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初見爺爺

左上手的一位，是一個十分溫文爾雅的中年男子。

他保養得很好，雙目溫和，腰杆挺直，四五十歲的人，身上一點贅肉都沒有，絲毫看不出老态。

他的身邊，站着一位婦人。

因屋裏的空調打得強勁，她只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緞面旗袍，脖子上挂一串珍珠，看上去清貴逼人。只是眉間的氣勢太高，把她的鼻子都壓扁了。

此人，宋槐見過，就是陸席城的母親白靖淑了。

那她旁邊那個肯定就是陸席城的父親，陸建德。

右邊的一列凳子上，坐着三位年輕的女子。

最上面一位，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一頭烏發一絲不茍地盤起，看上去溫柔婉約。她的身旁，坐着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眼珠子烏溜溜的，瓷娃娃一樣精致漂亮。

宋槐之前聽陸席城說過，他大哥已經有一個兩歲半的女兒，那這位女子，自然就是他的大嫂了。

再下面兩位，年紀相仿，都是極年輕的女孩。

一位剪着一頭毛茸茸的短發，她那頭發不甚服帖，各自張揚地飛向四面八方。雞窩一樣的頭發下面，是一張精致的小圓臉，圓圓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嫣紅的嘴唇，小小尖尖的下巴。

看見宋槐，她首先送上了一個毫無城府的笑臉。咧着嘴，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兩只小太陽一樣，很能感染人。

宋槐猜測，這就是陸席城的妹妹陸婉琪了。

本來還以為陸席城的妹妹怎麽也是個名媛淑女，總該有些溫柔娴靜的樣子，比方說像他大嫂。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一位假小子。

另一位，宋槐卻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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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見過數次的顧瑤瑤。

在這樣一個有着不同意義的家庭聚會上，出現這麽一個不和諧的人，恐怕有些深意。

宋槐的視線很平靜地在她臉上滑過，就像看見一個不起眼的傭人一樣。

倒是顧瑤瑤，視線落在宋槐的身上，挑起畫得精致的眉眼，頗為挑釁的一笑。

管家親自上來伺候。

陸席城叫了一聲：“全叔”，将身上的外套脫了，交給管家。

陸席城非常自在，将身上的外套脫了，交給他們拿去挂好。

全叔接了陸席城的外套，搭在手彎，又笑眯眯地看宋槐。

宋槐極力表現出鎮定的樣子，将外套脫了，說了聲“謝謝！”

這樣，她就只穿了一件豎條紋的打底毛衫，腿上是一條牛仔藍的鉛筆加絨褲加高筒皮靴。發尾燙成大波浪，撩到一邊，垂在胸口。

這一身打扮顯得她身材玲珑有致，胸大腰細腿長，小女人的妩媚中，又不失巾帼英氣。

外觀是過得去的，宋槐從來沒有為這個擔心。

只是，這一身雖然也漂亮，但是身材卻暴露無遺。

在場的男士還好，家裏娶了漂亮的媳婦，總歸是件倍有面子的事情。

只是，作為婆婆，媳婦太漂亮了，難免會壓她一頭。

宋槐敏銳地覺得白靖淑會不喜歡她這樣的氣勢，眼神很快地瞟過去，果然見白靖淑扯出一個冷笑。

陸席城穿着外衣的時候，看起來是高大挺拔，一旦脫了外衣，穿着貼身的羊毛衫，肩膀上隆起的肌肉，就顯出特種兵的彪悍了。

客廳的人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有的欣慰，有的豔慕，他本人卻毫無知覺。

眼神在顧夢夢的身上頓了一下，仿佛沒看見她一樣，将宋槐一拉，一邊走進去，随口叫了通：“爸，媽！大嫂！妞妞！”去拉了一下那位小女孩的臉皮。

那小女孩可能不太能見到他，臉皮被拉，将兩只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定在他身上幾秒，然後小|嘴一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沈芷桐，也就是他大嫂輕嗤道：“你這個叔叔，要麽十天半月不回來，一回來就來欺負我們妞妞，你想幹嘛？很光榮嗎？”她的聲音也是細細柔柔的，聽了就像被一根羽毛拂在皮膚上，讓人覺得格外舒服。

陸席城兩手一攤，“誰讓你生的女兒那麽可愛，忍不住嘛！”

沈芷桐嗔怪道：“你喜歡，怎麽不自己生一個！”含笑的眼神往宋槐身上一溜。

陸席城便順勢将稍微落在他身後的宋槐扯了出來，地低語道：“聽到了沒？來年給我也生一個，三年抱倆！”

這人說話，可真是葷素不計啊！

這跟家裏長輩的見面禮都還沒行呢？就開起這樣的玩笑，宋槐的臉上臊紅起來。

輕嗤道：“說什麽呢！還不快給我介紹介紹！”

陸席城笑得痞痞的，将宋槐往正中一拉，對陸老将軍道：“爺爺，這就是您孫媳婦，今天帶回來給你行禮來了！”

