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糖紙
之後幾天許時熙沒再找到機會跟裴沨說話,課間他一回頭裴沨就已經出了教室,再加上餘準他們過來起哄一鬧,早就不知道裴沨人去哪兒了。
尤其心煩的是邱喻澄經常發消息催他,他只能找借口說晚上放學太晚了,不方便去他家,等周末再說。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周六。
高二和高三周六都有課,但下午放學早,只上三節課,大概五點多就能放學。
等打了下課鈴,許時熙把書包收拾好,然後往椅子上一放,他面朝着教室後面坐在自己桌上,低頭拿着手機切水果。
方小椿說他爸媽這周都去出差,不想回家自己一個人跟保姆大眼對小眼,想去許時熙家裏住兩天,叫他放學後先別走,等自己值完日回來。
許時熙求之不得,正好還想找人幫他補下課,現在看來裴沨是真的不樂意搭理他,找方小椿也挺好的,說不定學神還有辦法挽救他一下,還有一年就高考了,許時熙心裏是真的沒底。
方小椿去打掃老師辦公室,教室裏做值日的同學都已經走了,他還沒回來。
許時熙切掉這局最後一個西瓜,聽到教室後門外有腳步聲,還以為方小椿這個磨蹭精總算來了,結果一擡頭卻跟剛進來的裴沨打了照面。
裴沨移開了視線,沒有理會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收拾東西,許時熙看到他把一本物理競賽資料放到桌上,這才想起最近有一場物理比賽。
原書裏這個比賽裴沨沒有去成,他昏倒在巷子裏的那一晚着了涼,後來連着發燒了好幾天,等他病好後已經趕不上別人的進度了。
裴沨動作利索,很快就收拾好了書包打算走,許時熙從桌子上跳下來拉住他書包帶,笑得很自然,好像他們就是普通的同學朋友一樣,沒有過曾經漆黑無人角落裏無數次的暴力和羞辱,“要不要等我一下,咱們不是順路麽,方小椿周末去我家住,他一會兒值日回來就能走了。”
裴沨冷淡道:“我還有事。”
許時熙問他:“還是打工?那天沒來得及問你,你中午在飯館打工,自己還有空吃飯嗎?”
裴沨放下了剛搭在肩上的書包,有些不耐煩地靠在桌邊,他瞳色有些淡,和人對視時總是顯得有幾分冰冷,說:“許時熙,我很想知道你打算幹什麽。”
許時熙從兜裏摸出兩塊糖紙亮晶晶的水果糖,遞給他,說:“我沒想幹什麽,就是突然覺得自己以前都做錯了,現在想彌補。你不信也沒關系,總之我不會再跟着沈晝川找你麻煩,如果他還要對你動手,我會想辦法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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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沨沒有接那兩塊糖,說:“不需要。”
許時熙還想說話,方小椿拿着掃帚從後門進來了,奇怪地看了他倆一眼,許時熙散漫地一笑,說:“裴沨跟我家順路,說待會兒可以一起回去。”
方小椿驚訝地诶了一聲,還沒等多和他男神說一句話,裴沨突然一把拎起書包和校服外套,警告地看了許時熙一眼,然後轉身走出了教室。
許時熙輕輕地嘆了口氣,擡頭看到方小椿還趴在門邊往外看,好笑地說:“你行了,人都走了有什麽可看的,快點把那堆破爛兒放下,再等會兒校門都關了。”
方小椿把東西放到教室後面角落裏,說:“你怎麽回事,肯定是你又找他麻煩,怪不得裴沨這周一下課就出去,都被你們吓到了。”
許時熙含着糖,含混不清地說:“你少冤枉我,他是去找老蔣準備物理競賽,跟我有什麽關系。”
方小椿才不信,他回座位拎着書包,推了許時熙一把,說:“出去出去,我鎖門了。”
許時熙擡手揉了下他柔軟的小卷毛,單肩挎着書包走到外面等他。
等出了校門,許時熙在馬路對面看到了沈晝川,他騎着摩托正在戴頭盔。
