複雜了,永遠也搞不懂,還不如在地裏種種莊稼種種菜簡單。他想起江流的語錄裏曾改過一句話:寧願與天鬥與地鬥,也不願和人鬥。原來這個人早就明白地這麽透徹了。
此時此刻,那個通透的人正躺在樹蔭下大睡特睡,上午的農活累壞了他,飯一口沒動。韓東想過去叫醒他,眼前卻突然竄出個人影,擡頭一看,是玉珍。
“我有事要問你。”
不叫名字,也不叫“東子哥”了,今天玉珍有點反常。韓東看了一眼江流,才跟着玉珍走。
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玉珍一下撲到韓東懷裏:“東子哥,你娶我吧!我想跟你過!”
這突如其來的熱情讓韓東不知所措,玉珍才十七,韓東比她打了九歲,當個哥還是可以,娶回家他總感覺不太合适。
玉珍抱得緊,韓東不忍推開,只好說:“玉珍,你還小,結婚這事兒不及,再說我也……”
“我不要別人,我就要你!”
從前老三的提醒,韓東還以為是開玩笑,這回終于了解到,玉珍是真想嫁給他。可他一直把她當妹妹,并沒有那種想法。
“玉珍,你聽我說……”
“你心裏,惦記着別人吧?”玉珍的聲音突然冷下來,“他是個黑五類,還是個男的,你們怎麽可能有什麽結果?”
韓東終于忍無可忍地推開她:“你別胡說八道!”
玉珍怎麽知道的韓東不清楚,但她說的這些也确實是事實,卻也是傷害江流,傷害他們之間感情的話,他不想聽。
冷靜了一會兒,他看見江流已經睡醒了,正捧着碗吃飯,四處尋摸着像是在找自己。
一個姑娘家從哪兒學來的這些話韓東不知道,他想提醒玉珍以後不要再亂說了,想想又覺得多餘。
“嘴長在你身上,我管不住。”韓東抽出一支煙,別在耳後,“他是黑五類,是男的,我都清楚,可我喜歡的,就是他這個人。”
韓東正面承認了他和江流的關系,玉珍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她後悔偷看了那張紙條,而那只是她一聲噩夢的開始。
老三叼着一根煙卷,站在這臨時建起來的土房子前,心情無比惆悵。
他的媳婦和閨女正在屋裏吃飯,隔着那扇破窗子喊他進來吃飯,他卻沒有心情。
五年前讓他住這種破屋子,他是絕計不幹的。可現如今,也适應了這艱苦的條件,更苦的都經歷過,這也不算什麽了。他一個大男人可以對付着過,可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拖家帶口的,帶着閨女媳婦兒一起吃苦,就是他這個當主人的無能了。
前年回家,家裏兩個哥哥都去當兵了回不來,家裏老爺子的危機終于看到了點警報解除的希望,他就動了心思,準備活動活動回城裏去。
他先到縣醫院的化驗室偷了點腎病病人的尿,拿了化驗單就跑到縣裏知青辦。那邊的意思是,你和孩子可以走,小芳不行。吳小芳身體健康的,否則沒有理由不留下來戰天鬥地!
全他媽是廢話!老三壓着火氣離開知青辦,合計着這事不托人是不行了,就往北京挂了電話。正好是老爺子接的,抓進去三年,家裏小兒子都給他添孫女了,老人自然十分高興,答應一定在這邊給他托關系,把一家三口都弄回北京。
孫建新這才放心,把那張腎炎的化驗單撕得粉碎,安心等信兒了。
韓東沒想到老三辦事兒效率這麽高,半個月就拿到了憑證,支書蓋了章,老三一家人都自由了,開始着手動身回城。
“你走的也太急了,我什麽都不知道。”韓東幫他裝箱。
“你知道什麽啊?你眼裏只有他。”老三指指幫忙收拾的江流。
韓東白他一眼:“那以後只能去北京找你了?”
“對,來北京一定找我,欠你好幾頓罐焖牛肉了。”
倆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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