陸老将軍早就從位置上退了下來，但是當了一輩子軍人，身上也完全是軍人的作風。

他的身體雖然有些老邁，但是兩只眼睛特別有神，瞪起來虎虎生威。

他用兩只瞪得大大的眼睛在陸席城身上一掃：“怎麽說話的？沒大沒小！”

陸席城啪的行了一個軍禮，朗聲道：“是！報告長官，‘戰狼’大隊大隊長陸席城，代號‘戰狼’，編號4017，已娶妻，現在帶回來給您老檢閱。報告完畢，請指示！”

他這一手玩得實在漂亮，陸老當了一輩子将軍，退下來後，已經很久沒有人給他正式報告過了。

熟悉的口吻，讓他回憶起那一段峥嵘歲月，心裏有些唏噓，臉上本來緊繃的線條忍不住放柔和了。

但是聲音還是很正兒八經的。“怎麽是‘已婚’，你們已經領了證了嗎？”

陸席城說：“是！我們在革命的道路上互訴衷情，在炮火的洗禮中碰撞出火花，決定結為夫婦。經過申報，已經獲得有關部門的批準，于X月X日，正式成婚。”

陸老将軍幹了一輩子革命，對世俗的繁文缛節沒那麽多講究，所以陸席城突然結婚這件事情，對他沒什麽沖擊。

聽了陸席城的話，便将視線轉到宋槐身上來。

或許有些緊張，宋槐雖然筆挺地站着，眼神也集中在陸老将軍身上，但是神情卻有些恍惚。

發現老人正在看自己，宋槐趕緊集中精神，這一看，便正好對上老人審視她的眼神。

那眼神是一道銳利的光芒，好像刀鋒似的。宋槐覺得自己的皮膚被割開，一層寒意從脊椎骨上竄上來。

但是她定定地站着，并不是因為她有多麽勇敢。而是在那樣的目光下，她根本難以移動分毫。

陸老将軍的視線在宋槐身上梭巡了幾遍，就像一個長官檢查新征的嫩兵一樣，足足看了幾十秒，臉色才重新放緩下來。

宋槐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陸老将軍說：“那位姑娘，你上前來說話。”

宋槐說：“是！”上前了一步。

陸老将軍銳利的眼神投過來：“你叫什麽名字。”

宋槐說：“宋槐。‘唐宋元明清’的‘宋’，‘槐樹’的‘槐’！”

陸老将軍說：“今年幾歲了？”

宋槐說：“今年24，過了年，就25了！”

陸老将軍說：“家在哪裏？父母是幹什麽的？”

宋槐說：“我是本地人。父親做點小生意，母親已經過世了。”

或許母親已經過世這件事情，多少讓陸老将軍有些不忍，他适時的停止了問話。

這個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插進來。

顧瑤瑤站出來說：“陸爺爺，宋小姐的爸爸做的可不是小生意呢！”

宋槐心裏一凜。

陸老将軍不動聲色地轉了一下眼球，視線沉沉向顧瑤瑤壓過去，“怎麽，你們認識？”

顧瑤瑤心裏有些發憷，她們顧家跟陸家有些交情，但是那是限于她父親跟陸席城父親這一輩。陸老将軍很少參加社交活動，對家裏的事情也不太管，但是當掌過大權的人，戰場上歷練出來的無畏和凜然氣勢，她一向來都很忌憚。

剛才貿然出聲，這時候便有些害怕，腳步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老實說：“我們見過幾次面……”

她這個回答實在沒什麽含金量。

她來過幾次陸家，陸老将軍對她的印象，僅僅是知道她是顧家的二小姐，而顧家跟兒子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大家同是T城的巨富而已。

他對這些新時代的嬌千金貴公子向來沒什麽好印象，認為好兒郎自應該報效祖國灑熱血，好女兒也應該踏踏實實幹事，對祖國多做貢獻。

這些只知道吃喝玩樂，拿着家長的錢胡亂揮霍的的年輕一代，簡直是國家的蛀蟲，活着都是浪費資源。

因此眼睛在她身上一轉，就丢過一旁，不再理會了。

顧瑤瑤咬着唇，眼睛帶着渴望，還想再說什麽。但是看見陸老将軍那隐隐抵觸的姿态，心想還是不要去蹙他眉頭，等下再在陸阿姨身上下功夫好了。

這便忍了。

談話中斷。

宋槐感覺到數道眼光打在自己身上，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正不知道怎麽好，陸席城突然拉了她一下，小聲地提醒：“還不快叫爺爺！”

宋槐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她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突然學着陸席城，啪的一下行了個軍禮，叫道：“爺爺！”

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行過軍禮，行的标不标準就不說了。她自己反應過來後，覺得又羞又窘，直覺自己鬧了個大笑話，又不敢拿眼神去瞟陸席城，只能硬挺着。