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經過這件事,我知道他已經從年少時的那段陰影裏走了出來,可我仍然有些心疼他,不為他身上的傷,只為他一心想保住自己的那份執着。
他說他那刻心裏只想着我,我信,他說他愛我,我信。喜歡一個人究竟能喜歡到什麽程度,深想下去竟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它能颠覆日積月累的習性,能使人放棄自己的原則,更能讓人奮不顧身一往無前,它讓我們變成不一樣的自己,或癡迷或瘋癫。在一起時即使身處兵荒馬亂的世界也覺心安,可一旦分開了縱然世界無恙也會痛不欲生。只有這個人在身邊,世界怎樣于我何關,若是這個人不在身邊,我與世界又有何關。
我無法想像他有一天會離開我,也不敢去想,猶豫利刃逼迫在喉,只要他從我身邊走開,這利刃便能毫不猶豫的割開我的喉嚨。當我有了這番覺悟之後,這世界果真再值得我去害怕的東西了。
由于無節制的放縱,這天夜裏我燒到三十九度七,程遠自然是要送我去醫院,可我始終拉不下老臉,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要為了這事兒進醫院,指不定要被人笑話死。
程遠在一旁急得跳腳,耐何又弄不動我,最後只得偷偷給阿齊打了個電話。起初我被高燒弄得有些迷糊,可阿齊一到我便立刻清醒了,那張假裝擔心的臉下,藏着更多的幸災樂禍。我一急,原本燒得通紅的臉更是能滴出血來。
阿齊裝模作樣道:“哎喲,怎麽都成這樣了,我說你個死孩子還愣在那兒幹嘛,趕緊過來搭把手,把人弄醫院去啊!”
俗話說哀默大于心死,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作掙紮。去醫院的路上我一直保持着沉默,任憑阿齊說什麽我也不接話,程遠被我狠狠瞪過幾眼後也不敢再出聲,像是已經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從今往後,在阿齊面前怕是再擡不起頭了。
在醫院挂了兩瓶消炎點滴,又打了劑退燒針,阿齊見我沒什麽大礙便先走了,臨走前的笑容越發意味深長。我和程遠是夜裏快三點才回的家,燒一退人便清醒許多,加上一整天也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倒覺得有些餓了。
本想拖着半殘的身軀為自己也為程遠做些吃的,沒想卻被制止住了,他一把将我摁回了床上,說讓他來。
開什麽玩笑,這兩年多裏何時見他下過廚,就連讓他洗個碗也要哄上半天。可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又不好再說什麽,耐心等着看他能給我弄出什麽吃的來。
過了有半小時,程遠端着一個平時盛湯的大碗來到房間,手裏還攥着兩雙筷子。他将東西舉到我面前,神情很是得意。我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這碗賣相還算不錯的湯粉,剁碎的肉末飄浮在碗沿,幾根綠油油的生菜,用筷子挑動一下,裏面竟還藏着兩個形狀完好的荷包蛋。
還沒等我開口評價,程遠又将碗端到了飄窗上,轉過身又來扶我:“你不好坐着,那就下來站這兒吃。”
屁股雖然有點兒痛,但還不至于半身不遂到要他來扶,不過既然他想要表現我也不好駁了他的一番心意,單手勾住他的脖子,這才行動遲緩的往窗前走去。
我挑起幾根米粉,放在嘴前吹了吹,這才送入口中,這米粉不僅賣相好,味道也不賴,我歪着頭看他:“你也真夠深藏不露的啊,認識這麽久,這才知道原來你會做飯。”
程遠往我身邊湊了湊,自己也吃了起來,含混不清的說道:“以前在我小叔的餐館裏給他打了半年的下手,店裏賣得最多的就是這種湯粉,時間長了我看都看會了。後來我小叔愛偷懶,簡單的東西都讓我做,雖然沒炒過菜,但下個米粉倒還是會的……”
說完,他用筷子夾起一個荷包蛋,吹了吹便送到我嘴下:“你咬一下,我敢确定裏面的黃是半生的。”
我半信半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金色的蛋黃順着筷子掉入湯中,口中也是濃香四溢。程遠毫不客氣的将剩下的半個蛋送入嘴裏,笑着說:“不要太崇拜我,這就跟你的煲仔飯一樣,這湯粉就是我的拿手絕活。”
“看你那得意的樣兒,來,讓我看看尾巴是不是翹天上去了。”說完我伸手去扯他的褲腰。
程遠倒也不躲,反倒将屁股撅得老高随便我看:“只許看,不許摸啊!”
