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想你

劇組半個月以前就到了清淄,因為有一部分拍攝場景是在旁邊景區附近,梁嘉平事先去有關部門申請了拍攝許可,演員都就位前帶着攝像組去拍了幾組空鏡。

清淄并不是當年原事發地,事情過去了幾十年,當時那個地方早已時過境遷蓋起了高樓大廈,劇裏方洵的家也已經拆遷,無法還原。

梁嘉平早年在清淄附近拍過一部關于傳統工藝的紀錄片,最後幾番考察就定在了這裏。

只是這邊經濟比較落後,周邊雖然有旅游業,但也沒能怎麽帶動這個小縣城,整體環境不算好,許時熙到了劇組提供的賓館,發現是在一條破舊的小巷子裏,店牌陳年褪色,不過好在房間裏還算幹淨整潔。

臨開機前一天,梁嘉平還在調整之前畫好的部分腳本,許時熙放好行李去見了他一面,看梁嘉平手頭正在忙碌,也沒有多留,下樓時碰到了場務,說給他安排了一個臨時助理,傍晚會跟他聯系。

許時熙道了謝,下午沒有其他的事,主要是熟悉環境然後調整休息,他就自己去縣裏随便轉了轉。

這邊也算是水鄉,走到小石橋處能看到底下涓涓細流,街角還有提着籃子賣花的老奶奶。

許時熙順着人比較多的那條街往下走,在一個小貨攤旁邊停下來。

賣的都是各種雜貨,小玩具、發卡頭花、巴掌大的香爐、角落裏放着一盒圓孔銅錢,許時熙看了半天,從中間那個紙盒裏挑了一根串玉的細繩子,兩毛錢一根,還捎帶給挽個結。

把那個小鑰匙系好,路過炒冰攤吃了一碗澆果醬的碎冰,感覺沒什麽可轉的了,許時熙才掉頭往回走。

臨時助理是個看着二十來歲的女孩,個子不高,說話帶着點溫軟的口音,好像是本地人,叫李雯。

“小雯姐。”許時熙跟她打了個招呼。

李雯家離這邊很近,走路十幾分鐘就能到,看他自己把東西收拾得很利索,已經沒什麽可幹的,就笑着說:“有什麽事就随時找我,我家很近,馬上就能過來。”

“好的,謝謝。”許時熙送她到門口,外面天色已經黑下來,賓館裏樓道昏暗,就開着門等她下了樓然後才關上。

這兩天全國各地都在下雨,清淄也一樣,聽說昨晚還下了一場,房間裏稍微有點潮,許時熙趴在床上,想給裴沨發微信,結果看到他們那個群好多條消息。

【清北哈:你他媽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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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琮已加入本群——

方小椿:好了,我們成功轉型旅游群[撒花]

陳采:我也好想去啊,我爸媽聽說都是男生,還那麽遠,不讓我過去

方小椿:我可以僞裝你閨蜜去你家蒙混一下[哈哈]

陳采:拉倒吧你

陸炳:聽說那邊糖醋魚做得很好吃[流口水]

方小椿:這得問熙崽,不知道他到沒

許時熙:[貓貓擡爪]

許時熙:@顧琮你怎麽進來的?

顧琮:我申請加入組織,不然怕到時候迷路

沈晝川:劇組條件怎麽樣?@許時熙

許時熙:還好,下午剛住過來[照片][照片]

發完這條消息裴沨的電話打了過來,許時熙趕緊接起來,聽到那邊還有細密的雨聲。

“怎麽還在下雨?”許時熙問他。

“上午十點多開始下的,”裴沨剛上完課,從學生家裏出去到站牌等車,“吃飯了麽?”