還沒等他跟沈晝川打招呼,方小椿已經跑過去了,一屁股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沈晝川被吓了一跳,猛地回頭看,面前湊過來一張白淨秀氣的臉。
方小椿睫毛翹,眼睛也大,唇紅齒白的,平常愛吃糖,一說話都帶着甜味兒,就是說出來的話氣死人,“你這什麽玩意兒啊,太醜了,還不如你之前那輛呢,這麽騷包的顏色。”
他嘴上說着嫌棄,又伸手想摸沈晝川拿在手裏的頭盔。
沈晝川把頭盔稍微舉起來一點,讓他夠不到,面無表情地說:“覺得醜就滾,本來也不是帶你的。”
方小椿愣了一下,從車上跳下去,頭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
許時熙覺得有點頭疼,跟沈晝川說:“沈哥,我還是去看看吧。”
沈晝川渾不在意,說:“你管他幹什麽,越理他越來勁,上車,哥帶你去酒吧。”說着他給許時熙遞了一個頭盔。
這還是沈晝川第一次讓他坐自己的車,按沈晝川的性格,許時熙知道自己今天不去也得去,只能接過頭盔,然後給方小椿發了下自己家的地址,道了個歉順便告訴他別亂跑,晚上給他帶宵夜。
裴沨在旁邊文具店裏給裴諾諾買老師讓下周帶的田字本,看到許時熙跟沈晝川騎摩托走了,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本來不應該對許時熙心軟,兩年的時間,他記得許時熙每一拳朝他砸過來的力道,記得他踩在自己身上的每一腳,手腕上燙的煙疤,竟然還能有對這個人改觀的想法。
他從老板手裏接過找的零錢,推開玻璃門出去,天色有些陰沉,像是快要下雨了,隐隐地聽到幾聲驚雷,他擡腳朝家走去。
裴沨家在一個老街區,陳年破舊的幾棟老樓在附近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間顯得格格不入。
附近有幾個無人處理的垃圾堆,在尚未褪去的暑熱下散發着濃重的臭味。
樓道裏光線昏暗,又堆滿了雜物,沾滿積灰和油污的窗戶被人砸破了,嗖嗖地往裏灌着風,牆根底下還堆着幾個深綠色的酒瓶,倒下來滾到裴沨腳下,被他輕輕一腳抵了回去。
剛走到二樓,他就聽到樓上隐隐地有小女孩的哭聲,等走到家門口,發現門沒有關,微微敞開着一條細縫,小女孩抽噎的哭聲更響了,偶爾還能領到皮帶抽在皮肉傷響亮的擊打聲。
裴沨很漠然地将門推開,看到裴諾諾正坐在他卧室門口,抱着膝蓋哭得滿面淚痕。
她從被眼淚模糊的視線裏隐約看到了裴沨在門口的身影,爬起來光着腳就往他身邊跑,一下子撲到裴沨懷裏,伸着胳膊抱住他的腰。
裴沨用拇指給她揩了揩眼淚。
旁邊屋裏的女人在嚎啕大哭,裴沨剛想帶着裴諾諾回卧室,那個男人拎着皮帶滿身戾氣地出來了,猛地一下摔上房門,把女人心驚肉跳的哭聲關在了門內,門摔上的一瞬間裴諾諾跟着抖了抖。
裴念忠看着吓得驚慌失措直往裴沨身後躲的裴諾諾冷笑了一聲,也沒管他們,自己去廚房櫃子裏開了瓶老白幹,拿出酒盅和一碟花生米坐到電視旁邊。
裴沨拉着裴諾諾的手腕,正想帶她回卧室,路過裴念忠身邊,猝不及防被甩了一皮帶,抽到了脖子上,啪得一聲悶響,立時紅腫起來,裴諾諾嗚咽了一下,差點哭出聲,自己擡手捂住了嘴巴,眼淚順着手指縫隙流進了嘴裏。
裴沨喉結滾動了一下,緩緩地松開了垂在身側原本緊握的拳頭,彎腰把裴諾諾抱起來進了房間。
等關上了房門他才感覺到脖子上火辣辣地疼,裴諾諾用沒有血色的瘦白小手去捂他的傷,被裴沨側頭躲開。
裴沨從校服外套裏拿出那兩個田字本遞給她,正想把衣服扔到旁邊椅子上,忽然摸到兜裏好像還有別的東西,遲疑地拿出來一看。
原來是兩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塞進來的水果糖,塑料糖紙在屋裏昏暗的光線下泛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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