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和阿星交往了有半年,後來他大學畢業,說是要去其它城市看看,我沒多做挽留,這樣也算是和平分手了。将房子又重新裝修了一下,翻天覆地過後再沒半點之前痕跡,我留下的,或者是其它人留下的。

何彪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店裏,問起其它人也說沒見過他,像是突然就從人間蒸發掉了。後來林言清又給我寄來明信片,落款由一個人的名字變成了兩個人的名字,我這才知道,原來何彪去尋他去了。

日子一下過回到了好些年前,有些心不在焉,有些放浪形骸,有時候半夜醒來,看着枕邊的人竟有些迷茫,像是憑空出現在生活之中的。與身邊的這些人,像是在玩接力跑,你認真沖刺的時候他們在原地等待,當他們沖刺的時候,場上便再沒你什麽事兒了。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還能再來一場接力跑,也好讓我重新沖刺一回。

身邊的人走馬燈似的換着,說是在談戀愛倒不如是在記流水賬,什麽時候開始什麽時候結束,統共花了多長時間,總之沒一個是能持續寫到底的。

最近身邊又換了人,一個叫小夏的男孩子。有次他來我酒吧喝酒,喝醉了就直接趴吧臺上睡到散場,這要換作平常要麽直接丢馬路上要麽拿他手機打電話讓人來接,恰巧那天他身上沒裝手機,我看他長得倒還合我意,便将人直接扛回家了。

為了報答我的收留之恩,他直接以身相許,從原本的419變成了長期戀愛關系。

他和我一樣都喜歡看電影,說起話來也很文藝,雖說年紀小,但懂的東西倒不少。我時常能聽見他感嘆人生,念出來的句子也個個是經典。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個寫書的,不陪着我的時候就對着電腦碼字,雖說掙得不多,但至少夠生活了。

我曾看過他寫的小說,清一色的耽美,沒什麽誇張虛幻的情節,但情感卻很深厚。

他說這些題材全都取自于身邊的人,他喜歡聽別人講自己的故事,不管真實結果如何,他小說的結局必定都是美好的,這也算是為別人圓一個夢。

他的筆名叫“幻想師”,總有人說他活在幻想世界裏,當然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有次他對我說:“我的司馬,為何你總不相信,此生此世,趙清持也不過只愛過一人,你以為那是誰?”

當時我有些發懵,因為我既不是司馬他也不是趙清持。過後他告訴我,這是他最喜歡的一本小說裏的臺詞。

這樣的對話時有發生,常弄到我哭笑不得。

近段時間,他連載的文已經完結,腦子裏暫時沒有新的題材,便他讓我給他講講自己的故事,看看是否可以給他一些靈感。

我不太喜歡提以前的事情,可經不住他的再三央求,便講了我在大學裏和林言清的那些事兒。我盡可能的往裏多投入一些感情,好讓他相信這真是我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戀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寫書的都有不同于常人的敏銳嗅覺,總之他說:“能不能把最深的挖出來?”

真是敗給他了。

他讓我喝了些酒,之後便将屋子裏所有的窗簾都拉上,接着又神秘兮兮的從一個盒子裏拿出一堆東西,精油、香薰爐還有一盤光碟。他說這是他以前認識的一個心理醫生給的,有類似催眠的作用,說是這樣回憶起往事來,跟做一場夢沒什麽區別。

我不知道當自己說起那些過往時帶着的是怎麽的情感,也不知道是做着夢還是清醒的,總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沒有具體的日期,也分不清前後。有時還沒開口就先笑了起來,但也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小夏就像是不存在一樣,聽我一個人講,一個人笑,一個人沉默。

過後我問他:“有沒有得到你想要的靈感?”他笑而不答,說是讓我先等上一個月,到時候他會給我一個驚喜。

這件事過後沒幾天,他就回老家了。走之前他将東西收拾的幹幹淨淨,帶不走的也全都扔掉,像是從未在我的生活裏出現過。他說:“回憶總比生命要長久。”

說是讓我等一個月,可直到三個月後他才終于聯系我,沒一句多餘的話,就發了個網址過來。我點進去一看,原來是他新寫的小說——不可說。

我被這名字給驚住了,再看一下文案:

【要是早幾年認識你就好了。

那樣的話,我也不會有那麽多對手,好來提醒我出現得有多晚。

那樣的話,我第一眼看到的人會是你。

那樣的話,日記本裏肯定滿滿都是你的名。

那樣的話。。。。。。。】

看完這個文案,我有種剛看完恐怖片的感覺,小夏可從未告訴過我他認識程遠。

我迫不及待的點開了第一章 ,我知道裏面肯定有一個我思索許久不得的真相。小夏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敘述我和程遠的故事,那些被我們遺漏的,不得而知的所有事件,都被有條不紊的記錄了下來。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在看電影,只不過主人公換成了自己,看到最後你想沖進去更改結局,将那些錯失統統都糾正過來,可故事卻已經THE END了。

帶着諸多疑惑,我給他發了個消息:這裏面有幾分真假?