“吃了,”許時熙含着小鑰匙,“你什麽時候做的那些東西,我都沒看到。”

高考完這小半個月,除了裴沨去打工不在家,他倆成天待在一起,完全沒看到他做什麽東西。

“喜歡麽?”裴沨笑了一下,他是晚上等許時熙睡着了才去旁邊沒人的屋裏弄的,也不算費事,小夜燈那個燈片花了一點時間,玫瑰星雲很難弄出效果,做廢了好幾次才像點樣子,鑰匙上那朵小玫瑰是一點一點刻的,用了一整晚時間。

“嗯,喜歡。”許時熙關了燈,只亮着那盞小夜燈,光芒溫和。

許時熙插上耳機打電話,拿手機給裴沨拍了他用串好挂在脖子上的小鑰匙。

裴沨看到那張照片倒是第一眼沒注意鑰匙,只看到了他短袖寬松領口下露出的那片白皙鎖骨。

“哥哥,我好想你。”許時熙趴在床上,鼻端聞到被罩上陌生的洗衣液味道,有生之年頭一次這麽想家。

“乖,再等半個月過去找你。”裴沨上了公交,收起傘在後排靠近車門的位置坐下。

許時熙跟他小聲念叨過來這邊以後的事,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只是不想挂電話,聊了半天等摘下耳機時才發現已經過了将近一個小時,群裏早就好幾百條消息,許時熙點進去一看,發現他們居然在開黑,顧琮在群裏唯二認識的人都沒說話,結果還混得如魚得水,已經跟陸炳稱兄道弟了。

明早開機儀式,許時熙打算早點睡覺,臨睡前翻開相冊看到返校那天在學校花架底下拍到的裴沨的一張照片,沒有露臉,只是半個側影,被垂落下來的枝葉擋住了半邊肩膀,陽光明媚,白襯衫顯得幹淨清爽,校服配套西裝褲包裹的腿又直又長。

許時熙想來想去,設成了手機桌面,忍不住翻來覆去地看。

開機後拍攝也跟着有條不紊地進行,忙碌起來顧不上多想其他,那陣難以克制的思念才漸漸平息,只是偶爾看到什麽有意思的東西,突然回頭才發現自己是在什麽地方,身邊并沒有那個熟悉的人。

“燈光組C組調試,準備下一場!老陳,那幾個群演準備好了沒?”這邊太空曠,梁嘉平拿着擴音喇叭喊人。

許時熙剛連着拍完兩場戲,盛夏的夜裏涼風習習,卻還是出了一身汗,先拍的是方洵少年時期,他穿着破了幾個洞的白色工字背心,腳上一雙髒兮兮的球鞋,小腿側面畫着一道逼真的暗紅色傷口,坐在不遠處臺階上喝水休息。

下一場沒有他的戲份,其實可以卸妝回去睡覺了,但他想留着多看一會兒,就沒走,讓李雯先回去,反正這邊也沒什麽需要做的。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逆着生物鐘,夜戲拍起來更容易疲憊。

剛才梁嘉平喊的劇務老陳是早先年拍紀錄片就跟他搭檔的,叫陳慶生,人很熱心而且脾氣好。

“小許,過來吃碗涼粉!”陳慶生在旁邊跟另外幾個暫時沒事做的劇組工作人員吃宵夜,叫了許時熙一聲。

許時熙餓得前胸貼後背,但探頭看了一眼那鋪滿油潑辣子底下還埋着分量很足的醬豬肉的涼粉,咽了下口水搖搖頭。

方洵這個角色年齡跨度比較大,尤其到後期和前面各方面對比都要鮮明,梁嘉平問過許時熙,他不是容易練出肌肉的體質,就只好前期減肥,這段時間都是吃劇組專門安排的盒飯,每天定時定量,不敢随便亂吃東西。

梁嘉平聽到陳慶生在這邊喊,拿着喇叭轉過來朝他罵,“自己吃還不夠,少給我演員亂塞東西,你那涼粉吃一份這半個月白減了!”