這死孩子臉皮還真是越來越厚了。
我們将一大碗米粉吃得連湯都沒剩,程遠主動将碗給洗了,還給我泡了杯熱牛奶。雖說今天遭了罪,但他這一反常态的體貼和細心卻讓我很是感動。我從未期待過這些,只是一心一意的想對他好,而這些都像是意外得來的幸福。
自從不再拘泥于誰上誰下後,我與程遠的生活又有了另一番面貌,不論是在感情上還是在床第間都更為和諧。阿齊還是時不時要拿這事來笑話我,不過這就如人飲水,冷和熱只有自己知道,我且當他這是羨慕忌妒好了。
轉眼間又快到年底,程遠說今年無論如何都要回家看看,當初離家到現在已有三年之久,加之他與萬海濤的水果店也已經上了軌道,再不回去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看他抱着一大堆東西說分別都是給誰買的時候,表情裏是少見的期待,好像他正幻想着将這些東西一一交到對方手中時的場景。我其實是有些舍不得的,因為這一走必定是十天半個月,這兩年多來日夜不離的陪伴,若他不在身邊,我還真有些無所适從。
之前曾在網上查過他們那裏的天氣,知道過年那幾天會下雪,我便拉着他去商場買了兩套厚厚的冬裝。他只記得給家裏人置辦物品,卻完全忽略了自己。
臨行前一夜,我和程遠都有些瘋狂,像是要把接下來半月裏即将缺失的溫存事先補回來。他和萬海濤買的是座票,我擔心做得太過會惹得他身體不适,便提議讓他在上。這是我頭一次這麽主動要求他,我想大概是猜到我心裏在想什麽,他整晚下來都溫柔得很。
我将他和萬海濤送到火車站,看見到處是人擠人,我便又抱怨起來:“說了讓你坐飛機回去,非要來受這份罪,這麽多人火車上也不見得能松到哪兒去,這一晚下來怕是睡都沒得睡了。”
萬海濤在一旁打着哈哈:“碩哥,我知道你這是心疼程遠,可你也別太擔心,這路上統共也就□□個小時,我們聊聊天也就過去了。你看看他那樣兒,你要再說幾句他就該哭出來了。”
程遠低頭着,倒還真是一副委屈樣,我摸了摸他的後腦勺:“袋子裏有個保濕杯,渴了記得要打熱水喝,千萬不能喝涼的,不然又該肚子疼了。要是困了想睡覺記得把隐形眼鏡摘掉,要是沒地方洗手就先戴框架的,別以為我不在身邊就能偷懶,夜裏要是車上冷,記得把毯子拿出來,別仗着年輕就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
我這一說就沒完沒了,程遠慢慢将頭擡起來,起先還是笑着的,不一會兒眼睛都紅了。萬海濤見狀便插嘴道:“碩哥,我們也就回去半個月,你看你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你就放心把程遠交給我吧,要等回來你見他少了一根頭發,我随便你怎麽處置。”
我嘆了嘆氣:“算了,我也不多說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們快進站吧,別一會兒火急火燎的。”
“那行,程遠,咱走吧!”
我将手裏的行李遞給他,程遠沒立刻接過去反而抓着我的手不放,要不是周圍人多,我勢必會緊緊擁抱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他開口道:“那我走了。”
“嗯。”
他拎着行李一步三回頭往我這邊看,我也勉強擠出幾個笑容來,直到他漸漸隐沒在人群之中,我才覺得臉部肌肉有些酸痛。落寞占了我的整個思維,說不清這究竟是種什麽樣的感覺,我将被他抓過的那只手放進口袋,上面似乎還殘留了一些他剛才傳遞過來的溫暖。
在原地我又站了一會兒,直到感覺到有些冷了才往回去,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們與我擦肩而過,沒人願意多花一秒來看我一眼。
雖然程遠的手機也有了能登□□的功能,可自我們加上對方以來卻從未在裏面聊過天。他一直都用張國榮的照片當頭像,我将頭像點開,把照片放到最大,在煙霧的缭繞下,張國榮的眼神顯得有些憂郁。照片出自于《春光乍洩》,這也是我與程遠一起看的第一部 電影,記得當時我倆還頗有感觸的聊了許多,一晃兩年多過去了,程遠最喜歡的電影無非還是這部。
我打開對話框,給他發了條消息,說我想他了。
直到我晚上去酒吧,他也沒回消息,要不是他更新了說說,我還以為他是沒看到。不過在看到那簡短的幾個字後,我卻止不住的笑出了聲。見我對着手機傻笑,阿齊和任信好奇的湊了過來,我大方的将手機舉得老高,他們卻看得一頭霧水。
那條說說的內容是:LS,我也是……
接下來這幾天,我倆一直用□□聊天,他将家裏的成員一一都拍照發給我,若是他上街也要拍幾張,就連他家後院的那棵桑樹也不放過。以前我單單了解的只是程遠這個人,這些照片像是一副背景圖,讓我了解到更多關于他身後的人與事。他做這些可能只是一時興起,可對于我而言卻像一張通碟,催促着我必須開始考慮我與他的今後。
既然打算要一直這麽走下去,那麽家庭這一關是必須要過的。我倆甚至還未有任何動作,便已經有人站出來支持,這人便是程遠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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