他回我:“如果你們最後真在一起了,那麽就全是真的,到時候還麻煩你再給我講一段,也好添個番外。”

我笑了笑,給他回複:“定不負你所望。”

也許過了今夜,我和程遠之間的故事便能有一個新的開始。可最終我們還是辜負了小夏的幻想,我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他随意按照自己的意志杜撰出來的,我和程遠沒有彼此錯過,而是各自朝各自的方向延伸,是小夏他僅憑自己的意志想要将我們再次拉回到一起。

我去找程遠時,他就坐在水果店門口,手裏拿着一截削好的甘庶,漫不經心的咀嚼着。等我走到他面前,他用詫異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的出現是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萬海濤一見我來,便停了手裏的動作,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對程遠說:“這裏人多,咱們找個地方聊聊。”

他點點頭,似乎扯出了一絲微笑,接着又從身旁拿起一截甘庶遞給我:“剛才吃的那幾根都不怎麽甜,估計這截是最甜的。”

我和他一人拿着一截甘庶邊吃邊往人少的地方走。

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已經快兩年沒聯系過,各自身上都有了不同的變化,可見了面又覺得這中間的兩年好像從不曾存在,我熟悉他這張白皙幹淨的臉,可心裏卻複雜得很。

他也不看路,前面就是一塊大石頭,差點被絆倒,我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欲出口的幾句責罵被壓了下去,只淡淡的提醒他一聲:“看路。”

又走了一段路,我終于将之前想了許久的臺詞說出口:“上次你來找我,說我不給你解釋的機會,現在我來找你,想聽聽你怎麽說。”

他不緊不慢的将口中的甘庶咀嚼透徹,将汁液咽了進去,随後又将渣子吐在一旁:“過幾天,我就要回去了。”

我幾乎在下一秒就做出回應:“回去?去哪兒?”

“回家。”

“那……還回來嗎?”

他将手中剩餘的半截甘庶丢入一旁的垃圾桶:“我也不知道,看情況吧,不過就算要回來估計也是很久以後了。”

我心中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可能是被小夏也可是被命運,可我還是有些不死心問了句:“好端端的,怎麽說走就走,水果店怎麽辦,萬海濤呢?”

“店還開着,海濤說他會再請個人幫忙。”

顯然,那個解釋他是不打算給我了,一想到他可能不再回來,失落感立即蔓延了全身,可掩飾住情緒,笑了笑:“要是還回來,記得聯系我。”

他停住腳步,表情很是認真:“梁碩。”

“怎麽了?”

“下次,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将那個未完成的解釋說給你聽。”

指甲不自覺的摳進了甘庶裏,粘膩的汁液順着指尖灌入指縫,我冷冷道:“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

他與我面對着面,中間隔了幾米的距離,沉默中他漸漸将頭低了下去。程遠身上穿着款式簡單的白色襯衫,袖子被随意挽起,露出細瘦白皙的手臂,我依稀還能看見他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記得他說起那晚在珠海發生的事情,為了不讓那個人靠近自己,他用碎玻璃劃開了手中的靜脈,他說當時流了很多血,将整個袖子都給染紅了。我試着想象那時的他是怎樣的一種狀态,也許就像食物争奪戰中發狂的野獸,雙眼發紅不顧一切的保全自己,那個他和此時站在我眼前的他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這兩年間,我或多或少從別人口中得知了一些關于他的事情,當我想要将別人知道的程遠與我所認識的程遠重疊在一起時,卻發現他們完全無法重合在一起。我不禁想問,一個人究竟能有多少面,而他又有幾個面,我認識的程遠是否又是真實的?

而他說的下一次,或許指的是下一世吧。

頃刻間,心底儲蓄許久的千言萬語全部化為烏有,如果時間足夠仁慈,興許也能将這早該淡去的記憶風化殆盡。而眼前的這個人,會同所有曾在我生命中出現的人一樣,當我再想起他們時,可能連樣子都記不清連名字都想不起,我絕對不要再讓他與衆不同,侵占我整個心房。

我突然想起小夏之前交待過的事情,這個結局既然是眼前這個人主導的,那麽便讓他轉述,我走上前:“代我轉告阮夏,沒有他要的番外,只有大錯特錯的結局。”

扔下這句話,我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自這天後,我再沒見到過程遠,原本在圈內小有名氣的他已被衆人漸漸遺忘,無論我有意無意,都再難聽見有關于他任何新的信息。而關于我和他的事,像極了曾被炒得熱火朝天的八卦新聞,終于被更多有趣的事件覆蓋,再提起已是陳年舊帳。

我将他列入衆多交往過人中的一員,試着想起時模糊他的臉,模糊他說過的每句話做過的每件事,除了他的名字還記得清楚些,其它的好像真的都記得不太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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