陳慶生端着碗扭頭笑了一陣,也沒在意,飛快地把涼粉吃完,又接着去忙自己的事。

許時熙其實也在觀察梁嘉平的拍攝過程,包括對各部門的調度,這個劇組的制片、編劇還有導演都是梁嘉平一個人,還有一個執行導演兼監制,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許時熙才過來十天,感覺梁嘉平比他刻意減肥還瘦得快,臉頰凹陷了一點,眼裏的精神氣卻一天比一天好。

拍過紀錄片的導演有時對于敘事性的長鏡頭把控能力很好,許時熙跟着都留心記下來,說不定将來演累了自己還能試着當導演,這些東西都是很難能學到的經驗,畢竟每個導演風格都不同。

這條NG了七八次,許時熙差不多摸熟了梁嘉平想要什麽感覺,就沒再接着看,打算去休息間卸妝,結果收到了裴沨的消息。

Galaxy:拍完了麽?

是熙不是西:完了,我正要回去。

Galaxy:方便視頻麽?

許時熙到這邊以後只跟許老爺子隔一天視頻一次,對着裴沨發消息打電話可以,要視頻卻莫名有點緊張。

是熙不是西:方便。

他回複完裴沨的視頻邀請就發了過來,許時熙接起來才發現是裴諾諾拿着手機,臉貼得離手機鏡頭很近,有好幾條彩筆道子,她身後桌子上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工具,好像在做什麽手工。

“在幹什麽?”許時熙看裴沨過來,問他倆。

裴沨很無語,他下班回來看到裴諾諾一個人在屋裏拿着彩筆和橡皮泥,弄得手和臉都髒兮兮,問了才知道是學校的作業,本來沒想管她,結果實在看不下去,就幫她一起弄,到現在還沒睡,老師還讓家長寫心得,一點也不想寫。

“做好了沒,給我看看。”許時熙聽他說完笑了半天。

是自己動手做一個小房子,裏面還要放家具,差不多完工了,裴諾諾自己畫了一堆彩色小紙條想貼上去,裴沨不能理解她的審美,坐在旁邊無動于衷地看着。

正視頻着同劇組演他姐姐方夏的那個女演員洛玥也下了戲過來卸妝,場地有限,演員可以去旁邊居民樓租的隔間單獨卸妝,如果不在意的話自己到旁邊臨時搭起的休息間弄也可以。

“是不是打擾了?”洛玥輕輕敲了兩下門。

許時熙搖搖頭,“沒事,剛才那場拍完了?”

“唉,我那段拍完了,剩下兩個群演估計還得再來幾條,梁導一直不滿意,其實我感覺每遍拍得都差不多。”洛玥去按了兩下卸妝水。

許時熙手機就在面前桌上擺着,洛玥看到裴諾諾,跟她笑了笑,問許時熙,“這是你妹妹啊,好可愛,旁邊那是誰?”

“嗯,是我妹。”許時熙看着裴諾諾特意端過來給他看的小房子,回避了後面那個問題。

旁邊有人在,裴沨就沒露臉,等裴諾諾說完話關了視頻給許時熙打電話。

“明天還要早起麽?”

“不用太早,八點左右過去。”許時熙去更衣室換了自己的衣服,忽然想到今天已經二十多號,快到月底,大概再有三天裴沨會過來看他。

裴沨說要來,群裏他們也一直在說,還做了在清淄附近幾個地方旅游的簡單攻略,許時熙空閑時候也看過,但還是一直沒敢問裴沨到底是什麽時候來,哪天,上午還是下午。

“我買了大後天早上的票,等到了去劇組附近等你。”裴沨說。

“……真的要來?”許時熙想見他,又覺得這邊也沒什麽可待的,自己又一天到晚都在劇組,裴沨過來大概也很無聊。

“騙你做什麽?”裴沨看着裴諾諾把那個打翻了顏料一樣的小房子放到窗臺晾着,然後出去帶上門,坐在院子裏臺階上跟他打電話,“怎麽剛才不跟她說我是誰?”

這也沒辦法說,許時熙知道他是開玩笑,但想起來又覺得臉熱,不知道将來有沒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說裴沨是他的男朋友。

“是哥哥,”許時熙躺在更衣室小沙發上,懷裏抱着他帶過來的裴沨的那件外套,蒙住臉只露出鼻尖和眼睛,“以後再有人問,就說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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